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元奕尚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愣了一下,才想起要抬起下巴看看什么情况。

    他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垫下藏书的癖好啊?都是一些枯燥乏味的东西,也实在没必要藏起偷偷品鉴的。

    可是,等他把视线缓缓地移下去时,咔咔嚓嚓,元奕仿佛听到了雷声。

    像是降下了一道白光,当头把他劈了粉碎。

    “这、这这这……”他舌头已经捋不直了。

    只见那摊在高阶之下书册上,一露骨又撩人的美人儿,身披一重若有若无的薄纱,清凉无比地斜在凉亭里。

    手执花枝,樱桃小口微微张开,噙着一株芍药,袅娜身躯半伸半蜷,露出一只葱白似的脚。

    如此伤及风化的图,元奕都觉得她下一瞬就会娇吟出来。

    元奕都傻掉了,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眨都忘了眨一下。

    可这风也是个不正经的,在空气即将凝结成冰的时刻,“呼啦啦”一吹,画册就这么在两人面前快速翻阅了一遍。

    一张比一张骚情,一张比一张不忍直视。

    元奕登时一个哆嗦,意识到要完,慌忙偏头去瞅温寂忱。

    也是正好,一下子便撞上了他的视线。

    依然是浅淡从容的,却不知为何,带着说不清的味道,看得元奕心慌慌。

    “不、不是我的!”他磕巴着开口解释。

    但是温帝师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信了还是不信,还是笔直地站在台下,看着他。

    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叫元奕恍惚无措的同时,隐隐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有美妻不看,偏爱戳花弄草的混球。

    “真……不是我的!”他挺直了肩膀,尽量让老师看起他解释的更有可信度。

    然而……

    说不清了。

    元奕冤枉的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福禄,进来!”

    福禄就守在外头,听到声音推了殿门。

    他也没立刻往里进,直觉让他先探了个大脑袋,“陛下,您叫奴?”

    元奕看到他这样子,就知道跑不了了。

    试问谁有真么大胆子,谁会这么闲?他气急了,攥了手,噔噔噔地下了台阶,

    “是不是你干的好事?”他抬脚便将那可耻的画册踢了过去,几乎要抓狂,“你进来跟老师说,是不是你?”

    弥福一愣,但是在他看到滑在脚边的画册时,心里便咯噔了一声。

    坏了!被发现了。

    还是当着温帝师的面。

    他倏地握紧了浮尘手柄,悄悄地窥探一眼温帝师的面色,当即就扑腾一下跪在地上。

    “是奴放的。都是奴的错,都是奴的错。”

    元奕恨不能揪他过来踹一顿。

    老师要由此以为他小小年纪不学好,脑子里尽想这乌七八糟的,他即便是有八只嘴都说不清了。

    那以后还怎么把老师往皇后宝座上压了。

    “你是要害死朕啊你!”元奕来回走了几步,还是忍了没踹。“不是你的错还是朕的错!”

    “是是是,是奴不好。”福禄惶恐俯身,“陛下恕罪,温先生恕罪……这都是奴自作主张放的。”

    元奕心里这才松和了一些。

    不过只瞬息功夫,他正要叫福禄滚出去,突然一顿。

    不对啊?

    这话的味道不对啊!元奕猛地转头,去看温寂忱。

    温寂忱微微地抬了眸,回视着脸要变绿的元奕,意味不明的样子。

    “不是,你、你说清楚!”元奕就又回过身来逼问福禄。

    福禄发现小陛下越来越紧张,似是觉得到了这份上,解释的还不够真诚。毕竟被温先生抓了现行,小陛下面子没地儿搁。

    于是,他想了想,一脸慷慨道:“这事真不怪陛下,跟陛下没一点儿没关系,都是奴一个人的主意,还请陛下责骂……”

    元奕本还抱了点儿希望,听到这里,满脑子都是两个大字:

    完了!

    说不清了。越听越像是被逼无奈,忍辱屈就,不得不代主认罪的一类。

    元奕真是气得眼眶都红了,“真不是我的……”

    福禄:“对对对,不是陛下的,是奴放的。”

    “你闭嘴!”元奕崩溃,噗腾,坐在了台阶上。

    简直生无可恋啊生无可恋!

    他都不知道该用哪种药物,才能把福禄闹成个哑巴了。

    说不清了!

