霍格沃兹城堡的活动楼梯上充满学生们的欢声笑语,皮皮鬼的尖笑在某间教室回荡,偶尔有打闹声从远处传来,到处都笼罩着周末轻松的气氛。然而校医院门外的走廊静悄悄的,站在这儿的三个学生一言不发,沉默仿佛将这条走廊与城堡里的其他地方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西里斯靠在紧闭的校医院大门边,两手插在校袍的衣兜里,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对面墙壁上的壁龛。他的头发和袍角还在滴水,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雨水和湿润泥土的气味,但他对此不管不顾,无数的细节在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打转,他正思考着整件事的经过。雷古勒斯和克里瓦特就站在他的斜对面,他们手里都还拿着各自的扫帚,已在等待的时间里用烘干咒整理过仪容,脸上神色各异,并没有交谈。
斯拉格霍恩被派去通知琼斯夫妇,麦格在城堡里寻找不见踪影的小巴蒂·克劳奇。约莫二十分钟前,邓布利多带着琼斯姐弟走进了校医院,庞弗雷夫人把跟过来的闲杂人等都赶出门,因此西里斯他们只能听从邓布利多的吩咐,在门外干等。
没过一会儿,走廊尽头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西里斯扭头看过去,恰巧瞧见艾丽西亚·琼斯匆忙从走廊尽头跑来的身影。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圣芒戈的深绿色袍子,苍白的脸肌肉紧绷,那双蓝眼睛一看到倚在门边的西里斯,她便愈发加快了脚步。
“艾丽西亚。”西里斯直起身迎上去。
艾丽西亚在他面前停住脚步,用力捉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他,神色紧张而关切:“你没受伤吧,孩子?”
西里斯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会关注他。
“我没事。”他说。
“好,那就好。”艾丽西亚说着,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径自推门走进了校医院。她的动作太快,西里斯甚至没能从门缝看到里面的情形。
两三分钟后,汉特也出现在走廊尽头,斯拉格霍恩挺着大肚子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边。还没有走到西里斯跟前,汉特已经扬声喊起了他的名字:“西里斯!”他快步走过来,神态焦急,“你怎么样?”
“我没受伤。”对上他的视线,西里斯飞快地说,“汉特,我想跟你们一起进去。”
汉特没有犹豫,果断地点一下头,便挥一挥手打开门:“来。”
门内很安静,西里斯跟着汉特走进去,第一眼就望见了艾尔维拉。她坐在一张病床的床尾,身上的巫师袍已脱下,只穿着一件无袖的背心,裸露的左肩血肉模糊,庞弗雷夫人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她的伤口滴药。绿色的烟雾在药剂接触到伤口的瞬间腾起,艾尔维拉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眼睛直直地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奥利弗,嘴唇依旧没有血色。
奥利弗还在昏迷,他脚踝上的伤已被包扎好,艾丽西亚蹲在病床边紧紧攥着他的手,而阿不思·邓布利多站在病床的另一边,正收起自己的魔杖。
“怎么样了?”汉特大步朝他们走去。
“没有大碍。”邓布利多平静地说。艾丽西亚还握着奥利弗的手,她看起来很疲惫,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奥利弗喝了药,还要过一阵才会醒。”
西里斯看一眼不远处拉着床帘的那张病床,隔着白色的帘子,他看不到病床上的穆尔塞伯。慢慢走到奥利弗的床尾,西里斯伸手扶住艾尔维拉未受伤的右肩。她轻轻颤了一下,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抬起一只手摸向肩膀。两个人的指尖刚刚相碰,手便握在了一起。这时没有人注意他们,庞弗雷夫人的药剂起了作用,艾尔维拉左肩上的伤不再流血,新的皮肤一点一点在血红的嫩肉上长出来,看起来就像伤口已经愈合了几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汉特弯腰确认过奥利弗的呼吸,又转头看向邓布利多。
