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人知的世外桃源，桀桀怪笑，荡彻山谷。林子里，百鸟惊起，振翅冲天。
夜泯望着桌面上一挥而就的精致落笔满意无比，正巧春华推门进来，茶水点心一应俱全端到夜泯身边。
“师傅，可是累了，歇息片刻吧。”
夜泯咧嘴一笑，招呼春华看他的新作。
“凰天魔衣果真没有这‘混沌天际天神战甲’来得清逸脱俗，春华觉着师傅设计的如何？”经过多次设计改良，才终画成这么一件流光溢彩，飘渺绝伦的修炼战甲。
丢下狼毫，打了一个响指，嗬！这无人可及的无处安放的才气。
还未待来者细细品鉴，已经迫不及待找来模特试穿了：“呆呆，来，穿上试试。”
夜泯顺手就将画页拍在身侧的一个稻草人身上，努了努嘴。
见春华半响没有动作，咦了一声。
春华放下托盘，默念心决。“轰”地一下，稻草人身上的纸页就变成了一套仙飘飘的衣衫，罩在这个扎得确实有点儿丑的稻草人身上。
变是变了，但是实在看不下去。
一只手摁在自己的脑门，呐呐道：“师傅……这个……不要了吧。”
夜泯一愣，自己辛苦设计的竟然不讨喜？不要了是何意思？倒要听他说说驳回自己如此完美的杰作的理由。
春华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夜泯身后，伸出手给他捏肩颈处，娴熟无比。
“徒儿觉着有些华而不实……师傅你看啊，这光膀子也就算了，腋下飞起两片纱，遮不住胳膊，刀剑无眼啊。”
见夜泯没有打断自己，壮着胆继续分析道：“这脖子以下的……，露太多啦，女子穿尽显丰腴美态，换作男子……是不是有碍观瞻啊？”忽见夜泯拧起了眉头，心中打鼓，但还是坚持说完。“况且这名儿……太长，不易记。要不，咱再改改。”
“……好看……”方才还木讷呆板的稻草人竟然开口说话。语调平缓，音色尖锐，倒有几分鹩哥学舌的感觉。
两颗龙眼核嵌入的“眼睛”骨碌碌转，看似在打量自己身上的衣衫。
不知是否因制作环节哪一步失了控，最终成品极为粗鄙。呆呆抬起他扎凌乱得有点儿扎眼的手臂，做出了正在抚摸的动作。
外观活脱脱像个小丑，加上动作迟缓，呆头傻脑的模样，略带喜感。
夜泯哈哈笑道：“还是呆呆懂事，审美也比春华强不知多少倍。”
老神在在地往竹椅上一靠：“总比晓生之前设计的那套凰天魔衣好，土不拉几的，穿在身上重得要死，还捂得严严实实，诚心想长痱子。 ”
春华撇嘴，瞪了稻草人一眼。自从师傅将它做出来并让弑神输送了一些法力进去，它竟能有一些思维，可以开口讲话，可以走动，可以拍马屁了。
也不知道这样一副男不男女不女，披纱露胸的模样有多滑稽，竟还颠倒黑白地说好看，简直是就拍师傅马屁，哼。
春华的法力低浅，幻的衣衫就这么一会儿就已恢复了原形，又变成了薄薄的纸页，从呆呆身上滑了下来。
夜泯眼疾手快，捞起再度打量。
唏嘘后点头微笑。粗略地卷起来，朝春华身上一扔，道：“女子穿是曼妙，男子穿是潇洒……比起之前那种铁板盔甲，好用多了。”
感觉自己讲歪理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退一万步说，这东西上了战场，先迷得对方七荤八素，然后出其不意，一刀毙命，连千军万马都省了，哈哈哈……”
春华听得满腔疑惑，抠着自己的后脑勺，似乎在问，当真如此吗？
起身拍了拍春华有些纤瘦的背脊，温声道：“好了好了，晓生能用上就用呗，用不上改日我再重新画。反正，我最多的就是时间啊……哎，你说，这日子就怎么就这么难熬呢？”
夜泯竟生出了深闺怨妇的苦恼。静默之后，忍不住酸楚，自己成日在梦之森上蹿下跳，还时不时跑到玛法大陆撒野，又有春华陪着，呆呆也能与自己瞎扯，还能陪着玩一些小游戏。
可即便就这样，自己都要发霉了，晓生日日闭关清修，还总是孤零零一个，岂不是比自己难熬一百倍、一千倍？
哎，做神，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又问春华，“对了，前几日我做的那几个魔怪，有结果了吗？”
春华点点头，指了指对面半山腰的那处密室，道：“还剩下两个。”
闻此言，夜泯拍了拍自己大腿，有点不信“怎么会剩下两个？我这个设计，最后只能有一个最强者，别的都会被它杀光。”
春华无奈地摇头，确实还剩下两个。
而且照师傅这样瞎折腾，指不定哪日，那两只怪物还诞下一窝小崽子呢。
“师傅就不应该给它们的身体里加入语言这种东西。”就像这个傻兮兮的稻草人，好好地做自己的稻草人不好么，非得学什么人话。
夜泯略微沉思，悟出其中奥妙，旋即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良久，擦掉眼角的眼泪花，抱歉地对春华说：“那就有劳徒儿去善后一下，哈哈……我忘记修改它们的性别了……怎么就偏巧剩一公一母呢。”没有考虑到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情况下，它们还能生出爱慕之情，可叹可敬呐……
这两年自己替晓生设计了不少修炼圣品，武器、服饰、甚至是妖怪魔兽。有的不成熟的东西，自然还需改良。
玛法大陆与别的世界不同，它需要不停注入灵气方可运转，而这种灵气就必须由大量的修炼者去斩杀妖魔才能凝结，犹如露珠一般，收集得多了，自然也能变成一汪深潭。
