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边的星月退去,一丝柔和的晨曦刚窜出地平线,春华便醒了。惺忪着眼撩开帷帐,发现自己在床榻上躺得端端的,竟是睡了一整夜。
匆匆起身,房间里的油灯自然点亮。当他看到晓生的身影时,吓了一跳。
“弑……弑神。”
“嗯,醒啦。想吃点东西么?”
“不……不必。”弑神竟在自己屋里,守了一夜?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他日理万机,怎会有闲暇过来看自己睡觉?
晓生在窗边静静坐着,说不清的寂寥模样。
春华下了床,有些忐忑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怎么啦?做哥哥的不能进你房间么?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有。没有。我睡过头了,抱歉……”
晓生轻轻笑着,原来这孩子担心被责难,如此小心翼翼,也真是难为他了。
“神,也有累的时候。累了自当要休憩,何须道歉?不必自责。”
晓生走了过来,温声道:“走吧,我带你去一处地方。或许对你改日去玛法大陆帮夜泯时有所启示。”
春华一听与师傅相关,马上来了精神,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晓生迎着他的视线,笑道:“幸好当日救你的不是一位女子,否则我还会认为我家春华情窦初开了呢?”
春华没听明白,仔细一想,弑神竟是在揶揄自己,羞得恨不得挖个洞跳下去。端方雅正的弑神竟正经八百开起了玩笑,太不像话了。
见春华又气又恼,模样娇憨,倒是有几分明白,夜泯为何喜欢拿这个徒弟取乐了。百无赖聊之际,这也的确是个有趣的节目。
一边朝外走,一边又问道:“春华的本来样貌究竟是个如何的翩翩少年,不若趁夜泯不在,变回来给兄长瞧瞧。”
身后的步子明显停下了,知道他许是在生气,也不能再逗,自圆其说地接着说道,“当然,你不愿意就算了。我的弟弟,自然与我相似得很,我照照镜子便知。”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一个幽深山洞前,春华垂下眼,望着脚下隐约可见的禁制,低声喃喃: “此处是梦之森禁地,我们要进去?”
晓生颔首,示意他率先入内。
春华也不推脱,踏入山洞,晓生随后而入。
就跟当初夜泯偷偷进来时看到的一致,蓝色的光柱上悬浮着多本古籍,灵光四溢。
“这是……?”
“这些都是几千年来,玛法大陆生出的异况,一一记载,无一疏漏。你要将这些铭记于心。”
春华点点头,按照弑神指引的方位,取下第一本。当他的手指一触到书页,里边记载的内容就像引流一般,顺着一股淡蓝色的气流,一字不漏地进入他的脑子里。
一共十三册,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尽数被春华记牢了。
但是他的疑惑不亚于当初看到这些东西的夜泯,这些有损玛法公正的事件假如真的发生过,那后来又是如何解决的呢?
春华从未想象过,玛法大陆上曾经出现过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件,父神知道,弑神也知道。
仿佛不敢确定,又看了好一会,“这些都解决了还是……尚未?”将视线游弋直晓生脸上,现在玛法大陆多生异端,恐怕就是这些东西死灰复燃的先兆了。
见晓生不答,晦暗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看来,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吧。那方才弑神讲此事与师傅有关,是想让他在玛法大陆查究此事,找到罪魁祸首?可这都几千年的老黄历了,师傅又只是凡胎肉体,连父神和弑神都束手无策的东西,他又能如何处理?”
“师傅知道这些吗?”