“请稍等,汉特。”邓布利多转向一旁的斯拉格霍恩,这个矮胖的老教授还呼呼喘着气,手里拿的方帕不住擦着额角的汗珠,“霍拉斯,麻烦你通知菲利乌斯和波莫娜,马上召集所有的学生去礼堂。米勒娃这个时候应该还在找克劳奇先生,所以也请你替她召集格兰芬多的学生——我想你可以找级长们帮忙。”
斯拉格霍恩似乎有些惊慌,他胡乱把方帕塞回口袋,喉音虚软:“我这就去通知他们。”说完他转过身,用一种与他那累赘的肚子十分不协调的敏捷脚步走向大门。
直到校医院的门再次合上,邓布利多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才从半月形镜片上面望向了艾尔维拉。他不再像上次他们见到的那样满脸笑容,尽管他的表情依然平静、安详。“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孩子?”他问她。
其他人的目光也朝她投来。两个年轻人的手早已分开,不过西里斯的右手依旧搭在艾尔维拉肩上,这让她终于有了种清醒的真实感。她点一点头,面无血色,却神情镇定。邓布利多凝视着她的眼睛,鼓励地颔首:“那么,请你说说事情的经过吧。”
艾尔维拉没有立刻开口。她微微转过脸,视线移向那张拉着床帘的病床。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的当下,这个动作显得格外的突兀而令人不解。有那么一个瞬间,就连西里斯都以为她要直接说出对穆尔塞伯的怀疑,或是提醒邓布利多不要让“外人”听见这场谈话,可她什么也没说。
她重新对上邓布利多的眼睛,选择了一个看似奇怪的时间点作为开头:“我们学院球队的守门员穆尔塞伯,因为身体不适,没法参与今天的训练。所以昨天晚上队长克里瓦特找到我,让我顶替穆尔塞伯的位置参加训练。”
接下来的叙述就常规多了。艾尔维拉描述了奥利弗出现在球场以后发生的事,只是那个时候现场太过混乱,她能够回忆起来的大部分只有奥利弗的反常表现,还有关键时刻他似乎在与什么力量做抗争的细节。
“……西里斯的铁甲咒帮我们挡开了咒语,雷古勒斯的昏迷咒打中奥利弗,然后我们带他去找邓布利多教授。”
“当时琼斯先生身上没有被夺魂咒操控的迹象,因此我把他们带来了校医院。”邓布利多语气平和地接过她的话,而后抬眼看着西里斯的眼睛,彬彬有礼地说:“现在,布莱克先生,请你说说为什么你当时会出现在球场,我想这对我们了解事情的经过十分重要。”
“奥利弗平时都会跟他的朋友一起去吃早餐,今天我没看到他,阿米莉亚·博恩斯说他跟着小巴蒂·克劳奇一起去了魁地奇球场。”西里斯早有准备,他不躲不闪地迎着邓布利多的视线,简短地回答:“这两个人不经常打交道,我担心有什么事,就跑过去查看,正好撞见斯莱特林的魁地奇球员在围攻艾尔维拉和奥利弗。”
庞弗雷夫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显然没有料到在霍格沃兹的魁地奇球场会发生这样惊险的事件,听到第二个目击者的证言才敢真正相信。艾丽西亚闭着眼睛不说话,汉特则盯着儿子的脸一语不发。
“看来我们还得请博恩斯小姐来一趟。”邓布利多冷静地说,“波比,麻烦你了。出去的时候再帮我把门外的那两位先生请进来吧,谢谢。”
庞弗雷夫人点点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不过半分钟,雷古勒斯和克里瓦特便推开门走了进来,他们的说法与艾尔维拉描述的大同小异。
“奥利弗·琼斯的反应很敏捷,用的又是黑魔法。他在不断攻击雷古勒斯,甚至攻击自己的姐姐,所以我和其他球员的第一反应都是反击和自卫。”克里瓦特一点儿也没有怯场,他思路清晰、振振有词,“我们没有用违禁的咒语,但是有的球员慌乱之中使用了攻击性较强的魔咒,很抱歉。”
他向琼斯夫妇欠了欠身,以表歉意。
汉特和艾丽西亚都没有表态。
“克里瓦特说的是实话。”艾尔维拉从干涩发紧的嗓子眼里推出声音,“他们在正当防卫。”
她余光瞥见克里瓦特对她点了点头,但她没有去看他。艾尔维拉心里清楚他们确实是在防卫,可她无法忘记他们几个高年级生一起围攻奥利弗的恐怖场景。而且除了雷古勒斯,其他人用的都是伤害性魔咒。她现在不愿意与克里瓦特维持表面的友好。
“你们没做错。”她听到汉特生硬地说。
“布莱克先生。”邓布利多的目光落在雷古勒斯的眼睛里,“琼斯先生和你单独谈话的时候,你们说了些什么?”