    他直接呈大字躺了下去,想静静。

    底下,福禄还以为自己说的不够坦诚,捡起书册还想开口,见元奕虚弱地摆摆手,“朕求你,出去……”

    他就不该让这么倒霉玩意儿进来解释给老师听。

    越解释越浑浊。

    他仰头看着一边的老师,突然想化成泡泡消失掉……

    福禄征询地目光望着温寂忱,温寂忱微一颔首,他解脱般,当即就爬起来溜作一股烟。

    殿门再次合上,温寂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委屈巴巴的小帝王还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莫名地觉得可爱的没边儿了。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坐好了。”

    元奕根本就不想动:“朕坐不住!”

    他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看着复杂的房梁,“因为朕好委屈!”

    “委屈的朕都想杀人了!”

    他突地偏了头,一对儿眉毛拧巴成了虫子,“老师,你打朕吧!”

    元奕伸出了手。

    温寂忱:……

    他噗嗤一下就笑了,在他身旁低了低身子,“起来再说。”

    说着,伸了手要拉撒泼的小陛下。

    元奕原还委屈巴巴瘪着嘴,见老师的脸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心头突突地跳。

    天,白日见鬼了。他强制压下即将上扬的嘴角,索性把泼皮无赖、厚颜无耻贯彻到底。

    于是,一闭眼、一抿唇,两腿一蹬:“不行了不行了……”

    “朕好虚弱。”元奕拿另一只手挡住了随时要弯起的眼睛,佯作无力:“朕,肯定被福禄那个蠢老头子给气坏了,动不了。哎呦呦呦,头好晕……”

    温寂忱:……

    他看着某只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将他当瞎子,娇气气无病呻吟,简直哭笑不得。

    也真是没有办法!温帝师笑叹口气,伸了手撑在他背后,也就由着他赖了。

    不想,这才是个开头而已。在温寂忱刚使了几分力托他起身时,小帝王眼睛溜溜地转了几圈,立马蜷成虾仁儿状,脸不红心不跳,就势缩入了温帝师怀里。

    行动敏捷,迅速而准确。

    还装得有头有尾,“朕好像,好点儿了……”

    温寂忱:……

    他下意识抱住了跳上来的猴儿,再一次无言以对之。

    这是第几次?温寂忱垂目看了他一眼,不由地低声轻笑。

    他便记起了第一次遇见小皇帝时的场景。

    已经很久远了事情了,他却记得很清楚。

    那时,被太皇太后请进宫里,无法拒绝最终答应为皇帝师。那天,他在太皇太后的引领下去了太极殿,途径御花园,遇上了不知为何,正在发怒的小皇帝。

    太皇太后说,皇帝是个安静又沉默的孩子,年龄不大,却是很有主意的。

    他其实可以预料到,在宫里长大、且被骄纵惯了的孩子,会比一般人家的孩子难训许多。却始终不曾想过,那在桃花树下,看起清瘦又不近人的小皇帝,闹气情绪来,并不单单只顽皮二字可以总结的。

    他远远地站在假山后头,亲眼见到太皇太后口中所说的、那个安静的孩子,沉默的、冷静地,叫人活活打死了两名宫人。

    宫人触了龙须,被打被罚本无可厚非。可明明已经有人禀报,说人都已经断了气,他还没叫人停手。他不发话,宫人便只能继续打下去。

    直到骨肉尽碎、血肉模糊。

    温寂忱走了过去,眼睛发红的小皇帝抬起头,刚好看到了他。

    温寂忱分明在他敛了秋水般的灰瞳里,捕捉到几分戾气。

    是隐藏在秀朗面容下,被沉静包裹了的黑暗一角。

    他当时也不过是刚满二十岁,蒙了族荫,又被多方抬举,才有幸入得太皇太后的眼。因为一直在潼麓山,与人接触不多,是以根本不明白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为什么会成了这幅样子。

    太皇太后要他去驯化这只不听话的小鹿,他资历有限,也只仿照潼麓书院的方法去教育。

    小皇帝与太皇太后之间,是众所周知的面合心不合,温寂忱是被太皇太后请进来的人,小皇帝自是变着法儿地跟他作对。

    也就短短一月时间,小皇帝是什么都做过了。总之,但凡是老师要求的,一切反着来。

    甚至有一次……

    温寂忱直到现在想起这个,都还觉得无比头痛。

    那日,他半途被太皇太后召过去询问小皇帝的功课,所以为小皇帝布置了一些课业,论的唐先生的《嫉世赋》。

    待温寂忱从清宁宫里回来,时辰晚了些许,原还不太放心,没想到在进入太极殿的时候,发现这一回的小皇帝竟听话的不得了。策论写好了放在先生案上,自己捧了一侧书临床默读。

    温寂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回到案边去看那篇策论。岂料,翻开头一张还好,后头几页夹的却都是半裸的仕女图,温寂忱一动,哗啦啦全掉出来了。

