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花太刀给了台阶,于是人心通达的胁差笑眯眯地接上了话,“确实是失礼啊,只怪我们都没想过来这里的会是您这样年轻的审神者——我的名字是笑面青江,由来是曾斩杀了一个微笑的女幽灵,如您所知正是政府如今实装的六振胁差之一。”
“斩杀过鬼怪的刀吗?那可是很棒的啊!”审神者撑直身体认真多瞅了斩杀幽灵的胁差几眼,兴致勃勃地说,“斩杀过恶灵妖鬼的武器通常都更容易生成灵,我记得我以前就遇到过一振叫……嗯,叫什么来着?”困惑地挠了挠下巴,审神者皱着脸回忆,小声嘀咕着,然后眼神乍亮,手中金银的桧扇猛一敲掌心,“呀呀,是金吉!没错,就是金吉!因为斩到恶鬼沾染了鬼血而被送到我面前,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呢!”
想起这个名字的审神者看起来相当高兴,连眼睛都亮闪闪的了,“虽然那孩子戾气重了点,不过跟随我时很用心在照顾着我呢,我又不大怎么记事,还多亏有他在。”
审神者看起来很喜爱那个“金吉”,这个时候也应当要附和赞美才对,但问题是……
——金吉到底是谁呀啊喂?!
刀剑们面面相觑,竟是没有谁对这名字有所耳闻。
没有收获意料中热情捧场的审神者挫败地又半歪了身子,有些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哎呀,忘了你们跟金吉不是一个年代。”
“……是我等孤陋寡闻。”某振容姿华美的平安朝古刀掩袖自责状。
相当不走心的浮夸演技让空矢嘴角一抽,倒是一直安稳端坐的绿袍神官温和开口,“我叫石切丸,原本供奉于神社,比起战斗更擅长于神事吧。”
“我好像有听过目前实装的几振大太刀原本都是奉于神前这种说法?”空矢重新坐正,问:“你不排斥杀戮吗?”
“作为刀剑的最初宿命,正是如此。”温厚的大太刀依然平和,神色间既无反感也无厌恶,“无论是昔日里被供奉于神前还是如今挥刀于战场,归根结底也终是因为‘守护’一念,既是如此,又何须介怀其他?”
“很豁达呢,石切丸殿下。”审神者扇面半开,赞许道,“我等奉神之人,正当如此淡薄得失。”
“您过誉了。”
初印象清贵疏冷的审神者出乎意料竟相当和善,甚至还有几分该属于这个年岁的孩子气,显然并不会是太难以相处的性情。这个发现让刀剑们的情绪悄然缓了不少,而三日月宗近依然半阖着眸子笑而不语,眸中新月潋滟清辉。
气氛不知不觉便变得松缓下来。
见审神者目光看了过来,紫发的初始刀愣一下,然后正了正坐姿,开口道:“我是歌仙兼定,名字的由来是三十六歌仙,请多指教。”
“三十六歌仙吗?很风雅。”审神者拿着扇子矜持地扇了扇,“可惜风雅之事我只略通一二,并不擅长,否则闲暇时倒是可以多多交流——不过说来,歌仙兼定殿下胸前的山茶花倒是与你非常相衬,真是十分艳丽且风雅的花呢。”
审神者的笑容明亮又纯粹,爽朗的语气本应会是真诚之感,却让歌仙兼定莫名听出了几分意味深长。
文系名刀张了张口,而一直很好地保持了沉默的天下五剑抬起半阖的眸子,突然笑出了声。
“空矢大人这是后悔让我这种既不艳丽也不风雅的老人家担任初始刀一职了吗?”
三日月宗近说他既不艳丽也不风雅。
空矢觉得这个梗能让自己笑上一整年。
“可我有好茶。”审神者狡黠地弯了眼眸。
于是风华清靡的天下五剑毫不犹豫地立刻跟着改口。
“即被称为‘最美之刃’,想来也有几分颜色能入得了您的眼?茶之一道我亦略识些许,大祗也算是沾染着风雅?”
他没有丝毫自打脸的窘迫,坦然自若地端坐着,高洁清远的姿态让谁都无法将他与他方才瞬间自己倒戈自己的行为联系到一起。
空矢指着他大笑起来。
三日月宗近若无其事地歪歪脑袋,“空矢大人独自喝茶也是无趣,往后不若由我作陪可好?”
空矢盯着在绀青发丝间摇晃的金穗,眯了眯眼,高高地翘起了嘴角。
“也罢。”
审神者道。
“反正你与我都是个不识风雅的,便是凑到一块儿,也没谁笑话得了谁了。”
“正是正是。”
他们又开始打起了哑谜,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懂得的秘密。
被遗忘的歌仙兼定默默地闭嘴保持了沉默。
他当然清楚三日月宗近不是当真在与自己抢夺审神者的注意力,而恰恰相反是在帮自己解围。
审神者不是品行恶劣的坏人,但好像并不像外表显露的那样稚嫩。
和善是真的,可心思也不是那么好揣测的。
仅仅只是短时间的直面接触,刀剑们眼中新审神者的形象已经刷新过好几遍了。
但或许还会被继续刷新。
至少,在有谁能懂得审神者和三日月宗近到底说了些什么之前,这座本丸现存的刀剑们还需要慢慢地来了解他们的新审神者——如果他们共处的时间能有那么长的话?
