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妄想》
“到我怀里来，我拿野心来换。”
[正文]
作为一国之君，徐天然觉得他这个皇帝当的实在有点憋屈。
他去讨要自己被夺走的东西，小姑娘却理直气壮的回应他：“不给！”
不愧是万年史莱克万年强盗窝，说不讲道理就不讲道理。
形势比人强，他忍。
然而她接下来说，她确实有东西要还给他。
——他的灵魂。
于是她朝他走来。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此生唯一。
失而复得的灵魂重回他的怀抱。
徐天然敏锐地察觉到，就在那一瞬间里，好像有什么被改变了。
潜移默化，又深植于他灵魂之中。
他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
精致的五官有如神来之手的完美雕作，每一处都是那样恰到好处的讨人欢喜。
她有着娇小的身体和纤细的四肢，柔弱无害得像朵应被人精心呵护的小花，瓷娃娃一般的美丽易碎。实在是极具欺骗力的外表。
平心而论，徐天然对唐水镜憎恨不起来。
耽于色相会成为一个皇帝遗臭万年的污点。但徐天然不否认。他确实是动了一点旖旎的心思。
毕竟人类都是视觉动物，他也不觉得自己这点心思有什么不对。
试问。谁不曾妄念成为天地间的主宰，怀里拥着倾国倾城的美人。
只是主宰与美人，就如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他想要得到一个，就要放弃另一个。
就像如今他失去了某物，就势必要有什么来填补这空洞。
徐天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尤其是身体里这颗活蹦乱跳的心脏。
它大概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无论昼夜梦里现实，它都在他身体里叫嚣。
它想要得到一个叫唐水镜的小姑娘。
思之若狂。
想到他快要发疯。
徐天然想，他这颗心没救了。
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皇帝是个行动派，光想是没用的，他还要做。
徐天然正算计着怎么把人得到手，然而他的国却在这时出了乱子。
军队怼了国教，大水冲龙王庙，亲王叛乱又再起。
一件可以说是巧合，可这么多巧合？
到底谁在背后给他使绊子！
后来就到了乾坤问情谷。
进去的原因他不想提，包括有关这个地方的一切都是皇帝一生的黑历史。
这里挖出了他心底最隐晦的秘密。
神将人玩弄于股掌，厌倦后便打碎了他的所有妄想。
那高高在上的神给了他一个宣判，一个惩罚。
诅咒。
他将永远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他会失去所有真心。死神与他相伴，但他将孤老终生。
实在是非常恶毒的诅咒。
于他而言，死亡算不得多可怕。这世上多得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物。
神的偏爱就算一种。
战争开始了。
圣灵教已经算是和他翻了脸了，不过这不妨碍他们互相利用，倒不如说这样还更好。
徐天然没想过圣灵教能把史莱克学院的精英全收拾了，到底他只想要个引动战争的导|火|索罢了。
钟离乌现今还对那个有着血魔武魂的小姑娘念念不忘，寻思着怎么把人拐回来做圣女，让她重振圣灵教。
徐天然知道了也只是在心中冷笑。
他鄙夷钟离乌。
痴心妄想。
圣灵教的太上长老死神斗罗和龙皇斗罗已薨逝，教主还脑子不清醒，不用等他出手，圣灵教自己就得玩完。
可笑。可悲。
徐天然已经放弃一统大陆了。因为他忽然间发现这个野望已不如曾经那样吸引他，驱使他为之努力了。
但他依旧发动了战争，以雷霆之势灭了天魂。
橘子作为他的军师，提出的计划固然稳妥，非常的打动人心，但他并不想用。
现在他所想的，只是毁灭而已。
也许是诅咒生效了，徐天然居然觉得一向忠于他的橘子有异心。
他知道这只是他的臆测，但他已没办法相信任何人。
遑论早就与他离心离德的镜红尘。
攻下天魂后，这位红尘族长便自请去做了天斗城的城主，把明德堂和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的当权者之位全推了出来。
“陛下看着办便是。”
镜红尘说的风轻又云淡。
徐天然对这位明德堂主还是很有些了解的。镜红尘作为帝国最年轻的九级魂导师，刚愎自用心高气傲，权倾朝野，连他也要礼让三分。
结果今日这人丢了这一切，只换一个远离君王。这可真是——
不过这些又与拿到权力的皇帝何干。
“准了。”
徐天然把大军驻扎在史莱克城百里外。颇有兵临城下之势。
他望着那城。
可笑他年少时也曾有过期许，能入史莱克学院进修。
这城是许多人心中闪耀永恒光辉的圣殿。
曾经他以质子之身进入其中，深切感受过这所学院的魅力所在。
确无愧他向往。
他直望着那城到夜幕降临，星河悬其顶，如梦似幻，犹胜神眷之光。
那确实是被神眷顾的地方。
唐水镜此刻在做什么呢。
得知他兵临城下，又将做何感想。
当那耀眼金光出现时，徐天然便知道是唐水镜来了。
她那恐怖的领域确是魂导器的最大克星。真没枉费他把魂导阵地搬来大喇喇的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血魔附体的唐水镜，精巧的眉眼里都含着肃杀的意味。那压迫感铺天盖地，杀气极冷，冻结空气凝华为冰。
恍若地狱归来的杀神。
徐天然这辈子和唐水镜说过的话，来来去去就那几句，闭着眼都能数出来。
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战斗模式里开始的对话框。
这次他对她说，上回他说的话依旧算数。
