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苗苗，你今天这妆，真的是出尘脱俗、惊艳绝世、美轮美奂、鬼哭狼嚎。”

    “不会用成语就别瞎用。”

    “……我是说，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是我今天没化妆。”

    “是吗？我怎么觉得比化了妆还美呢，这是不是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

    C区女寝到教七楼，步行10分钟左右，苏乔和唐卓菲一路忍着笑，听乐文晴对苗楚一各种彩虹屁。

    “乐乐这是怎么了？以前虽然也有狗腿子的倾向，可还不至于这么没有节操。”唐卓菲憋笑到肝疼。

    “她算是踩着苗苗的尾巴了。”苏乔放缓了步子，低声笑回，“她几天前玩游戏，把苗苗坑掉了段，前天苗苗好不容易自己又打了回来，就在王者晋级赛的时候，乐乐接连给她打了三四通电话，就为了讲一个江不遇的八卦，硬生生让苗苗稳赢的局输了，而且事后还不知死活地给苗苗连发排位必输表情包。”

    “……”唐卓菲啧啧两声，“她这是嫌眼前的生活太过舒服啊。”

    苏乔抿唇笑：“更绝的是她那张开光嘴，一套表情包发完，苗苗昨天打了一天，果然连跪，又掉到了星耀二，气得苗苗跳着脚要制裁她。”

    “我也就这两天去了去图书馆，居然就错过了这么精彩的故事，苗苗有没有说打算怎么制裁？”唐卓菲好奇。

    “说是要把乐乐私藏的卡式炉、小火锅等各种违禁物品上交学校。”

    “果然是亲室友，弱点找得稳准狠。”唐卓菲不住地点头，片刻又觉得有点可惜，“那些东西买来还都挺贵的，要是真上交了，乐乐还不得心疼死，咱们以后也就没得用了，要不我去劝和？”

    “不用。”苏乔眨眨眼，笑得狡黠，“你还不了解苗苗么，嘴硬心软，吓唬吓唬乐乐出出气也就过了，哪会真去告发她。”

    唐卓菲点头表示赞同：“要说这乐乐也是真有本事，苗苗那么好的脾气也就她能撩拨火了。”

    “大概是，一物降一物。”苏乔笑说，“游戏迷的世界咱俩不懂，反正她们怎么闹也不会影响感情，咱们就跟在后面吃吃瓜看看戏好了，不然这日子一天天该多无聊。”

    “说的也是。”唐卓菲放了心，拉着苏乔快走了两步，追上了前面两人的步伐。

    ***

    S大的德语系分三个班，上专业课的地点一般都在教七楼，课程排列不很密集，但有几节课的时间安排却稍稍有些不合理，比如周一。

    周一的基础德语要上四节课，总共三个小时，其中第二节11点半下，第三节12点就开始，中间只有半小时休息，如果想吃饭，就算去最近的二食堂，来回时间也肯定不够。

    为了不饿肚子，大部分学生都选择提前在小食店订好外卖，卡时间送到教学楼，或者自己带些零食，在教室里垫垫肚子。

    “请问，苗楚一同学在吗？”中午午休，德语二班的门口传来了一道超好听的女声。

    乐文晴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谁，撇撇嘴不屑地笑了笑：“她居然过来找苗苗？吃饭的时候真影响食欲，一个班才20来个人，扫一圈就能看全，还用得着那么大声问，也不知道跟谁叫板呢。”

    “礼貌还是得有的。”唐卓菲手肘轻拐了她一下，自己站起来迎了出去：“苗苗被叫去办公室背作业了，马上就能回来，你有事找她？”

    “是有点事。”安歌柔柔地笑了笑，“我方便进去等吗？”

    唐卓菲不好拒绝，只能点了点头，安歌提了包，擦着她的肩膀进了教室，带进一道浓郁的香水味。

    同班的其他同学看到安歌来找苗楚一，脸上都有些惊讶，不过到底也不关自己的事，看了两眼就做别的去了，乐文晴扭着身子把头别了个方向，只剩唐卓菲一人陪坐在旁边，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气氛有些低沉。

    好在没过多久，苗楚一就从办公室返回，看到自己座位上坐着的不速之客，稍稍有些惊诧。

    “你回来啦。”安歌起身热络地挽住了苗楚一的胳膊，笑说：“我知道你们周一的课时紧，吃不上午饭，特地做了几个蛋糕给你们送过来。”