雷古勒斯迟疑了一瞬。在这位老巫师仿佛带有穿透力的注视下,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可能隐瞒或撒谎。“他问我是不是在和艾尔维拉交往。”因此他镇静地回答,“我告诉他我们只是朋友。”
艾尔维拉感觉到肩膀上的那只手稍稍收紧了一些。她和西里斯都明白这足以证明奥利弗中了夺魂咒,因为他是少数几个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之一,不可能怀疑雷古勒斯在跟她交往。
“请见谅。”这时克里瓦特突然出声道,“先生,现在能够确定奥利弗·琼斯当时中了夺魂咒吗?”他皱着眉头盯住邓布利多,“我这么问可能不大礼貌,但是如果他真的问了雷古勒斯这个问题,那么他的攻击行为也很可能是报私仇。毕竟我们都知道奥利弗·琼斯一直以来都对斯莱特林人有不满情绪,而且不愿意他姐姐跟我们交好。”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却让琼斯家的三个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难道你认为一个一年级生会懂那么多魔法,在你们六个人的夹击下还能撑过一分钟吗?”西里斯几乎是在克里瓦特话音落下的同时开腔,冷冰冰的语气里满是嘲讽,“我不知道你们几个高年级生的水平原来这么低下。”
克里瓦特想要回嘴,而邓布利多温和的声音先一步打断了他。
“除非是当即解咒,否则施咒者停止施咒后,夺魂咒是不会留下痕迹的,克里瓦特先生。”邓布利多说,“另外,我同意布莱克先生的看法。我不认为一个一年级的学生能做到你描述的那些事,即便他的父亲是一名傲罗。”
他脸上的神情仍旧平和,眼神里无形的威严使得克里瓦特闭上了嘴。
“我也认为奥利弗·琼斯当时中了夺魂咒。”雷古勒斯平静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他,“在我们单独谈话的时候,他的表现就很奇怪。眼神空洞,表情僵硬——这些都是身中夺魂咒的迹象。他发动攻击时的反应也很不正常,没有任何生气的征兆,突然就拔出了魔杖。”他不慌不忙,逻辑清晰且头脑冷静,自始至终只看着邓布利多的脸,“他的样子与其说是对我不满,倒更像是在服从什么命令。”
克里瓦特侧眼瞪着雷古勒斯,表情看上去就好像他这是第一次认识他。
“谢谢你的观点,布莱克先生。”邓布利多与雷古勒斯对视,浅浅颔首。
雷古勒斯点头。
“我有义务实话实说,先生。”他说。
他们的谈话没能继续,因为米勒娃·麦格推开门疾步走进来,她背上背着小巴蒂·克劳奇,他的胳膊和脑袋都无力地垂下来,明显已经失去了意识。“他躺在二楼的女盥洗室里,阿不思。”麦格教授脸色发白,一进门便抬高了嗓门,脚步不停,“我问过了桃金娘,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艾丽西亚。”邓布利多转过身。
不等他开口,艾丽西亚已经站了起来,绕过病床跑向麦格,帮助她把不省人事的小巴蒂·克劳奇安置在旁边那张病床上。“没有魔咒伤害的痕迹。”拿出魔杖给他做了检查,艾丽西亚又捻一捻他沾湿一大片的领口,将手指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得出结论:“应该是服用了过量的缓和剂。”
“这件事很严重,邓布利多。”汉特沉着脸望向邓布利多,“使用不可饶恕咒是重罪,更何况事情发生在霍格沃兹,我们必须马上……”
校医院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庞弗雷夫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她的身后跟着显得有些迷惑不解的阿米莉亚·博恩斯。“阿不思,你该马上去一趟礼堂!”庞弗雷夫人焦急地说道,“巴蒂·克劳奇带了十几个傲罗过来,他们已经在城堡开始搜查,而且还要检查学生的魔杖!”
汉特比邓布利多更快地反应过来,他的语气近乎恼火:“我没有给他指令!”
“汉特。”邓布利多问他,“霍拉斯通知你的时候,你旁边有没有其他人?”
