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见猿比古死后,八田美咲每晚都会做梦。
相对有人说,他这种情况不是失眠就是做梦;他更期待后者,至少美梦和噩梦的几率参半。
刚开始,八田会梦见当伏见猿比古还率属于HOMRA——那个独有的“二人突击小队”的时期。
很多人排着队,一个一个走到八田面前说自己对伏见的印象。青服里的金毛说他身材纤细,却有种阴沉,不容易让人接近的气质;千岁洋说他总是一副无趣的不耐烦的样子,似乎非常不喜欢这个世界;而安娜说和自己不同,他总是形影单只。
八田美咲将前两个人在梦里揍了一顿,对着安娜,说:“他的身边还有我啊。”
而队列最末尾的多多良笑了笑,草雉先生也跟着无奈的摇摇头。
后来,梦境停留在了伏见猿比古变成了“叛徒”的时候,八田一遍又一遍的在不同的时间、地点、场合质问过对方为何要背叛组周防尊、投靠青衣服。伏见却像是录音机似的只会说当年在巷口留下的那句话:
“不要傻傻地笑了,你就这样一直看着我吧。”
八田美咲和现实里一样没有回答,也不在乎对方用自己的手指将锁骨上方的“吠舞罗”印记抓烂。而之后直到梦醒,他只能不停的听见“Misaki”和“叛徒”几字循环播放。
现在想来,自己最讨厌美咲这个女孩子气的名字;而伏见也对伏见仁希那一句“长得好像猴子啊”而得到的“猿比古”之名恨之入骨。但两人对彼此的称呼一直是“美咲”和“猴子”。
就好像将伤疤展示给对方看后,也无所谓对方在把伤口揭开。
也只有他们两人能这么叫、这么做。但就是这样亲昵的两人,却因为互相的不坦诚心情,而误会、分开了那么多年。
八田不知道伏见是怎么想的,但是那段时间,他只能一遍遍的读《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试图理解;即便不听音乐也带着耳机发呆;或者是没完没了的看着黑色的手表,就好像时间观念精确到秒似的。
这都是伏见留下来的。
17岁的伏见终于抛弃了自己这个笨笨傻傻的朋友,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又一个人走了。
等到两人和好的时候,八田已经20岁了。伏见总是说着自己是他的救赎,但是八田一直到25岁才慢慢觉得自己真正理解了伏见;甚至到了快30岁才明白17岁时候伏见的想法。
但是,伏见已经真正的一个人走了。
到了现在,八田的梦已经没有什么时间规律可循,倒更像是走马灯似的在自己的回忆里面四处游走。
时间不会任人指挥,昨天也好,前天也罢,都已经无法追回了。但在梦里,至少能以一种上帝视角重新经历一遍他的过去。
和猴子一起的过去。
在白天的时候,八田美咲也开始服用安眠药了。他一遍又一遍的看那段和猴子吵架、和好、又吵架的岁月,如果梦境也能计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垂垂老矣。
那天的他运气很好,梦见了自己和伏见还没有吵架的时候,他是怎么收到那本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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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美咲。你怎么拿着这本书?就不能安分的坐一会儿么?你看恭弥都比你乖。”
“闭嘴啦,猴子!还有别叫我‘美咲’。”
“啧。”
云雀恭弥把沏好的茶放在了两个人面前,八田无奈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安静的喝茶,对着一口把水喝完的自己整齐划一的摇摇头。见到自己又和伏见吵了起来,恭弥立刻制止。
现在回忆起来,八田才发现,似乎恭弥一直做着两人之间的调停工作;明明长大以后的他看起来和伏见也很像——一点别人的事都不愿意管。但似乎自己每次发短信说伏见的事情,他都会回复。
“别吵了,猿比古哥哥,美咲哥哥。美咲哥哥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把那本书带走吧,这书也是猿比古哥哥以前送给我的。”
恭弥说着,站在了旁边的小梯子上,把高处角落里的书取下来。递给了八田。那时候的自己看上去傻傻的,看着被用牛皮纸包装好、扉页还用汉字写着类似读后感的优等生家里才存在的书有些发憷。
“哼,猴子怎么都没送过我书?这书说什么的?好看么,恭弥?”
话虽然这么说,八田自己也知道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只不过这样被伏见看不起,还是有点不爽。
“这书是说一个傻子变聪明又变傻的故事的。还有,美咲,你的智商不适合看书,所以我才不送你。”
“猴子你说什么?!”