    小皇帝在一边笑得肩膀发颤,“哈哈哈,老师要看就早说嘛,朕绝对把更够味的给您寻来,何必偷偷摸摸、藏着掖着?”

    温寂忱:……

    他沉了脸,却还算平静,微滞了片刻,慢慢地将图册都给捡起来,“要下课了,陛下半个时辰之后还要去校场,臣一页页地翻看委实费时。”

    说着,温寂忱漠漠地把策论分拣出去,只将仕女图册拿在小皇帝面前,“陛下还是看着诵读一遍吧!”

    这一下子,没等收起的笑容僵在了小皇帝脸上。

    也就自此,他记住了温帝师。等下一次再教策论的时候,仕女图改了,换了了温帝师板板正正、不怒不喜的脸。

    “哎呦呦,老师,您温家是不是缺银子了,什么时候又兼了个职业是朕不知道的?”

    也就是这一次,温寂忱用木尺打了他手板。小皇帝四天没法提笔,每日温寂忱查问他功课时,只能全靠着嘴巴。说错一字,手心照样打。

    就这样,小皇帝的手接二连三的疼了一个月。也自此,开始慢慢地怕了帝师。

    当然,温帝师也不知道,就是那一回把他的脸放在侍女图里,元奕才第一次惊奇又心动地发现:温帝师可真好看啊!

    竟毫无违和。

    ……

    不过这些,现在再回想,都是上辈子的故事了。后来的元奕见到帝师怕归怕,也实在死性不改,做了太多欠揍的事。

    不过好在温帝师的板正严苛不是随便说说而已,拿起木尺,也从来没饶过他。

    ……

    “老师老师,这里是陵南的什么地方?”

    耍赖刷上瘾了的小皇帝,现在还在温帝师怀里缩着不肯出去,扬起一张清秀可人儿的脑瓜子,带了绯色的脸颊被透过窗子的明光照亮,尤其招人喜爱。

    他指的,正是温寂忱最熟悉的。

    温寂忱临窗而坐,眉宇间晕开几分笑意,环抱着恍似懵懵懂懂的小帝王。

    “这里是雍州,”他解释道:“怀安城里最有名的雪落松山,便是出自这里。”

    元奕就很感兴趣了,笑嘻嘻地弯了眼睛,“那……老师能带朕去吗?”

    带着丰厚的赏赐,见长辈,拜祖宗,就当是女婿上门见礼了。

    而浑然不知怀里毛儿还没长齐的豆芽菜,正一门坏心思规划着什么,温帝师扬了下唇角,温润道:“当然。”

    元奕笑得就更邪乎了,“意思就是……老师答应了?”

    温寂忱直觉应该摇头,却还是在浅思之后,道:“嗯。”

    元奕便美滋滋地咬了下唇,眼睛成了一条线。

    “不过,臣还有一个条件。”

    元奕一怔,哽了下脖子,“老师想要什么,你说?”

    “不,”温寂忱把摊在案上的书翻了一页,淡淡道:“臣要说的是,陛下要去陵南可以,不过得等到成年之后。”

    “哈?”元奕就不高兴了,愁云惨淡,“为什么?”

    温寂忱低目,唇畔微动,却是不说话了。

    元奕脑筋飞快地转了几圈,突然了然:也是了,豆芽菜是不靠谱的,待到成年之后就不一样,那时去温家,胡作非为起来岂不易如反掌?

    嘿嘿嘿!元奕窃窃地笑着,心里小算盘打得乒乓响。

    这时,外头福禄的声音传了进来,“太皇太后安……”

    尚在纠结去陵南带什么东西最合适的元奕,思路一断,一时便连接不上,开始信嘴胡说八道。

    “皇祖母怎么来了?”他歪着头,眨眨眼:“来……捉.奸吗?”

    温寂忱刚要把小皇帝从自己腿上放下去,闻此,哐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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