    说着，就打开了放在桌上的布包，拿出个包裹挺漂亮的粉色盒子，递在了苗楚一眼前：“我最近常去学校星池咖啡玩，老板教着我做的，初学手艺不太好，你们可别嫌弃。”

    嘴上说着‘你们’，可她的眼神却一刻也没离开过苗楚一。

    “……呃，谢谢。”苗楚一略有僵硬地接过盒子，小心谨慎地瞟了两眼——四个小巧的纸杯蛋糕，点缀着蓝莓和草莓果粒。

    好像还不错，只是这送东西的人……

    她抬头看了看面前温柔如水的姑娘，尴尬地笑了笑，又低头嗅了嗅蛋糕——

    这东西，该不会下了毒吧。

    --

    苗楚一深深记得，跟安歌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二食堂。

    当时她和乐文晴一人一碗面吃得正香，突然觉得后脊背一凉，也不知哪儿来的水，兜头给她浇了个透湿，她回头刚想骂人，就看见一个漂亮女生拿着根还在滴水的软水管，面露惊慌地看着她们。

    “对不起对不起，我陪室友来食堂帮忙，本来是想拿水管冲冲菜的，也不知道怎么，刚拧开阀门，这水哗一下就冲出来了。”女生声音软糯糯的，大眼睛泛着泪光，好像是吓坏了的模样。

    苗楚一心软，也就不忍心再责怪她，只当做是场意外，好言安慰了她几句就离开了。

    出了食堂，乐文晴神秘兮兮地问她：“你知道刚才那女生是谁吗？”

    苗楚一摇摇头。

    “她叫安歌，新闻学的系花。”

    “是挺漂亮的。”苗楚一随口赞了一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喜欢江不遇。”乐文晴是个八卦精，每天除了上课和打游戏，最喜欢的就是泡在论坛贴吧等各种消息密集的地方，全校六个学部几十个院系的各种新闻，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苗楚一翻翻眼皮：“所以呢？”

    乐文晴一脸坏笑，绘声绘色地给苗楚一描绘了下安歌给江不遇表白的场景。

    “……咱们江学长刚开始只说有喜欢的人了，后来安歌追出去几十米，不停地逼问，他才承认，喜欢苗楚一。”

    “然后呢？”苗楚一仍是漫不经心。

    “没什么然后，但是可以肯定，安歌绝对认识你，所以刚才她洒你一身水……”

    乐文晴冲着苗楚一挑挑眉毛，意思很明显。

    苗楚一皱眉：“不至于吧。”

    “你可别小瞧了女人的嫉妒心，你们三个人现在的关系，基本符合狗血言情剧的套路：女二要死要活地追男主，男主头也不回地追女一。所不同的是，言情剧里的男女主一般相亲相爱，而你，对江不遇完全不感冒，或许也正坏在这儿，因为安歌说不定会有‘我拼命想要的，却是你不屑一顾的’之类的想法，然后把你当做假想敌，我听说这姑娘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你小心她将来挤兑你。”

    “不同系不同院，虽然在一个学校，但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她能怎么挤兑我。”苗楚一摊摊肩膀。

    乐文晴想想也对，就没再多说。

    可这两人都没想到，她们跟安歌是没什么交集，可苏乔却跟她同在话剧社。

    S大对学生课余活动的限制不太多，各社团也都有属于自己比较有特色的活动，其中话剧社最核心的就是学期末在活动中心的演出，上学期她们准备的本子是莎翁名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安歌是A市本地学生，高中曾代表学校参加电视台举办的文艺展演，并拿下了全市第一名的成绩，主持、表演都很有天赋，进大学以后就作为学校的文艺骨干参加了许多演出，按理来说朱丽叶这个角色肯定是要由她来出演。

    可指导老师跟她商量过后，她却向老师推荐了苏乔。

    若单论外形，苏乔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安歌，老师最开始并不十分赞同，但安歌却很坚持，说苏乔温柔中带着勇敢和坚定，很符合朱丽叶的形象，老师犹豫再三，只能同意。

    苏乔进话剧社就是个兴趣，从来没有表演经验，得到这次机会后异常珍惜，兢兢业业早出晚归地排练了将近三个月，临近演出时的最后一场彩排，却被告知要换人，替代她的正是安歌，至于换角的具体原因，指导老师的说法很是模糊。

    苏乔当时就懵了，哭着跑回了寝室，苗楚一她们问了很久她才抽抽噎噎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乐文晴当时就认定是安歌捣鬼，气呼呼地发挥了她八卦团团长的作用，两天不到就理顺了所有事情。