脸上恼怒的神情僵硬下来,汉特似乎想起了什么,迅速恢复了冷静。
“那么,很显然……克劳奇绕过你向法律执行司司长申请到了紧急搜查令。”邓布利多表现得从容不迫,“刚好我记得,前段时间魔法部已经通过新的法令,搜查令不再同时需要司长和傲罗办公室主任的签名。”
他环顾一眼校医院里的人,目光最后定在米勒娃·麦格身上。
“米勒娃,现在学生们都集中在礼堂,我想请你去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配合傲罗的检查;汉特,我希望你留下来。既然已经有你的同事在城堡的其他地方寻找肇事者,那么我认为你理所当然应该负责排除这里所有人的嫌疑——用合法的方式。”他强调。
“按照规定,必须有至少两名傲罗在场。”汉特说。
“现在是两名了。”一道刻板的声音忽然横进来。
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老巴蒂·克劳奇步伐沉稳地踱进敞开的大门,他神态冷漠,视线扫过校医院内每一个人的脸,在自己昏迷不醒的儿子那儿只停顿了片刻,便移向站在两张病床中间的邓布利多。
“克劳奇。”邓布利多对此好像并不意外:“我正想请你过来,好告知你小巴蒂·克劳奇先生发生的事。”他对米勒娃·麦格微微点了点头,她会意,昂首阔步地经过老巴蒂·克劳奇身旁,前往城堡一楼的礼堂。
老巴蒂·克劳奇在他儿子的床尾停下脚步,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我不知道我的儿子也牵涉其中。”
“我们恐怕得从头说起了。”邓布利多说,“我的建议是,先听听博恩斯小姐的证词。”
这一回他们选择用更正式的方式进行调查。汉特和老巴蒂·克劳奇把阿米莉亚·博恩斯带进庞弗雷夫人的办公室,邓布利多作为未成年巫师的教师同去旁听。阿米莉亚·博恩斯出来以后,他们又把克里瓦特叫了进去。
博恩斯没有马上离开校医院。她来到奥利弗的病床边,沉默地看了会儿还在昏睡的奥利弗,然后看向坐在床尾的艾尔维拉:“他要多久才能康复?”
“不会太久的。”艾尔维拉挤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阿米莉亚·博恩斯点点头,面色灰白。
“我很抱歉。”她说,“如果我早一点发现不对劲……”
艾尔维拉摇摇脑袋,坚定地打断她:“那只会多一个受害者,博恩斯。”
“维拉说的没错,孩子。”帮着庞弗雷夫人给小巴蒂·克劳奇喂药的艾丽西亚回过头,安抚地抚了抚女孩儿的肩膀,“这件事里你完全没有责任,不要责怪自己。”
博恩斯不再说话,她又多待了一会儿才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两个昏迷的男孩儿、两个忙碌的大人、床帘后面不知是睡是醒的穆尔塞伯、艾尔维拉和布莱克兄弟。西里斯一直站在艾尔维拉身旁,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都放在了穆尔塞伯的病床那里,没有去看雷古勒斯。而从克里瓦特被叫进办公室开始,雷古勒斯就没再开过口。
艾尔维拉想说点儿什么打破沉默,却发现自己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克里瓦特走出来,换雷古勒斯进去。她终于松了口气。克里瓦特没有理由逗留,冲他们点了一下头便离开。
校医院的门轻轻合上,艾尔维拉感到身侧一热,是西里斯坐到了她身边。他盘着一条腿,撑在床上的胳膊支住了她的后背。僵直的背部放松下来,艾尔维拉往后靠了靠,右肩正好能倚在他肩前。
“还痛吗?”西里斯低声问她。
艾尔维拉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好多了。”
“嗯。”西里斯思索片刻,低下头贴近她的耳朵,“不可能是小巴蒂·克劳奇。”
艾尔维拉望着窗外一角灰蒙蒙的天,用同样轻的声音呢喃:“我知道。”尽管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小巴蒂·克劳奇。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谁也没有吱声。
雷古勒斯出来得很快,他走到办公室门外,沉稳的声线有些沙哑:“西里斯。”
最后跟艾尔维拉交换一个眼神,西里斯站起身,向办公室走去。兄弟俩擦肩而过,雷古勒斯回到病床边,同艾尔维拉对视了几秒。
“好好休息。”他说。
艾尔维拉勉强支起笑容。
“谢谢你。”她指的是他替奥利弗说话。
雷古勒斯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他好像有话想说,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我会再来看你。”他告诉她。