跟五花太刀心照不宣对望着的审神者懒洋洋收回了视线,屈指轻轻叩了叩桌面,“为什么还不进来呢,烛台切光忠殿下?要是耽误太久的话,切开的水果可是会变得很丑的哦!”
门外的太刀在审神者声落后走了进来。
“实在抱歉,让您久等了。”
将切成花朵形状的蜜瓜块送到审神者身前的矮桌上,烛台切光忠想要解释自己为什么在门外踟蹰,却被一柄金银桧扇轻轻点在了肩头。
“我正在听你的同伴们向我介绍自己。”
空矢打断了太刀青年想要说话的举动。
然后笑着建议,“不如下一个就由烛台切光忠殿下来吧?”
这不是个什么过分的要求。
于是太刀顺势单膝跪下,垂下了头。
“我是烛台切光忠,名字的由来是砍人时一同斩断了青铜烛台——嗯,果然还是不够帅气呢。”
到最后,太刀爽朗地笑起来,只是语气中仍是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自嘲。
“男人哪,追求帅气正是理所当然啊。”空矢把玩着手里的桧扇,笑道,“战争、鲜血、荣耀,男人的浪漫——虽然人类的审美会随时间而变化,但无论哪个年代,果然还是让人血脉偾张的男人最吸引人呢。”
审神者微妙的语气听起来怎么都有点像是在调笑,但是……不至于吧?
烛台切光忠一时间拿不准了。
然而已亲身领会过审神者促狭一面的歌仙兼定别过头,在心里默默给同伴点了根蜡烛。
……被坑害的不只有我一个,这种感觉真棒。
就连一直暗中关照着同伴们的三日月宗近都只是笑眯眯低着脑袋整理袖口缀着的流苏。
温厚沉稳的大太刀一脸肃穆地给审神者投了一票,“我虽非人类,亦不喜战事,却也仍会因硝烟与杀戮而血液沸腾。”
被附和的空矢显然更高兴了,“正是如此,真正帅气的男人就应该懂得力量和守护、胜利与征服,还有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爽情怀啊!”说罢扇子猛然一敲掌心,斩钉截铁道:“想必烛台切光忠殿下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内心懵逼的太刀青年:“……哦。”
——所以我还能说什么呢?你高兴就好。
空矢顿时哈哈大笑,大力拍着桌,黑亮的眼睛明亮到灼人。
“既然如此以后也继续劳烦烛台切光忠殿下费心了!不论是大碗喝酒还是大口吃肉,让我们来为这种真男人才懂的浪漫燃烧起来吧!”
大声宣告着这种话的审神者大气洒逸,豪气冲天,一身不羁的气势张狂飞扬。
……如果能忽略那身白衣绯袴的神道巫女装束。
付丧神们一瞬间突然想到神道该不会是决定放弃他们了吧?
毕竟——
“说这么多的目的只是想多加肉吧!”
没错就是这种原因。
怎么看都像是个相当不靠谱的审神者呢。
这样子真的不会让事态变得更糟糕?
没忍住吐槽出声的少年付丧神怀疑地望向审神者左下侧座上正一本正经梳理袖上流苏的五花太刀。
而审神者已经先一步将手中华美的桧扇指了过来。
“这种铁与血的浪漫,年轻人怎么能轻易懂得——所以别在那儿瞎说大实话!”
理直气壮口吐责备话语的审神者大概已经忘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稚嫩。
稚嫩得,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哪怕再不想跟审神者有交际的付丧神,都不由自主向主位投去了一言难尽的目光。
而被指“年轻”的付丧神已经毫不犹豫“哈”地一声怼了回去,“明明比我还矮!”
噢,这个人身攻击有点过分了啊!
原本懒洋洋的空矢一身气势瞬间锐利起来。
然后,顶着一大波各色的目光,不急不缓地半开扇面,掩面轻笑。
口中说着不识风雅的审神者此刻以仿若浸透入骨的矜持高贵轻摇桧扇,连眼神都流转出难以言喻的典雅风流。
……那是千年前某个朝代里,公卿雅士们身上最常见的气质。
屋中的气氛在刹那之间凝重无比。
“我说,阁下是不是弄错一件事了?”
审神者曼声开口。
不急不缓,带着奇妙的古老韵律,以及毫不隐藏的轻嘲与挑衅。
“——我以后能长到一米八,有本事你也长个一米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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