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这样的宴席,妾侍都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多半是由主母带着一家的孩子赴宴。去的路上分了两辆马车,丁婕与丁素跟着母亲华氏坐同一辆车,原本丁永隽也该坐在这里,但是他万不会丢下丁凝,索性与丁凝丁荃同乘马车,落在了华氏马车的后头。
苏嬷嬷虽然对类似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但是并不代表她能接受——哪家的老爷这样不顾忌旁人的眼光,一家之主,坐在主母后头的马车,不知道的还以为丁家的主母是个母老虎,总要压着夫君一头!这对夫人的名声也不好。
“夫人,老奴还是去将老爷请过来吧。”
华氏闭目养神,并不说话。
丁婕看了一眼妹妹,只见丁素抱着一卷书,只字不言,她暗叹一声,原本想说的宽慰话,悉数咽了下去。总归不如人意,越劝越烦。
相较前头的沉默,后头便热闹许多了。
“我知道!百里缺一,是一个‘白’字!”丁凝再次抢答成功,双眸亮晶晶的盯着丁永隽手里的彩头。
丁荃盯着丁凝鼓鼓的腰包,脸上写满了羡慕,光是这十来道字谜,她已经赚了五十两了!她们一个月不过二十两的月例,五十两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了!丁凝这丫头一贯擅长在父亲那里抠钱,分明是最有钱的那个,回回装起穷来丝毫不含糊,也不晓得她存那么多钱做什么!
丁永隽含笑看着两个女儿,眸子一敛,缓缓道:“看看路程也快到了,你们二人不如决个胜负,这一把可以玩的大一些。”
他直接摸出了五十两得银票,丁荃瞬间绷直了身子,一副要全力以赴的样子。
有了这五十两银子,不但可以弥补日前给那个主簿买补品的钱,还有盈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丁永隽:“这次,咱们猜个药名儿。”
药名儿!
丁荃心中的小人疯狂鼓掌。
她知道啊她都知道啊!
倒是丁凝,一听到药名儿,眉毛挑了挑,瞅了一眼敛目含笑的父亲,一脸的了然。
“这个迷是——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丁荃的脑子飞速转起来,当即想出了答案:“我知道!独活!是独活!”
丁永隽轻笑出声,将五十两的银票给了她。丁荃恨不得用自己的真丝帕子将银票小心翼翼的包起来,先放上神台供奉三日以示尊敬!只是在父亲面前,她觉得表现的太过于贪图钱财不太好,愣是绷着自己,矜持的收下了银票。
瞅了一眼丁凝,丁荃笑道:“吃喝玩乐我不及你,这个我可不会输!”
丁凝单手托腮,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哦——”
以为她输了最大的一笔心里遗憾,丁荃又凑过去小声的与她咬耳朵:“莫顾着可惜了,我稍后去买春鸣轩最好的烟火,咱们今晚回去之后……嗯哼——”
丁凝听到好玩的,顿时眸子一亮:“一言为定!”
正说着,丁府已经到了,丁荃得了彩头,心情大好,率先跳下车去,转身来接丁凝:“手给我!”
丁凝正要出去,后脑勺挨了一下,她愣愣的望向父亲,撇撇嘴:“父亲何故打我!”
丁永隽含笑看着她,压低声音温柔道:“不许吃姐姐的醋。”
方才丁永隽根本是放水,为的就是让丁荃在最后一把赢回来,和丁凝的彩头不相上下。
丁凝哈哈一笑:“赢了这么多,女儿要买什么好吃的没有,谁要吃醋呀。”说完,她便弯身出去,被丁荃接着下了马车。
丁永隽看着丁凝,脑子里面还在想万氏的那番话。
他们的女儿,到底有什么问题!?
……
下了马车,华氏走到了丁永隽身边,意思已经很明显——都到人前了,老爷也应该注意注意自己的言行。
丁永隽弯唇一笑,与华氏走在一起,丁婕与丁素跟在后头,然后才是丁荃与丁凝。
丁荃这才注意到丁凝的裙子:“方才我没细看,这会儿瞧你,真是好看!”