庞弗雷夫人的办公室内,西里斯又将不久之前才说过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站在他对面的老巴蒂·克劳奇从头到尾都在拿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只是因为奥利弗·琼斯和他的同学走在一起就觉得奇怪,而且立刻跟了过去,”老巴蒂·克劳奇的眼神和他的语气一样冰冷,“这显然有些说不通。”
“我和奥利弗是朋友。”西里斯冷着脸脱口讽刺,“你大概不明白朋友之间总会有那么点儿爱管闲事。”感受到身边邓布利多的目光,他撇一撇嘴,又补充道:“先生。”
“西里斯没有嫌疑,克劳奇。他跟我的儿子和女儿都是朋友。”汉特从自己面前那几份长长的笔录里抬起头来,扭头笃定地告诉老巴蒂·克劳奇,“而且我们刚才已经梳理过整件事的时间线了。”
“只是推测出了大致的时间区间,琼斯。”克劳奇口气冷硬地纠正他,“我承认我的儿子嫌疑最大,但我们不能因此排除其他人的嫌疑。”他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西里斯,哪怕是在提到自己的儿子时,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多余的感情,“布莱克兄弟都出现在了现场,一个是受害者,一个是过去救人的证人,这未免太巧了一点。再者……”
他没有说下去,但西里斯知道他想说什么。
布莱克家族。
提到这支古老而高贵的血脉,没有人不会联想到纯血和黑魔法。西里斯虽然讨厌老巴蒂·克劳奇的怀疑与论调,但是他没法否认这一点。他神情阴冷地注视着克劳奇的眼睛,扯动嘴角一笑。
“你要是有怀疑,可以给我灌一整瓶吐真剂。”无所谓地耸耸肩,西里斯一手拢进兜里,眉眼间满是轻蔑,提议的语气却格外友善,“不过如果最后证明我无辜,你准备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克劳奇先生?”
老巴蒂·克劳奇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没有张口。
“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汉特站起身,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魔杖,“西里斯,把魔杖拿出来,我们要做个简单的检查。”
西里斯不再多话,抽出魔杖给他检查。
汉特使用的是闪回咒,这似乎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唯一可选的检查方式。两根魔杖对接在一起,汉特低念一声“闪回前咒”,一道灰色烟雾般的屏障从魔杖相接的地方冒出来,它显然是铁甲咒的缩影。
“消失无踪。”汉特又说。
烟雾消失,他放下自己的魔杖:“好了,西里斯。你可以回去了。”他抬起一条胳膊用力搂一下西里斯,拍拍他的背,“我得感谢你,你又救了维拉和奥利弗一次。”
西里斯有点儿不自在。“没什么。”他挪开视线,撞上老巴蒂·克劳奇的目光,灰眼睛的色彩又迅速冷下来。
“还需要我喝吐真剂吗?”西里斯冷淡地讽刺,难掩脸上的厌烦。
“对未成年巫师使用吐真剂是违法的,布莱克先生。克劳奇先生也很清楚这一点。”伫立在角落的邓布利多平和地说,“我想在事情调查清楚以前,克劳奇先生有立场怀疑任何人。当然……根据我们的法律,只要存在无罪的可能,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被定罪。”
老巴蒂·克劳奇紧绷的脸抽动一下,他动了动嘴唇,正要开口,便听见办公室的门板被叩响的动静。庞弗雷夫人推门跨进来,看看屋子里每一个人的脸,像是拿不准该对谁说话。“两个孩子都醒过来了。”她轻声说。
克劳奇第一个迈开脚步走了出去,汉特紧跟其后。西里斯跟上邓布利多的脚步,在他走出办公室前压低声音叫住他:“先生。”
邓布利多停下来,侧过身耐心地看着他,等待他开口。
西里斯注视着他半月形镜片上方的那双蓝眼睛,在短暂的两秒钟时间里,有冲动要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这件事就是穆尔塞伯干的。但是西里斯很快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没有证据,而邓布利多也未必值得信任。
于是西里斯考虑一秒,只说:“我认为这件事跟穆尔塞伯有关。”