譬如窗外这一潭蓝得发绿，绿得发亮的，就是整个玛法大陆的灵气之根本。由世世代代的玛法神掌管，从高空俯瞰潭的形状似怪兽眼瞳，因此它有一个邪乎的名字：“灵瞳”。
然而能刺激普通人不畏艰险、不惧生死洗髓成为修炼者，必然要有足够吸引他们的条件。
譬如修炼到了一定品阶可以永葆青春；譬如通过斩妖除魔获得自己想要的名利、财富、地位。于是，搏杀与修炼成为这里是永恒的主题，武力至上，有幸一跃玛法之巅，成为新的规则。
当然，也可能出师未捷，死在魔怪的利爪之下，亦或被其他修炼者踩成碎渣渣。
夜泯就是这样一个，曾经努力攀爬巅峰，却不幸夭折，死翘翘了。若非弑神晓生当年舍其一魂救了自己，早就沦为白骨了。
这种起死回生的事在玛法大陆，闻所未闻，所以当他从血泊中爬起来，世人皆拿看怪物的眼光看他，视为不祥，欺他辱他，偏无力还击。
像现如今这般悠闲作画，吃喝玩乐，有时候甚至还可以站在很高的角度去批判一下别人的人生，真的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我膨胀。
“走，我们去盟重撒野去。”自己是弑神最好的朋友，徒弟又是弑神的亲弟弟，虽然现在自己还是凡胎肉体，但是，总一天会变成和他们一样，成为玛法大陆人人敬仰的‘神’，到那个时候……嘿嘿……哈哈……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见夜泯迈腿要出门，瘦小的春华慌忙用身体挡着。
“干什么？抽风？”不耐烦掀开他。这小子管天管地管空气，如今还管到他这个当师傅的头上来了。
夜泯的动作也让一旁的呆呆学了去，它同手同脚地朝前走，想靠近春华，正准备用像刷把一样的“手”去碰春华，却被早料到它有此一举之人大喝一声“定”，然后就瞬间不能动弹。
“抽风、抽风……”
可它的嘴巴还能动，虽然那个洞实在不算美观，也跟嘴巴这种灵巧可爱的器官有着天渊之别，可是，它就是能发出声音。
春华涨红着脸，又朝它吼道：“闭嘴。”
然后才拉着夜泯的手，好言相劝：“师傅，你最近身体未大好，不宜出门，不若就在梦之森转转。”
夜泯迟疑了一下。
春华的顾虑并非毫无道理，毕竟晓生有一魂尚在自己体内，如今他正在想一个万全之策将那一魂安然剖离，既不能伤害夜泯的本体，又要保证那一魂不受损。
总之，很难，需要很长的时间。
一旦那一魂安然剖离，晓生就可以为自己洗灵，做一个拥有法力的“半仙”。
光是用膝盖想想都觉得厉害。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化灵气为法力，别说让这些魔怪开口说话了，以后啊，他的房子、凳子、床……都得说话，陪他玩，要不然，斗斗嘴也是好的，总比现在这样成天发闷的好。
虽然春华一直守着自己，但总觉得这孩子，自从回到梦之森，就变得沉默内敛了许多，还不爱笑了，感觉心事重重的。
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被自己和晓生逼傻了。
能不逼他吗？偌大的玛法大陆，就这两位大神，其中一个是个病秧子，自己的魂魄都无法归位，很多事，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另一个又是个半大的孩子，说句不好听的，春华小时候尿床的事儿仿佛就在昨日。
忽然，他稚嫩的肩膀，就要肩负起这样巨大的担子，能不变得老成吗？
可是自己闲不住啊，只要一闲下来，心里就乱乱的，憋得发疯。
于是不死心地说道：“我……就是去下馆子，别的什么都不会多做，也决计不惹是生非。”不由分说，拽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人便踏出了“梦之森”。
春华也知道夜泯的性子，这些年，可真苦了他。也罢，他喜欢去盟重吃东西，就由着他吧。
风貌古朴的千年古城盟重还是如往常般热闹非凡。
夜泯甩着膀子，走路带风，这种不缺钱不愁灵气的日子，当真了不起。
老习惯，先浏览一遍路边小摊，各种琳琅满目的修炼圣品让他目不暇接，虽然这些东西现在自己都用不上了，但是每每见着还是一阵热血沸腾，想当初自己摸爬滚打多年，全身上下加起来也不及现在一个随便什么人摆放的小摊。
他一来盟重，就是这翻翻那看看，兴奋得像几辈子没见过似的。其实上个月他才来逛过，当时还买了不少东西回去做实验，他说要设计出更加有意思的装备来，自然要在原先的东西里吸取精华嘛。
但是，“梦之森”里已经被他收集来的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和画稿堆得几乎下不去脚。每隔几日春华就得扎扎实实清理一番，将它们好好分类归档，什么都弄得井然有序，可不消半日，又被夜泯翻了出来，做各种不切实际的研究和切磋，乱得一塌糊涂。
这次他终于忍住，不买！！！因为实在看春华可怜，而且，“梦之森”确实太小了，这两年间被自己占领的各个房间和地盘越来越多，却也越来越不够用，真是头大。下次晓生出关，一定一定逼着他再把房舍弄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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