    最后一场彩排，有人在后台听到了安歌和指导老师的对话，大致意思是说：她之前拒演其实是想给别的同学表现的机会，对苏乔的期望也很高，苏乔这些天的确很努力，但悟性却不太高，表演出来的效果很傻白甜，要是就这么去汇报演出，很容易影响学校领导对话剧社水平的认知，所以为了话剧社的长远发展考虑，她愿意临时救场。

    听起来既有奉献精神，又有牺牲精神。

    完事还即兴表演了一段朱丽叶得知罗密欧死讯时的悲痛欲绝，让指导老师当场狠心决定换人。

    苗楚一她们听完，基本明白——苏乔被耍了。

    但苏乔性格温吞，平时跟别人大声说话都不会，更不可能会得罪安歌，那么安歌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地去挤兑一个人畜无害的苏乔呢？

    四个人凑在一起琢磨了半天，觉得最大概率可能还是因为苗楚一。

    无论真假，这种可能性都让苗楚一有些内疚，尤其是苏乔强打精神反过来安慰她的时候，她内疚感就更重了。

    这么好的室友，可不能平白让别人欺负了。

    苗楚一认认真真琢磨了两天，终于在话剧演出的前一天，想到了一个主意。

    安歌的长相清纯可人，笑起来很甜美，身材也是前凸后翘，一定要挑点毛病，就只有鼻子准头长得不太好，鼻孔外露，有点像猪鼻子。

    苗楚一抓住她这个唯一的缺点，连夜将学校修改女主角后贴出的海报又做了些润色，放大了鼻孔，将原本的标题《罗密欧与朱丽叶》改成了《罗密欧与猪过夜》，然后上传了学校论坛。

    她原本也没想多复杂，只是单纯地想气一气安歌，为苏乔出口气，本以为一个匿名帖，什么言论都没有，只是一张恶搞的海报，应该没什么问题，却没想到【匿名】前的那个勾，她手一抖就没勾上，【发帖人：苗楚一】几个大字清清楚楚地显示在标题末尾，而她上传成功后也根本没检查，踏踏实实就睡觉去了。

    她是一夜好梦，学校论坛却炸了锅。

    苗楚一为人非常低调，可被关注度却一直很高，学校论坛常有关于她的讨论，她本人却从未以任何形式出现过，现在突然半夜发帖，自然吸引了很多学生浏览。

    而帖子的内容居然是实名diss学校另一个女神，联想到话剧的换角风波以及苏乔和苗楚一的关系，大部分学生也就明白她愤怒的原因，也因为她平日积攒下的好人缘，让多数学生纷纷站队，讨伐话剧社黑幕。

    舆论的力量是不容忽视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二天演出的上座率惨不忍睹，安歌在闭幕时泪洒当场，哭说自己对不起话剧社，又细数这一年为社团的付出，一波卖惨相当成功，引起了许多人的同情。

    于是，论坛上便形成了两股势力。

    支持苗楚一的人认为，临时换角就是对人的不尊重，这本就是一部校园水平的话剧，又不为追求流芳百世，要什么精益求精，你早觉得苏乔不行你早说啊，人家风雨无阻辛辛苦苦排练三个月，正式演出了，你想起来换人了，就是黑幕，就是欺负人，女神为闺蜜出头，霸气侧漏，必须力挺。

    支持安歌的人则认为，能完美诠释角色才是对观众负责，苏乔彩排的视频前期被当做宣传也曾出现过，确实没有安歌出色，被换了也是应该，而苗楚一强行护短，用别人的长相缺点进行人身攻击，素质极差。

    两派相持不下，波及范围也越来越广，安歌曾经告白江不遇的事情不久被扒出，而江不遇对苗楚一的明恋暗恋早不是什么秘密，这样看上去就更像安歌因为嫉妒心，欺负不到苗楚一就转移愤怒欺负她室友，安歌一派的气势也就稍弱了一头。

    热议一直持续到暑假，学生们放假后各自回家，精力分散，这件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淡了下去，而苗楚一和安歌的梁子这就算结下了，虽然算不上仇人，可也绝对成不了朋友。

    这种前提下，她这么热情地找上门，苗楚一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

    “是我的蛋糕做得太丑吗？”安歌见苗楚一端着盒子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就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是，不是。”苗楚一连忙回答。

    安歌笑意不减：“那你要不要吃吃看？”

    “我不太喜欢甜食。”苗楚一的保命欲很强，不过迅速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特地跑这一趟，心意我们收下了。”

