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情况怎么样了？”
“还算可以，目前能够控制...里绘，你不要太担心了。”明明因为最近的事不由得有些心情烦躁，但说到后面，夜神月突然意识到问他这个熟悉的问题的人是里绘，声音不由得突然放得更加温和些。
揉一揉额角，他回过头来，却不由得拧起了眉。
少女当初很认真地保证过会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情况，他们也确实都是信了的——毕竟是自己的身体，这女孩子完全没有自己毁掉自己的意义。可是眼下看来，不知道是她根本没有遵照诺言一直玩世不恭，还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影响了心情，总之她的身体状况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糟糕。
平时因为朝夕相处还不太觉得，此刻骤然看起来，面色是显而易见的苍白，仿佛有人把血色从她的面颊上彻底夺走；原本就纤细柔弱的身体此时比以前更加弱不盈风，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都好像宽松了整整一圈。
受不了这样带着责备的打量目光，或者更应该说是因为心虚，樱谷里绘抿一抿唇，不由得露出一丝拜托的眼神。
——樱谷秀中就在旁边呢。
事实上，樱谷里绘看起来温柔内敛，本性却其实称得上天不怕地不怕，甚至对死亡都没有任何应该存在的畏惧和尊重——毕竟这对于她来说，已经只是脱离世界或者说是脱离痛苦的方式。唯一会让她...不能说是畏惧，只能说是在意几分的，只有这一个人。
夜神月不由得就叹一口气出来。
...很想要帮忙，也一直在帮忙没错，但是里绘，你这么不在意自己身体也是不行的。再这么下去，帮忙都没有意义了。
他现在倒是非常想要跟樱谷叔叔说一回。
——毕竟樱谷叔叔是唯一一个有能力管得住少女，唯一一个有资格管她任何事情，也是唯一一个能让她乖乖听话的。
樱谷里绘仔细留意了一秒钟夜神月的表情，微微沉思。
“让我看看目前的结果可以吗？毕竟这些人有很多是我认识的，也许我能给出些什么建议也说不定。”她当机立断靠上前来到少年身边——当然是站在能够用后背对着樱谷秀中把男人所有留意的视线遮住的位置。
她相信樱谷秀中此时面色可能不太好看。
他一直没有彻底认同他们两个的交往，也只是出于不好强行拆散（毕竟都是大学生了）但劝分不劝和的状态；出于这个原因，其实少女很少会在男人的面前与夜神月表现得太亲近，毕竟冷酷地说，她最在乎的人永远都只是樱谷秀中，而不是夜神月。
...这次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她仍然站着，略略俯下身来，注视着电脑屏幕，做出很专心的样子，只是手上若无其事地戳了戳夜神月的手臂，略略有点用力。
用意当然也非常明显。
...唉。
夜神月又想叹气了。
但是对于里绘这幅样子这种姿态，他是不能够、也不想要拒绝的。那么除了保持沉默，自然他也就没了应对方法。
“我相信这里面有很多人里绘桑你是认识的。”蜷坐在一旁，一直对着电脑仿佛在出神，只是瞳孔倒映出幽幽蓝光的L突然开口插入对话，转头看过来，“只是对于里绘桑，是不是很多人也只限于认识而已呢？”
他注视着少女的眸子，也注视着她的神色。
——语气冷淡平静，然而这话讲得很不算客气。
当然也不会讨人喜欢。
所以茶发少女一瞬间不由得蹙起眉尖，但很快又平复下来。
“每一个人也许一天会见到上百个人，会有谁有能力也有兴趣把每一个见过的人的性格脾气都弄清楚吗？就算是龙崎你也做不到吧。”她的语气仍然是轻飘飘的，尽量把重点扯开——至于生气，跟L认真计较每一件事的话，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活生生气死，“只限于认识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恕我直言，我不喜欢阁下这种语气和态度，我觉得很没有道理。”
——樱谷里绘知道自己这么做也许不是一些人期待的。
但她不认为自己有错。
...更不认为别人有评价的资格。
少女把一缕碎发别到脑后，眸光始终沉静，丝毫没有心虚地与L对视片刻。认为自己已经充分流露出来了自己的想法，才转移开视线继续看向电脑屏幕。
...然而...