邓布利多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面不改色,西里斯没法从那双蓝眼睛里判断出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了。”片刻之后,邓布利多说,“走吧,去看看你的朋友。”
他们走向那两张病床的时候,刚刚清醒过来的小巴蒂·克劳奇正脸色煞白地坐在床上,恐惧地瞪着快步来到他床边的老巴蒂·克劳奇,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父亲……”老巴蒂·克劳奇一声不吭,他粗鲁地把自己的儿子从病床上拽起来,拖向那间此刻已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克劳奇!”汉特的面庞上写满了不赞同,他只能转过身跟着克劳奇父子俩原路折返。
经过他们旁边的时候,西里斯清楚地瞥见小巴蒂·克劳奇哆哆嗦嗦、两条虚软无力的腿几次错乱地纠缠到一起,最后几乎是双脚离地,被他脸色吓人的父亲拎进了办公室。西里斯心里对老克劳奇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他现在有点同情小克劳奇,只是那点儿同情在眼下也是冰冷的。
邓布利多不得不跟他们一道回去,留下西里斯独自赶到奥利弗的病床边。
奥利弗靠在枕头上,表情震惊而茫然。他的脸色不比小巴蒂·克劳奇好看。
“你感觉怎么样?”艾丽西亚搂着奥利弗的肩膀,柔声问他。
“我……”奥利弗张了张嘴,木然地盯着艾尔维拉受伤的左肩,身体情不自禁地发起了抖。
“我不是故意的……维拉……”他失神地喃喃。
“我知道,奥利弗。”坐在床尾的艾尔维拉伸出手,握住他搁在膝头的右手,安抚地望着他的眼睛,轻轻问:“你还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奥利弗猛地震颤一下,好像瞬间清醒了过来。“夺魂咒……”他眼神发直,陷入那段模糊而又清晰的记忆,“是克劳奇……他突然对我施了夺魂咒……我听到他的声音,他让我去攻击西里斯的弟弟……”
他的话被门板狠狠摔向墙壁的巨响打断了。老巴蒂·克劳奇一把拖出死死抱着门框的儿子,他额角的青筋暴突,因狂怒而充血的眼球仿佛要脱离眼眶。一时之间,男孩儿的尖叫响彻整个房间。
“父亲!不是我,父亲!我没有用过那个咒语!”小巴蒂·克劳奇疯狂地挣扎、尖叫着,爬满泪水的脸上全是恐惧和绝望,“真的不是我!父亲!父亲!求求你、求求你!”
庞弗雷夫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眼看着这个黄头发的瘦小男孩儿被他父亲拽出校医院。邓布利多和汉特先后从那间办公室里走出来,跟在这对父子后面消失在了门外。小巴蒂·克劳奇的尖叫声还在外面的走廊回响,其他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久久没能回过神。
许久,西里斯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深深看了眼穆尔塞伯病床周围紧拉的床帘。
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不可能问出什么。西里斯想。老巴蒂·克劳奇或许什么也没问,他直接检查了儿子的魔杖。
结果显而易见,那根魔杖最后施出的魔咒,是一道不可饶恕咒。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过得很快。
琼斯姐弟都得到了足量的药剂和缓和剂,庞弗雷夫人坚持认为他们需要好好睡上一觉,因而他们没有来得及同父母告别,就沉入了无梦的睡梦中。意识昏昏沉沉的那段时间里,艾尔维拉依稀记得有人来看过他们。她似乎听到了詹姆和莉莉的争吵声,又好像听见了爱丽莎和莫林的谈话声。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校医院的灯光已经熄灭,四下里一片漆黑。
渐渐从混沌的状态中抽离之后,一种冰冷的恐惧忽然汇入艾尔维拉的血管。她在枕边摸到自己的魔杖,刚从床上爬起来,便瞧见床帘外有一团明亮的黄光一闪。帘子被拉开,提着一盏煤油灯的庞弗雷夫人轻吸一口冷气。
“你想对我做什么,琼斯小姐?”她惊讶而愤怒地瞪着艾尔维拉手里的魔杖。
“……抱歉。”放下举着魔杖的手,艾尔维拉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
“看样子我的判断没错,你还是需要一杯缓和剂。”将另一只手里的三个小水晶瓶搁到她的床头柜上,庞弗雷夫人一手叉腰,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你在校医院,没什么可担心的,明白吗?”