晓生点点头,这里的禁制在父神离去以后,自己就做了修改。更加严谨机密,若不是自己有心随着他,怎么可能让他发现这个山洞之所在。
夜泯在梦之森的一切举动,他都知道。也知晓他曾用自己的口令,开启过这里的禁制,偷看了不该他看的东西。
这一点他倒是非常佩服夜泯,记忆力不是一般地强大。
自己幼时曾在梦之森被父神逼着背下玛法大陆所有地形图,怪物、装备的属性……
不能用神力,像一个普通人一般只能用脑子。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记全,自己也算天赋异禀,与夜泯在玛法大陆相处那些年里,才对“过目不忘”一词深有体会。
他只是在自己身后一边嚼东西一边不屑的盯一眼,永远都是吊儿郎当,一副玩闹的神情。再与他一同到所绘制的地域去修炼时,他都可以准确无误找到自己提示的地点,没有半点含糊。
多试几次以后,知道夜泯是个可塑之才,加上他秉性纯良,为人正直,便更是刮目相看,将自己知道的毫无保留地教给他。
知己知彼,情深意重。
自然不怕他四处张扬,夜泯的性格,自己早已摸透。他不会做出对玛法大陆不利的事情,亦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他好奇,他想看,就由着他。
让他心中有数,心里有底,才好放他出去,不至于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吓死。
而且他竟然几下就试出了自己设下的禁制口令,也当真是了解自己并看重自己的。
那口令是晓生和春华的生辰加起来,就连自己的父神都时常忘记的日子,夜泯竟是记得妥当。
为何会试几次?夜泯进洞第一时间,自己就感应到了,也猜出他试的步骤。
夜泯第一次使用的口令是晓生的生辰,错误。
第二次用的春华的生辰,错误。
第三次用的晓生和春华的生辰组合在一起的数字,正确。
事后,自己竟一时无聊,用法力验证了这些揣测。
夜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大大咧咧,却也粗中有细,把重要之人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记得自己还是风翊的时候,有一年为了给自己过生辰,在银杏村的那个小木屋里,夜泯带着球球,给自己擀面条,说是要做一碗长寿面。
过生辰吃长寿面这种习俗,弑神自然是嗤之以鼻,他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寿,何须这种俗套的方式。再说了,无论为神时还是做人时,自己都不爱吃面。
夜泯那小子哪里肯依,说是挨家挨户去讨的面粉,又和小球球和面,揉面,擀面,忙活了一晚上,说什么都得吃。
天啦,让他堂堂弑神,吃这种讨来的东西,与乞丐有什么两样?打死都不吃。
结果被一大一小生拉活拽,几乎是拗开嘴灌的。
“生辰吃长寿面是个好彩头,你好好咬,别从中间弄断了,好好的一根,你就不能认真吃吗。”
“不弄断我怎么吞啊?你这个胡搅蛮缠的家伙。”
“你才是不懂感恩的家伙,你看看我全身的面粉,你好意思不吃完吗?”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逼你做的。”而且满身的面粉也是因为他师徒二人一边打闹一边折腾才弄得如此狼狈,把自己的家弄得可真是惨目忍睹,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你讲不讲理?”
“我怎么不讲理了,你看把我家弄的,以后我生辰不准给我做面条了,我讨厌面条。”
“那做麻辣鸡、麻辣鱼、麻辣兔、麻辣牛肉……”
“得了吧,面粉都得挨家挨户讨,你还惦记大鱼大肉呢,切!”
“你给我等着,撑不死你。”
“好啊,来呀,我等着你。”
……
结果那晚,自己被夜泯和球球联合起来欺负,满头,满身,满屋子,全是面粉。白白的三个人,拥在一起,相视而笑。
软硬兼施干掉那碗面条,就算是过了一个生辰。
虽然老实说,夜泯的手艺不差,煮的那碗面条并不难吃,可就是对事后打扫清理的阴影挥之不去。以至于到了现在自己对面条类的东西,都无甚好感,心有余悸。
现在回忆起来,心中暖暖的。
这情绪甚至冲破了他寡淡的内里,绽露在他脸上,那是一种喜得知己的庆幸和喜悦。
“弑神?”
回神发现春华在唤自己,顿觉失态,轻轻一笑,反问道:“可是记下了?”
“嗯,都记下了。”
“既是全知晓,就走罢。”
二人出了山洞,在春华诧异的眼光下,晓生对身后的整座山付之一炬。
还来不及阻止,山洞便被冲天的火光湮没,晓生的脸上居然至始至终都保持惯有的云淡风轻,仿佛那洞中保存了几千年的珍贵书册,从头到尾都不存在过。
晓生已经施法带着春华远离了那座山,望着那熊熊红光仿佛被压缩成小小一团,春华知道,只需要弑神挥一挥手,那里又可以生出茂盛的植被,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掩盖过一般。
回到夜泯的房前,晓生问道:“今日可还要继续替他打扫?”正要提醒他夜泯近段时日都不会回来,何须日日清扫?有那闲暇,不若多看看古籍,多研习一些法术。
但话到嗓子眼,也没能脱口而出。由着吧。
这两人都是自己的至亲,太过约束,反而生分,越发不能好好相处了。
春华点头,师傅倒不是邋遢,只是做什么都随性,久而久之,已经习惯了徒弟在侧无微不至地伺候。
这个徒弟倒是极其用心,但凡涉及师傅的,都是亲力亲为,从不使用法术,晓生多次劝说,都无甚效果,起初以为是春华法术不精,可能是担心使用法术时出现偏差,遭夜泯嘲笑。
后来暗中观察,其实春华的实力并不似想象中那么弱,至少生活中的这些琐事,操控法术,轻松至极。
时间久了,才体会到,那份真挚的师徒情谊。
对那个救过他性命,又拉扯他好几年的人,春华内心的在意和尊重。
“嗯,弄好以后,你便出门巡视。不可懒散,做好分内之事,方可抽出时间去陪夜泯。”
“好。”
“切记,万事不能莽撞,万事有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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