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等王忖收到商鸠昨天罢演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她急了，早上七点半就给商鸠打了个电话，还没等那头的人张口说话，她就一连串问过来：“商鸠你平时怎么闹都行，像昨天这种记者都在场的情况下，你做这样的事情不是明摆着让人家写你嘛？”

    商鸠昨晚没怎么睡安稳，早上起来眼皮子泛红，微微浮肿，再加上王忖这通电话打来，头有点疼。

    “随便怎么写。”

    “我没空搭理他们。”

    王忖听出她现在在外面，又问，“你现在在哪里？”

    “不管你在哪，你今天必须去拍戏。”她难得对她语气强硬。

    商鸠坐在车里，往车外望了望，依旧是火热的天气，即使是打着空调，还是能感受到一股类似于待在密封的罐子里，透不过气来的闷热。她侧了侧头，将昨天摘下来的耳坠重新戴了上去，“我现在就在拍摄现场了。”

    王忖又说了几句，她应付几下就挂了电话。

    商鸠本想推门下车，到底还是没忍住，一条腿又缩回了回去。她伸手转了转后视镜，将脸凑近，仔细观察了下自己的眼睛。

    因为有些红肿，远远看过去就像是她有些疲倦而懒得把它睁开似的，商鸠干脆从包里拿出了一副墨镜戴上。

    遮住脸上的瑕疵之后，她才慢悠悠地拉开车门。

    现场有很多娱乐记者收到了线人的消息，为了抓住这个话题点，特地从早上五点开始在门口守到早上八点，大家基本上都没吃过早饭，但是到了这个点了，来拍戏的演员该来的也都要来了，要是这个时候走开，报道被人抢走，那多不划算。

    即使肚子已经叫出声来，男人面不改色地从裤袋里掏出一支烟来解饿。

    其中有个小姑娘就在这些男人里杵着，眼睛极大，双眼皮褶子很深，个子不高。

    双眼皮被烟呛着，迷糊了眼睛，苦着脸说，“万一逮不到人咋办呢，我们就在这里一直瞎站着啊。”

    “那不然呢，这一行不就这样。”有人这样应她，看了她一眼，又觉得她看上去还像个孩子，冲她直乐呵，“你是刚做没多久吧？”

    双眼皮被他身上的烟味刺了鼻，“是啊。”

    那人啧啧嘴，“女生做这个有的好苦嘞，风吹日晒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跑得快你晓得伐，给你聚个例子，曹操骑马飞奔征战沙场，看见有一个女子从他身边飞快跑过，大惊失色，说，你是谁？竟然比我还快，那女的回，别怕，我电视台的。”

    双眼皮被噎得没了声响，张了张嘴，想借口开溜了，“哥，你先帮我盯着点，我去上个厕所。”

    那人瞅瞅她，“行，你快点回来啊，到时候你这小身板就挤不进去了，我可帮不了你。”

    “哎——这不是陈西希”

    双眼皮转身就跑，她才不想管什么陈西希还是陈东希，她起这么大早就是为了逮商鸠。

    刚才她半眯着眼睛打哈欠的时候，就瞅到商鸠的车往后头开过。

    双眼皮从来没见过她本人，但对她的车牌号记得一清二楚。

    商鸠下了车之后走了两步，新买的高跟鞋还是有些磨脚，她停下来弯腰去摸摸自己的脚后跟，表面已经破了皮，有血珠子渗出来。

    她还没站起来，就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白色帆布鞋，她顺着鞋子抬头往上看，一个小姑娘就站在她面前，短发剪得跟被狗啃过似的，气势汹汹地瞪着她：

    “你是不是商鸠？”

    商鸠打量了她两眼，站起身来，“我赶着拍戏，没空采访。”

    双眼皮啐道，“放屁，我不采访，我是池露露。”

    噢。

    池峥的亲妹。

    一个骨灰级兄控。

    商鸠转了转眼珠，“可我又不是商鸠，你拦我干什么？”

    双眼皮皱了皱眉，“可这是她的车，我看着你从那车上下来。”

    商鸠撒谎起来连脸都不红，“我是她朋友，她今天不想来拍戏，正好我车出了问题，就借她车来了，”她歪头看她，说，“有什么问题么？”

    双眼皮有些犹豫，却还是强撑，“那你跟她说，让她离池峥远点，我哥才不会喜欢她这样的人呢。”

    商鸠觉得这小姑娘有意思，“噢？”

    “你怎么知道是她缠着你哥，而不是你哥就喜欢她？”

    双眼皮提起他哥就是满脸的骄傲，“我哥这么优秀，她一个演员当然比不上啦。”

    商鸠起了点恶意，故意使坏，“我怎么听说是你哥在追她啊。”

    “胡说，你还不懂男人吗，那不过就是逢场作戏，她，她，她误会了而已。”双眼皮急得跳脚，包子脸涨红了一片。

    商鸠故作恍然大悟的“噢”了声，眯着眼，“小妹妹，你又了解男人多少？”