丁凝沉默了一下,认真道:“我且与你说个实话,穿着这身衣裳,我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仿佛穿了一件荆棘衫在身上。”
丁荃顺势扫了一下周围的宾客和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千金小姐们,给出诊断:“唔,你说的有道理,树大招风,你今日的打扮着实是……突出了些,一路保重!”
丁凝白了她一眼,丁荃移开目光假装没瞧见。
丁府今日来了不少人,除了丁永隽一家,还有泗陵商会中的柳家,王家,以及三老爷丁永顺一家,剩下一些中小商户,无非是三大家的依附拥护者,今日凑在一起,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因为是在丁永善的府邸,丁婉佳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东道主,一瞧见丁家三房的姑娘们,亲热的上前来与她们见礼。
“几位妹妹,近来可好啊!”
丁婕一福身:“堂姐好。”
剩下三只跟着福身,丁婉佳落落大方的招呼她们:“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快随我去后院那边,好多姐妹都到了呢!”
丁婕领着三个妹妹随丁婉佳去了后花园,丁永隽则是去前厅与同行闲聊,华氏与桂嬷嬷去了妇人说话的地方。
今日这后院,是真的热闹,各家千金聚在这里,欣赏着丁府后院别具一格的景色。
这里是真的大,九曲回廊仿佛走不完了似的,还没走到头,就先听到了前方的嬉笑声。数十个姑娘,就挨着亭子一路坐出来,周围设置了火炉,也不算十分严寒,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不亦乐乎。
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所以摆了秋千架和投壶的那两处反倒没什么人。
“聊到哪里了,笑的这般开心。”丁婉佳今日简直八面玲珑,极有姿态。柳芷灵一看到丁凝和丁荃便脸色一沉,那日在陈子朝面前丢的脸,她还没找回来呢!
丁素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刚刚走到亭子门口,忽然就崴了脚。
丁婉佳吓了一跳:“素妹妹,怎么了!?”
丁素一脸痛色:“想是姐姐院子中的石头欺生了。”
亭中传来一阵轻笑声,丁婕面不改色的嗔道:“都是一家人,何来欺生一说。”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你昨夜练字的确是练得晚。”丁婕一脸歉意的望向丁婉佳:“姐姐,能否借一处安静的厢房,让素素歇一歇,稍后才有精神与大家一同玩乐。”
丁婉佳笑着:“多大的个事儿啊,来人,送姑娘去厢房歇着。”
丁素面不改色的跟着府上的嬷嬷去歇息了,一瘸一拐的样子惹得好些姑娘偷笑。丁荃和丁凝在一旁看着,纷纷摇头。
丁荃感慨:“二姐这个演技,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丁凝有点惋惜:“可惜叫她抢了个先,否则我必然叫她明白什么叫崴脚的精髓。”
丁素率先离开是非地,丁婕便领着两个妹妹入座了。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今日这几姐妹中,丁凝是最为出挑的,不仅长得灵动可人,这一身衣裳也叫人移不开眼睛,可是丁凝是庶女,没道理比丁婕这个嫡出的姑娘穿的还好。由此只能更加凸显出丁家三房没规矩,嫡庶不分的荒唐。
柳芷灵的妹妹柳兰雯掩唇笑道:“三位姐姐一来,我便觉得惹眼,三位姐姐都生的貌美,尤其是丁四姐姐,穿着这身衣裳出来,怕是要将我们的颜色都压住了。”
这夸赞里面有几分真心,旁人不是听不出来,明面上是夸奖,实则都瞧不起丁凝,只当她是争妍斗丽疯了头,不知自己越是争艳,越像个笑话,毕竟再多的艳丽,也无法为她的身份增添一丝丝的尊贵。这话,也同样是在给丁婕添堵。
不过,丁婕的神情如常,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好像这事情和她半分关系都没有,就更不用说丁凝了,她笑着承下这些“夸赞”,四两拨千斤:“柳姐姐真会说话,就靠这张嘴活了。”