小姑娘面无波动，反问他是哪句。
徐天然明知这小姑娘是故作姿态，却依然重复了当日的话。
一个交易。
一个廉价的拥抱换一个帝王的野心。
如此一来他就能自欺欺人的以为，他也曾经拥有。
可唐水镜说，“我拒绝。”
没有犹豫毫无迟疑。
……
早有预料啊。这样的回答。
可他感受到的仍旧是难言的愤怒。
为什么她可以接受别的男人，却不能相信他一次。
哪怕，仅此一次。
徐天然想，即便没有神的诅咒，唐水镜恐怕也不会属于他。
她坚定信念绝不信他，那么就算他把真心捧到她面前，她也不会看哪怕一眼。
他冷笑，眼里有恼火的光：“然然姑娘当真无情。”
唐水镜歪了歪脑袋：“……”
她似乎是不解，瞳眸澈然如明镜。她沉默，也停止了攻击的动作。
仅两三秒的功夫。
可他连这机会都没有抓住，唐水镜的下一轮攻击依旧毫不留情。
徐天然忍不住说：“若是当初——”
她轻眨眼睛，重复他的话：“若是当初？”
若是当初如何？
徐天然想说的若是当初，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是哪个当初。
若她那日杀了他，而不是夺走他的心，那么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若她那日相信了他，那么如今的战争就不会发生。天魂不会被灭，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去。
一切皆因唐水镜而起。
他想说的话其实还是抱了要中伤她的心思。可那瞬间里徐天然鬼使神差的软了心，换了句话说出口。
他说，也罢。
“如你所愿，你杀了我吧。”
结果这话骇得唐水镜生生偏了准头，刀刃刺穿了他左腹。鲜血淋漓。
尽管只有短短一瞬，他看见了她眼中的困惑。
而后黑影闪动，橘子挡在了他身前。
左腹的伤口失血过多，视线模糊，意识却还有些清醒。
他听橘子冷静的分析利弊，终于使得史莱克暂且放过他。但日月帝国要撤军。
徐天然一时竟分不清这样的结果是好是坏。
回到日月帝国，也回到了囚着皇帝的宫。
徐天然尚且重伤未愈时，便遭到了不下三回的刺杀。往后又有几十回。他多次徘徊生死间，疼痛折磨，但就是不死。
他隐隐信了那诅咒许是真的。
死神与他相伴，使他每每命悬一线，但他要孤老致死。
他会失去所有真心。
他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
仅凭几次刺杀失败就承认诅咒存在，对于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皇帝来说未免太过武断。
徐天然不信神，不信命，他只信自己。
然而事实告诉不自量力的人类，梦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最多是远近的问题。
而属于徐天然的梦想照进现实所需走的路程，大概有十万八千个光年那么远。
徐天然有时望着皇宫上空不甚清晰的星光，忽然就想起某年明都的雪。
那雪花飘飘扬扬似柳絮纷飞，覆盖了触目所及的一切。
有个叫唐水镜的小妖女和徐天真小公主，一同抓了雪搓成球，不管不顾就是往他身上招呼。
雪球像雨点般朝他砸来。
沁心的凉。
好像那就是真实的记忆般。
可徐天然分明的记着，明都从未下过雪。
从未有过这场鹅毛大雪，也从未有过唐水镜住在他东宫。
一场迷梦罢了。他竟差点当了真。
可笑。
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许多事都不遂皇帝的意。徐天然觉得，再这样下去他非得被逼成个暴君不可。
这可不行啊。他要的是流芳百世，他要做的是千古一帝。
怎能被这点杂事扰了心志。
他是日月帝国的皇帝，他要做到先辈都敢想却做不到的事，他要一统大陆，改斗罗之名为日月。
徐天然在挣扎里记起他曾经的野望。
是了，他要做的是天地的主宰。他怎能忘了。
于是战火再起。
星罗与斗灵都不足为虑，真正能令徐天然脑壳疼的只有史莱克学院。
四千年过去，原属斗罗大陆的这些人依旧将日月帝国视为异己，且无调和余地。至少前后四千年内是没有。
两国中徐天然选择了先干掉斗灵。
正在清理皇室血脉的时候，史莱克的援军就杀到了。
为首破防攻坚的是全身笼在金光中的小姑娘。
唐水镜。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这般十五六岁的模样，仿佛时间并不能改变她什么。
这个小姑娘貌似很喜欢追着他跑。
好吧，其实是追着打。
不过徐天然很乐意奉陪，并且还很享受这个被追逐的过程。
这就让唐水镜很恼火。
“徐、天、然！你有本事别跑！！”
不他就要跑。而且还要跑的飞快。
毕竟他徐天然要是不跑，你唐水镜又怎么会追上来。
战争只是幌子，就连他自己都是饵。
他要引唐水镜出了史莱克城。他要布天罗地网捉住她。
计划做的滴水不漏，连身边最亲近的橘子都不知皇帝的真正目的。这个小姑娘终究是他的囊中之物。
——原本，是该这样的。
有个白衣的女子忽然出现，带走了唐水镜。
徐天然只记住了那是个冰雪般的人。眉目清冷唇角带笑，是神佛的悲悯。
自上而下的俯视，令人生厌作呕。
皇帝想前些年给他使绊子的就是这个人。
这感觉来的突兀，而且没有道理，但是异常清晰明了。
于是那神判降下的诅咒又再度回荡在他脑海里，经久不息。
他永远也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并且他要孤老致死。
徐天然觉着，这会是他与唐水镜最后一次见面。
皇帝往后的人生里，这个小姑娘大抵是不会再出现了。
哪怕是梦中。
臆想也不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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