    话题一断，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唐卓菲本着救火队员的心情，硬着头皮开口道：“你来的时候不是说找苗苗有事，要不你们抓紧谈？还有不到10分钟就上课了。”

    “你看，菲菲不提我都忘了。”安歌立刻把话头接了过去，笑望着苗楚一，“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三天后的迎新晚会，你能不能出个节目？时间紧了点，我也是很抱歉。”

    “迎新晚会？”苗楚一有点懵。

    “对，每年新生入学以后，团学联都会组织迎新晚会，去年咱们是学妹，在台下看，今年作为学姐，要到台上表演了，我希望到时候你能代表外院表演个节目。”

    苗楚一持续懵：“外院也有文艺部，他们没提供节目？”

    “交是交了几个，可领导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原本将就定了一个，可昨天彩排的时候，那位同学站在台上全身发抖，直接被领导毙了，因为现在节目单基本都满了，只给外院留了一首歌做表演内容，我想起江不遇学长之前有跟我说过，你唱歌很好，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你了。”

    “江不遇听过我唱歌？”苗楚一似笑非笑。

    安歌一愣，很快又接上了话：“那可能是别人说的我记错了，总之我是相信你，你肯定会帮我这个忙的。”

    安歌说得诚恳，苗楚一却觉得那如沐春风的微笑背后全是能把她扎成仙人掌的刀子。

    “外院人才济济，也不是非我不可，隔壁日语系程璐璐，听说还是拿过奖的。”苗楚一随手抓了个顶包的。

    “可是她外形条件没有你好啊，毕竟一个学院只出一个节目，代表着学院的脸面呢。”

    一顶高帽子。

    “我跟其他负责人合计了一下，外院去年最出彩的学生，也就是你了。”

    第二顶高帽子。

    “而且，我来之前，已经跟你们系主任聊过了，林主任很期待你的表演，我要是说不动你，就只能请林主任大驾了，毕竟也是为院系添彩的事。”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德语系系主任林铭，更年期的暴躁妇女，安歌前面的话苗楚一都可以忽略，但最后这一句，她却不得不掂量掂量，万一一个不小心点了火/药桶，她后半段的大学生涯可能就没这么好过了。

    “你们有备选的曲目吗？”苗楚一想了半天，叹了口气，微微松了口。

    安歌似乎早有准备，立刻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递了过去。

    《牵丝戏》、《清明上河图》、《步戏》，苗楚一原本以为会是什么体现外院特点的英语歌或者德语歌，万没有想到会是三首古风戏腔歌曲，而且难度都偏高。

    她看看手里的纸，再看看安歌，越来越觉得这场邀请八成是个阴谋。

    凝神思索片刻，苗楚一极是真挚地说：“不好意思，备选的这些我都不熟，而且就三天时间，我这个人笨得很，你让我现学我也学不会，你刚也说，毕竟是代表着学院脸面，我这么出去自己丢人事小，学院丢脸事大，到时候林主任也不能高兴。”

    安歌反应很快：“你平时拿手什么，可以换的。”

    苗楚一连忙摇头：“那多不好，这么大的外院，上千号人，选一个会唱这三首歌的肯定容易，有提供备选就证明领导或者学生想听这些，哪能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近乎完美的拒绝理由，安歌微微皱了眉。

    苗楚一则是长长松了口气，刚准备起身送客，身旁却传来了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

    先前没插上话的乐文晴实在难忍好奇，扯着脖子瞟了一眼苗楚一手里的纸，一脸单纯：“这个《牵丝戏》昨天你……”

    她的话只开了个头就及时收了声，但是苗楚一的脸色却是一僵。

    果然，安歌立刻接上了话：“我说传唱度这么高的歌，你怎么可能不熟，原来只是谦虚，看来还是室友比较了解你。”她脸上笑开了一朵花，“谢谢乐乐啦，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还要上课我就不打扰了，明天晚上6点，活动中心彩排，别迟到哟。”

    她乐呵呵地说完，也不等苗楚一答话，立刻起身快步离开，只在空气中留下了一股余香。

    唐卓菲看了眼乐文晴，满脸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后知后觉的乐文晴话出口就回过味儿来，不自觉地把椅子向后挪了一步，心里面把能想到的神灵名字全都念了一遍，期望着随便哪一个能显显灵来保她一条狗命。

    苗楚一面无表情地坐在原位，双手紧握成拳，一双眼睛刀子似的剜着乐文晴：

    娘的，老天把这么个货安排在她身边，简直是为了强行增加她的生存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