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总是过得很快，特别是黄金周这种不尴不尬的长度，还没等好好休息，转眼就开学了。
李君开车送段时越去学校，李女士拿到驾驶证的时间不长，一路上都小心翼翼，速度保持在四十迈不肯再快一下，段时越一口气被吊着，很想把他妈换下来自己开。
等磨蹭到学校时，差五分钟预备铃就打了，他们魔鬼似的教导主任武红燕就站在校门口，挨个数落：“走快点！别以为高一就轻松了，现在不建立起良好的习惯，以后肯定是废！你！你怎么高三还迟到！提前半小时到校不知道？！”
武老师嗓门大，又尖，段时越只觉得那声音利剑似的，从他右耳穿过，再从左耳出来，路过大脑还得狠狠刺上几剑，顺便搅一搅。
段时越觉得自己要英年早逝了，本着想多活两年的心，小跑着冲过校门。
只是他刚进教学楼，就被人拉住，按在了楼道尽头的角落里。
段时越懵了一瞬，还以为又有人来寻仇，等他看清楚按着他的是谁，小暴脾气又上来了。
段时越踹了这人一脚：“你他妈疯了？”
温旷都顾不得拍裤子上的鞋印，他掰着段时越的脸，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赵宇鑫偷过试卷！”
段时越：“……”
早饭时间，新成立的“打倒赵宇鑫四人组”坐在操场的大柳树下，捧着面包啃。
郑宗糊了一嘴蓝莓酱，问道：“旷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温旷为了显示他的骚穿得非常少，风一吹就打哆嗦，他咬着牙，让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点头：“是真的，我堂妹的姐姐的妈是高三老师，那阿姨以前是赵宇鑫的班主任，就因为他偷试卷，被调到别的班去了。”
段时越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温旷嘴里的那位老师，就是李君的小姐妹薛芝——多得天独厚的资源啊，他竟然忘了问！
梁誉眉头微皱：“赵宇鑫偷试卷，为什么要把老师调走？”
温旷吸了吸鼻子，压低声音：“因为他舅舅是教委的，不知道怎么操作，让陈寅背了黑锅。陈寅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根本没本事处理这种事，为了让孩子平平安安毕业，只能选择忍。”
郑宗惊了，这位在家也是小少爷级别的，不然不能跟梁誉混的那么熟，没遇上过实打实的社会阴暗面，看温旷的眼神充满了惊惧：“这都行？！”
温旷白了他一眼：“你连联名款短袖都搞得到，别跟我说家里没点手段把你弄进来，我看你成绩了，职高你都考不上。”
郑宗先是脸红了一下，然后才懵逼的问：“什么短袖？”
梁誉那边爆发出一阵咳嗽，那架势，肺也快吐出来了。
段时越就在他身边坐着，差点吓得半个面包掉地，回头看他：“你没事吧？”
梁誉摇头：“没事，前两天洗了个冷水澡，可能有点感冒。”
“没事干洗什么冷水澡？”段时越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神经病。
梁誉沉默半晌，看温旷，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说他偷试卷，有证据么？”
“有。”温旷点头，把面包两口塞了，“他偷试卷是上学期期末的事，学校正好在那之后更换了一批摄像头，以前用的都是那种能导成录像带的，去年的最后一盘应该录到了他的犯罪过程。咱们只需要把这个东西偷出来，然后截出那一段，发在学校高层的邮箱里，就万事大吉了。”
郑宗松了口气：“那就好，这王八蛋真闹心。”
段时越和梁誉也不约而同的放松下来，莫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一点愉快。
然后温旷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这种轻松愉悦的氛围。
旷哥说：“但是咱们得快点了。”
段时越一愣：“怎么了？”
温旷拍掉落在身上的面包渣：“因为今天晚上录像带就要被拉去统一销毁了，然后……小道消息，学校准备今天升旗仪式上给誉哥下处分，赵宇鑫从中作梗，据说要停课。”
梁誉：“……”
那瘪犊子！
黄金周过去的第一天，二班缺课两名，五班缺课两名，武红燕挨班查人的时候，整个年级只消失了这四位勇士，武老师决定，等她逮着人，要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给他们狠狠洗脑。
正在五楼撬资料室门锁的梁誉莫名觉得后颈发凉，不自觉哆嗦了一下，段时越全看在眼里，冷不丁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洗冷水澡？”
梁誉咬牙：“……因为我热。”