“这是诡辩，里绘桑。”他的声音平静淡漠，但是非常轻，以至于在其他警察讨论事情的声音中被彻底淹没。少女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她在生气，所以装作没听见。
这是樱谷里绘一贯的做法。
——我听不见，我看不见，我不知道。
所以L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茶发的漂亮姑娘一定知道——她的感知力从来敏锐至极，但是她绷住神色，好像是拿定主意把他无视到底。
电脑的幽幽光芒映照得她的容颜更加精致与苍白。
自从游湖回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到底玩闹得有些过分，樱谷里绘越发感觉到自己的虚弱。
...这点从她的衣着打扮都可以看出来。
为了避免【富江】的魅力扩大化，为了躲避其他人的目光，也是为了身虚体寒这种倒霉身体状况，樱谷里绘多年来一直习惯穿着有厚度的衣物，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越少越好。制服一直是她比较喜欢的选择，而且纽扣绝对要系到脖颈那一颗；如果有领子，看起来又不奇怪的话，就把它高高竖起来。
但是最近随着她病情的加重，她也越来越容易出现胸闷气短的症状。
这是没办法的事，但同时也不能忽略，因为这真的很难受很难受。无论经历过多少世界，这种痛苦都是不能有稍微缓解的。
也正因为这种症状，少女最近的衣服都不着痕迹地变成了比较轻薄宽松的，领口松大一些的那种，穿长裙的次数更是比以往都多得多。
随着衣着的变化，她也就习惯地把头发披散下来。
于是不知不觉间，少女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就多出几分女性妩媚蛊惑的魅力。
L收回了目光，看着自己面前无数次翻阅再三寻找答案的资料。
——根据他的记忆力来说，他现在甚至可以确定，此时的自己对经常出现在樱谷里绘身边的那些人比樱谷里绘更了解。
这些人里也许包括被人们视作她的挚友的栗原小百合和高田清美。
哪怕眼前的只是纸面上的资料。
因为樱谷里绘实际上是个很冷漠的人，无论一个人在她的面前出现过多少次，也最多只是被她多看两眼。就像是...一个人走过的路边有很多花，漂亮的、经常看见的会被人多留意两眼，却不会有人刻意去数每种花到底有多少朵，又有哪一种数量最多。
自少女的眼睛里，从她面前经过的人，与这些花，恐怕并没有什么大的分别。
温柔的深处是凉薄，柔情的根本是无情。
...这才是真正的樱谷里绘。
人各有志，或者说各花入各眼，L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评价眼前的少女——如果她与这件案子没有关系的话。
事实上，正因为樱谷里绘的不在乎，才是最让L疑惑不解的地方。
种种推理与猜测都让他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樱谷里绘是插手了的：或者只是推动，以至于整件事情里只留下她的一点衣角，无论如何计较起来都不能算她的罪那一种。
...可是少女的性格来看，她根本不是个会做这种事，会喜欢搅乱风雨的人。
本性是掩盖不住的，更欺骗不了他。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叩击着键盘，很有节奏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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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轻柔的呼唤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
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都被吸引过去。樱谷秀中站起来，茶发的少女面带清浅的笑意，轻快地凑过去，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里绘，你真是...好吧，好的。”
很小的小事，拜托给男人其实是很任性的，她也很少会这么做。
但是樱谷秀中只是愣一愣，就露出无奈但充满呵护的笑容，点一点少女的额头，然后伸手拿起大衣。
“怎么了吗？”夜神总一郎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什么，回家去取东西...真是个傻姑娘。”最后一句充满了父亲对女儿的嗔斥与宠爱，樱谷秀中脚步顿一顿，转头看向L。
“龙崎，我很快就回来，有什么紧急需要我做的吗？”
黑发的青年一时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片刻，看向笑容一如既往的樱谷里绘，垂下视线，声音还是如同往日一样的清冷平淡，“没什么，请早去早回吧，樱谷先生。”
“嗯，好。”
樱谷秀中笑着答应一句，大步向外走去。
少女倚靠着桌面借力，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就这么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口。直到门已经合拢，她的笑容才一点点、一点点的淡下去。
“谢谢。”她轻飘飘地说着——是说给L的，可视线并没有聚焦。
一旁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夜神月早就拧起了眉头，而L的目光也没有转开。
“里绘桑，你需要...”...我帮忙联系渡吗...
这句话并没有说完。
——也没有办法说完了。
因为少女俯下身来，突然激烈地咳嗽起来。
她原本是笔直地站着的，此时好像不堪重负地弯下腰去，用右手虚虚掩住唇，那样剧烈又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从肺部发出绝望凄厉的哀鸣。
“...里绘！”
有人仿佛在喊她的名字。
少女这么想着。
激烈又剧烈的痛苦，在她不再压制之后，终于轰轰烈烈地反弹上来。激烈的咳嗽仿佛能缓解一些胸部的疼痛，又好像进一步加重了她的难以呼吸。
这一回的鲜血彻底染红了她的手，也溅在了她的衣服上。
...她终于再也撑不住，蹲下来，蜷成小小的一团。
因为穿的衣裳很单薄，加上最近实在比以前还要纤细瘦弱，这个姿势的少女蝴蝶骨如此鲜明，仿佛翩然欲飞，又好像...马上就被折断。
眼前最后一抹昏暗的光彻底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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