此话一出,柳兰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谁都知道,柳兰雯也是姨娘生的孩子,可是这个姨娘是烟花女子,即便是妾侍,也属于低贱的贱妾一类,进了门之后,抛开了青楼名角的风光,被主母陈氏治的服服帖帖,又因为在青楼坏了身子,多年来只有一个女儿柳兰雯。
柳兰雯心知自己靠不得母亲,便与柳芷灵这个姐姐处的十分好,宛若柳芷灵的小跟班,平日里好话自然没少说,不过是希望陈氏能为她寻一个不赖的婚事,丁凝这一句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丁婕适时的开口,“多什么嘴,人家夸你只是讲客气,你这脸皮厚的,还当真了不是。”
丁凝勾唇一笑:“谁都爱听好听的嘛。”
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柳家姐妹一时间尴尬极了。
这摆明了是指柳兰雯处处奉承柳芷灵,柳芷灵爱听好听的话,照顾她这个庶妹。
丁婉佳顺势坐在柳芷灵身边,轻轻握住她紧握成拳的手,为她遮掩了一下:“你看看我这两个妹妹,就是活宝。她们说话自来没什么顾忌,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暗笑不语。反正火没烧到她们身上,她们乐的看热闹。
丁婉佳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们可听说过新上任的那位县令大人!?”
这个话题显然更适合女孩子,据说那位新县令不仅年轻有为,还生的极其俊朗,是盛京人士,身份还很神秘,指不定就是哪家的贵公子呢!
女孩子一下子炸开,七嘴八舌的聊起了她们听到的有关县令的事情。
这里头,唯有丁家这三只兴趣缺缺。丁婕向来不喜欢凑热闹,丁凝不喜欢这一类热闹,至于丁荃,纯粹是对讨论的那个人毫无兴趣。
就在这时候,丫头兴冲冲的过来传话:“姑娘们!大人已经到了!各位老爷夫人让奴婢来请姑娘们去前厅与大人见礼。”
刚说到就来了!
一众姑娘们顿时红了脸,也对那新县令充满了好奇,在丁婉佳的带领下纷纷朝着前头走去。
丁荃落在最后头,一点兴致都没有。
丁凝从人群中慢下来,移到她的身边:“士别三日,当挖目相看。他如今已经是县令大人了,就算你们之间有不快,你也不曾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给我把要搬挺直了!”
诚然,提起秦泽,丁荃还是为那日的事情有些委屈,但是阿凝说得对,总的来看,她还不至于做了什么对不起秦泽的事情呀,她为何要躲躲闪闪的!
“走吧!”丁荃拉着丁凝,阴郁一扫而空,一起去了前厅。
另一头,前厅十分的热闹,众人夹道相迎,让正安觉得很不可思议。
难怪今日公子格外郑重的梳洗洁面,原来真的是个十分郑重的场合呢!
身份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秦泽进门之后,退了罩着的披风,露出一身墨绿色的直裰;腰间束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他生的高大,宛若一个衣裳架子,黑发束起,束发的发带上嵌了一颗成色极好的翠玉戒面,步履稳健,行走间带动了挂在腰间的一枚墨玉吊坠,真正的温润如玉,文人雅士。
几乎是他进门的那一刻,姑娘们都看呆了。
这、这新来的县令……未免也生太好看了!
男人们纷纷向秦泽行礼,女眷们跟着一起行礼。丁荃和丁凝走在最后头慢了一拍,前面的人一行礼,她们直挺挺的站姿就很显眼了。
秦泽目光一偏,精准的落在了丁荃身上。
丁荃几乎是一对上秦泽的目光,就立刻低头行礼,剩下还在窥伺这两人之间互动的丁凝愣着不动。
华氏悄悄抬起头,刚巧看到秦泽的目光一路向后,她顺着望过去,就见丁凝站在最后头,十分显眼。
她心中一动——
这是老天也要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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