他显然想跳过这话题，把注意力集中到撬锁这项伟大的事业上，但郑宗跟他八字不合，哪壶不开提哪壶，笑的贱嗖嗖的凑上来：“誉哥，听说你和越哥家住隔壁？你假期还去他家玩来着？怎么样，好不好玩，越哥我也想去！”
梁誉不说话，段时越很大方的点头：“可以寒假来。”
因为那天段少听到，段总过年准备把儿子扔奶奶家，自己带着夫人去欧洲十国游。
温旷有点意外的看段时越，他和姓段的从小长大，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消这人的臭德行，是再大一点才熟络起来，但也总共就去过他家三次，梁誉这得有通天的本事才能认识半学期就登堂入室吧？
他们在一边窃窃私语，饶得梁誉心神不宁，正准备回头骂人，哪知他暴躁的乱捅两下，门锁发出一声轻响，开了。
郑宗鼓掌：“不愧是誉哥，真的是什么都会啊，上知天文地理，下晓偷鸡摸狗——哎呀！”
他一句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踹进了资料室。
小郑同学委屈的回头，身后一共仨人，各个表情如常，不知道是谁对他施暴。
耳廓微红的梁誉：“……快点，别磨蹭。”
选择性装瞎但内心风起云涌的温旷：“好像是靠墙那一排架子，找六月底的录像……”
罪魁祸首段时越：“谁带电脑了？”
“我。”郑宗委屈，却还要任劳任怨，“我借了多媒体教室的钥匙。”
升旗仪式时变了天，远方飘来一片浓云，黑压压的落在头顶，令人无端生出要灭顶的恐惧来。
段时越和梁誉在队伍末尾站着，面无表情的听校长站在主席台上宣读又一份警告：“高一二班梁誉，在学校打架斗殴，公然无视校规……但鉴于认错态度良好，予以一次警告处分，后续若表现良好，学校……”
无数双眼睛转来转去，四周一片视线落在梁誉身上，他坦坦荡荡站着，任人打量。
段时越右手的绷带拆了，但疤还没褪，斑斑驳驳落了一手背，梁誉问：“手还疼么？”
段时越完全不逞能，实话实说：“疼。”
梁誉想了想：“给你买点糖吃？”
段时越：“？？？”
他偏头看梁誉，见这人也正在看他，眼风里含了点促狭，才恍然明白梁誉竟然跟他开了句玩笑。
段时越眯起眼：“行啊，谢谢誉哥。”
梁誉瞬间窘迫。
明明是他自己让人这么叫的，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一个“哥”字像是被下了咒，只要段时越这么叫一次，梁誉心率就会飙升。
主席台上的校长还没念完处分，他叨叨完梁誉，又换了个文件夹，语气冷了下来。
“下面下达教育局对高二一班赵宇鑫同学的处罚。”
全校哗然。
段时越不想听了，他问梁誉：“回教室吗？”
梁誉点头。
两人弯着腰，从一众班级队尾摸到操场边上，路过高二一班时，缀在最后的陈寅正好回过头来，几人对视，他愣了一下。
陈寅嘴唇动了动，但没来得及张嘴，段时越就拉着梁誉跑了，他只好看着那两个背影，把“谢谢”俩字咽回肚子里，抬手扶正了眼镜。
升旗仪式还没结束，全校都知道赵宇鑫干的那些破事，也托温旷和郑宗隐晦的放出消息，段时越和梁誉再一次登上神坛，专门有人在学校贴吧给二位各开了贴子，标题写的十分三俗，但又有点感人——扒一扒段誉针锋相对背后的正直灵魂。
温旷把贴子转给段时越的时候，段少有点没看懂，发消息过去：段誉是什么？
温旷回的很迅速：类似于绝代双骄那种，给你俩的敬称。
段时越：“……”
少骗人了，他看过《天龙八部》，段誉明明就是那位有情人终成兄妹的强者，楼主真的不是在骂他们？
因为赵宇鑫的事引起了全校地震，武红燕都忘了上午的逃课四人组，几人稀里糊涂保住一命，后来听张弛说起这件事，都不知道该感谢谁。
这事纠纠缠缠半学期，总算告一段落，众人的学习生涯终于步入正轨，一切都十分平和，还夹带着无限青春。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经此一役，梁誉在高一二班全体眼中和蔼可亲了起来，当神经大条的张弛放肆的拍醒趴在桌上补眠的梁誉时，誉哥有点想杀人。
偏偏张弛兴奋过了头，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兴高采烈地说：“走啊踢球去啊誉哥！”
严卓宣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眼白都翻出红血丝了，张弛就是不看他一眼，还招呼正在做题的段时越：“走啊越哥！一起啊！”
段时越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脸黑成炭的梁誉，轻飘飘说了一句：“过两周期中考试。”
张弛：“……”
体委让一句话霜打了茄子，总算不造作了，灰溜溜回到座位上拿出了死啃不动的政治书，苦大仇深的看了起来。
严卓宣对段时越比了个大拇指。
梁誉臭着脸：“他想死？”
段时越从桌肚里摸出一个颈枕扔给他：“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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