艾尔维拉乖巧地点头,拿过一只小水晶瓶,拔出塞子慢慢喝下药剂。在庞弗雷夫人背过身替她整理被子时,艾尔维拉悄悄把那瓶能让她睡个好觉的药水倒进了床头的花盆。
直到庞弗雷夫人的脚步声远去,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装作早已熟睡的艾尔维拉才在黑暗中张开眼。校医院门外的城堡被静谧的黑夜笼罩,远处的禁林隐隐有狼嚎声划破浓浓的夜色。她睁着眼望着一动不动的床帘,藏在枕头底下的手依旧牢牢握着魔杖。
校医院里很安静。隔壁床上传来奥利弗轻微的鼻鼾声,通常白天太过劳累的话,他晚上就会打鼾。艾尔维拉静静地听着,没有在黑暗里捕捉到斜对面那张床上穆尔塞伯发出的任何响动。
摆脱了药剂的控制,她的头脑在此时变得无比清醒。
白天被搜集到脑中的信息纷纷涌现,肩膀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让艾尔维拉更加清楚地确定了答案。
是穆尔塞伯干的。她很肯定。小巴蒂·克劳奇只是替罪羊,他没有动机,也不可能办到这一切。博恩斯家族、布莱克家族、克劳奇家族……还有琼斯家族。这件事里牵涉的全都是纯血家族,穆尔塞伯的目的很明显,他想挑拨四个家族的关系,把他们一一孤立起来。
可是,这个主意究竟是谁出的?艾尔维拉背脊发凉地想。穆尔塞伯吗?不,不可能,他没有这么聪明。
他又是怎么做到让奥利弗认为施夺魂咒的是小巴蒂·克劳奇的?修改奥利弗的记忆?那需要十分高深的魔法,穆尔塞伯不可能做到……那么,他有帮手吗?是食死徒吗?他们偷偷潜进了霍格沃兹,就在邓布利多教授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完成了这个计划?
想到这里,艾尔维拉已经手脚冰冷。
不,不会,他们做不到。如果连食死徒都能办到,伏地魔应该早就打败了邓布利多教授……
大门的方向忽地传来一声极小的响动。艾尔维拉的呼吸静止了。她攥紧魔杖,感觉到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一阵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在靠近。她的手心在冒汗,脚趾蜷缩,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那道脚步声在她的床边止住了。帘子被轻轻拉开,艾尔维拉猛然坐了起来,拿魔杖指向声音传来的位置,张开嘴就要念咒。什么东西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她心头一跳,听见黑暗中有个熟悉的喉音在耳边响起:“是我。”
脑子里那根绷得过紧的弦倏地断开,艾尔维拉扒下嘴边那只无形的手,瞪大眼看到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滑动了一下:西里斯扯下隐形斗篷,在昏暗的光线里出现在她面前。他抽出魔杖,对床帘的四面都扔下抗扰咒,才摸黑走到床边,曲起左膝跪到床沿,凑过去端详她的脸:“你怎么还没睡?”
“这是我想问你的。”艾尔维拉颤抖地说。她努力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脸,但她失败了。
“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西里斯干脆爬上床,摸到她背上的冷汗,不由皱起了眉头:“怎么了?一身的冷汗。”
艾尔维拉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是西里斯特有的、甘草般清爽的气味……也可能是沐浴露的气味。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摸黑胡乱地抱住他,右手没有松开魔杖,左手则缓缓挪动,发颤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向他的头发。是西里斯,她告诉自己。是西里斯。
不是食死徒……也不是伏地魔……
“艾尔维拉?”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西里斯的眉头又收紧了几分,“怎么了?”
艾尔维拉仍然说不出话。她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西里斯,只能更紧地抱着他。
过了会儿,西里斯好像明白了什么。
“行了,放松点。”他轻拍她的脑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什么可怕的,我还在这里。”
埋着脸点点头,艾尔维拉还是没法说话。她的心咚咚跳着,恐惧扼住了她的肠胃,迟迟没有松开。她感觉到西里斯的手挪向她的背,他似乎拿不准该怎么做,思索了一会儿,才一下一下地给她顺起了背。
“艾尔维拉?”他放低声音,尝试叫她。
艾尔维拉没有回答。西里斯于是沉默下来,继续给她顺着背,动作有点儿生疏,却又轻又慢。他温暖的掌心缓缓滑过她的背脊,一次又一次,耐心得不可思议。黑暗的视界里,艾尔维拉终于感觉到肚子里绞起的肠胃逐渐放松,剧烈的心跳也缓缓平复。
“西里斯。”她从嗓子眼里挤出自己的声音。
西里斯的手停下来。
“好些了?”
“嗯。”艾尔维拉点头。
轻出一口气,西里斯低下头,下巴搁到她没受伤的肩膀上,玩笑似的咬一下她的耳垂。
“斯莱特林的胆小鬼。”他懒洋洋地贴着她的耳朵取笑。
幸好他过来了,他想。不然够她担惊受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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