    “要是没有一点儿兴趣，男人是连逢场作戏的可能都没有的。”

    双眼皮听她对话了半天，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反应过来，“你到底谁啊。”

    商鸠摘下墨镜，露出整张脸，眼尾上挑，极具勾魂摄魄的姿态。

    逗她，“你姐。”

    双眼皮终于知道她是谁，气炸了，短发像要竖起来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红红的嘴巴翘了起来，像是座火山，如果商鸠再说一句话，她就会扑过去将她生吃似的。

    “你……”

    “池露露。”突然背后有人喊出她的名字，她一个抖激灵，小脸煞白，瞬间就从泼妇状态转变成小可怜，转过身，怯怯地对那人说，“哥。”

    来人细细长长的凤眼，高挺的鼻梁下是削薄轻抿的薄唇。

    身材颀长，穿着得体的黑色西服。

    池峥看着池露露，眼神微凛冽。

    其实他对于这个妹妹，并没有多喜欢。

    因为池家晚来得女，对池露露宝贝的不得了，那时他小，心里吃味。

    上高一的时候，他琢磨着花点钱，让同学找些坏学生扮演小混混去吓唬池露露，事情起初很成功，结果就因为他为了看戏看得更加清楚，一不小心离得太近了，那些小混混也不认得他，见他旁边站着，看穿着打扮就是有钱人的样，就要揍他。

    池露露胆战心惊地望着她哥。

    池峥很想对他们说，别闹，我就是雇佣你们的人。

    但是不行。

    没办法，他硬着头皮上去就冲着他们一阵猛干。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池露露就把他当英雄，天天在尾巴后边“哥哥哥哥哥”的叫，崇拜的眼神差点没让他看吐了。

    池峥想想觉得这样下去不得了了，为了让池露露不黏着他，有次他刻意连续几天把房间的空调打低了，丢下一句，你要冷你就出去好了，结果她偏不，然后就按照他设想的那样，池露露感冒发烧在床休息。

    他松一口气，刚觉得她总算能消停了，却没想家里人都要出去，喊他照顾妹妹。

    得，事与愿违。

    池露露经过这次生病，觉得她哥对她好好，就更加黏着了。

    没办法。

    装好就得装到底，他假模假样的装了十多年的“好”哥哥。

    虽说算不上喜欢，但也不能说讨厌。

    所以该教育的地方还是得教育，他问，“你上学不上，跑来这里干什么？”

    池露露立马就跑，丢下一句，“哥，我马上回去上课。”学生就是好，身子灵活，拔腿就不见了。

    商鸠见着池峥，她捋了捋头发，“你怎么来了？”

    男人瞥她一眼，明明他这个心眼极小的人还记仇昨晚发生的事，却见商鸠还一脸无羞愧地跟他说话，他面上不动声色，光是假笑，“今天拍戏结束后，主演都会有一小段直播提问的栏目，我来看看。”

    事实也真的是这样。

    拍摄结束之后，化妆师小心翼翼地给商鸠二次补妆。

    娱乐记者看着手上事先准备好的问题，问，“请问，如果有一个女粉丝跟你哭诉，她因为体型过于肥胖，对她的生活已经造成了困扰，连人际交往也出现了问题，你会怎么安慰她？”

    男人在前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听到商鸠说，“我会说，你现在胖胖的很可爱啊，肉嘟嘟的摸起来也很舒服，看上去感觉脾气很好，交朋友的话也很可靠。”

    “但是，”商鸠嘴角往下一撇，像是轻蔑，“我要是男的，我就不会和你谈恋爱。”

    男人嗤笑出声，眸子诡谲。

    他想起他刚认识商鸠那一会儿，他对商鸠是情窦初开，一见钟情，但是他还没有那么有钱。

    大约是五年前。

    他也有喝醉酒失态的时候，他买了个戒指，跑到她面前，红着脸问她，“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结果她说什么？

    她用眼白斜了眼他手里的戒指，鼻子里轻轻地“哧”了一下，撇着嘴角，几乎是讥笑，

    “池峥。”

    “没钱不要谈恋爱，你谈不起的。”偏偏商鸠说这话的时候，恰巧有风吹来，几缕发在她脸庞轻轻拂动，明艳俏丽，像个带刺的玫瑰。

    人生第一次表白时的满腔激血瞬间冷却，从他身体里逆流退去。

    从此，他再也没有喜欢过别人。

    商鸠刚好看见池峥在摄影机前面，冲他单纯一笑。

    男人将阴暗心思藏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眼睛弯弯，像轮弯月，也笑了笑当做回应。

    他的眼睛其实很好看，眼珠偏棕多一些，有一种奇异而剔透的幽深。

    像是野兽的蛰伏。

    在黑暗面随时蠕蠕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