八田看着梦里的自己举着滑板往对方的头上砸,而伏见又用手臂挡住滑板。他知道自己本就没太用力,而伏见也知道。
玩着闹着,两人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小事几乎在云雀家里打了起来。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年轻、恭弥也还小,所以才敢在云雀家做出这种斗殴的事情。
如果是25岁的恭弥……
不,24岁。
“说起来,这书架上现在放的书也有几百本,美咲哥哥真厉害,一眼就挑中了唯一属于猿比古哥哥的那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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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人的眼里,云雀恭弥是风纪财团的Boss、彭格列的云守、巴利安首领的弟弟、赤组头目的弟弟、加百罗涅首领的徒弟……这样那样的标签就像定价似的贴在他身上,又或者仅凭一句“云雀那家伙性格冷漠、讨厌群聚又武力爆表”就简单定义了他的性格,好像和他是什么相熟多年的人似的。
八田美咲和云雀恭弥不算太熟,大部分的联系也是因为伏见才建立起来的。但是,他知道那些都不是云雀的全部。
至少,云雀恭弥的性格里,还有这样情商爆表的小天使,一句话就安抚了两个人的人格。
八田美咲是知道云雀大概经历的,毕竟自从赤组的大家知道是周防尊的弟弟的时候都已经去仔细了解过了。旁人总说他可能是失去了太多、所以自我保护的变了性子。
然而,美咲想到那些污蔑和流言出现的时候,云雀从来没有过伤心和烦恼。他总认为,大概云雀还是一眼就看穿了很多,只不过不愿意说出来了罢了。
【人世的迷宫不并容易穿越,当他以为自己看懂,却忘记了,他原本的愿望,是跟其他人一样。他始终无法融入,这不是他的世界。】
八田美咲看懂书里这段话的时候,不管是伏见猿比古还是云雀恭弥都已经死了。而他每天除了窝在房间里面一遍遍的看书、吃着安眠药做梦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事情可以做。难得出门,身上除了总是携带着的棍子外,衣服里面也塞上了几把小刀。
这小刀还是伏见留在合租屋里面备用的。即使八田因为不熟练而割伤了手;甚至因为忘记而被衣服里的刀扎了好几次;若说攻击力,恐怕只有威胁毫无攻击力的人时候才能装装样子。要知道,自己暗器苦手,恐怕刀扔了一半就能掉在地下。②
自从他偶然在并盛町里面看见了云豆,就不顾一切地按照伏见电脑上的情报直接杀进理应无人知晓的彭格列的基地,说到底也是因为梦。
是回忆,他在经历的时候几乎不想亲眼看,却又在梦里一遍比一遍清晰的场景。
当八田把刀架在强尼二脖子上的时候,他还在想,即便伏见已经不在了,也帮着他找到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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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谁啊?伏见猿比古住不住这里?”
“你们才是谁!来这……”
八田冲着门外站着的彪形大汉们喊话,手里的棍子也挥舞着;他现在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到刚刚接收到云雀恭弥死讯的伏见猿比古,尽管自己也很难过。
继宗像礼司后,这是伏见猿比古第二个失去的人了,而对于自己,已经是第三个了。而话还没说完,自己的手就被猴子往后拉,他纤弱的肩膀抵挡住了所有的人。大概是猴子以前帮自己喝了太多牛奶的原因,现在的他竟然要比自己高出将近一个头。
“啧,我是伏见猿比古,有事么?”
八田美咲站在伏见的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见那平淡的没有音调却透露着厌烦的语气。
“我们是彭格列的人,衣服上的徽章你认识吧。听说你是云雀恭弥的情报负责人,就算云雀死了,你也不能就不工作了。跟我们去意大利调查消息。”
“哈?你也说了我‘云雀恭弥的情报负责人’吧,不是彭格列的人,是风纪财团的人。你们怎么样,关我屁事。”
“你!”
八田有些不甘心地听伏见和那些人唇枪舌战,似乎碍于伏见的能力又不敢动手。只是细碎的在后面说着:
“云雀恭弥自己不听从指挥,手下的人也那么难搞。”
“别提了,云守的基地到现在都没找到,不知道藏在哪里了,连地下都探测过了。”
“笹川京子不知道躲在哪里,山吹叶和日暮篱攻击方式诡异、草壁哲矢和草壁秀中只说自己是负责家政的,伏见就在这里了,但也软硬不吃。这还是明面上的员工,底层人员不知道太多信息,而其他的高层连他们的个人信息都找不到。”
虽然视野所及只有伏见的背影,但他依然能感觉到为首的那个人穿透伏见身体的目光盯着自己。
“伏见,如果你和我们走,就不把八田美咲的信息透露出去。如果你不去的话,我们就不知道这个地址会让我们的人,还是密奥菲奥雷的人知道了……”
“你们这群混蛋!这样的伎俩……”
“地址只有你们知道?”
八田的怒吼又一次被伏见打断了。而伏见的声音依然不悲不喜。
“当然,现在彭格列里面的事情基本由我们掌控。你要知道,为了保证彭格列十代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平时我们都要参与;更别说,这个十代已经……”
“听说”,八田几乎按耐不住要和对方打一场的时候,伏见打断了他们得意洋洋的话,“彭格列十代去和白兰谈判也是你们的建议?”
“当然!”
“哦?那么,在场的也算是彭格列的‘高层’咯?”
连八田都听出了猴子‘高层’那阴阳怪气的讽刺,对方似乎仍然没差觉得自我吹嘘着。
“是的,伏见您愿意提供情报信息的话,我们必定以礼相待,所以来这里的也是知道机密的人,这不,才刚刚查到您的地址,我们就赶忙过来了。”
“是么?那我跟你们走吧。”
“猴子!”
八田叫了起来,而伏见那像是一折就断的手腕却让他挣脱不开。伏见示意对方在门外稍等,就趴在自己耳边说:
“嘘……我很快就回来。我走之后你就去HOMRA找你的尊哥,他会保护你的。不要担心,这就和Jungle那次一样,做间谍我已经有经验啦。”
“可是!”
“嘘……小声点。我早就觉得从彭格列去约见白兰开始就哪里有问题,恭弥的流言蜚语也很蹊跷。去调查一下,这种要脑子的事情你可做不来。乖,去HOMRA待着,我回去接你的。尊哥现在也需要人陪。实在有事情的话,就观察观察并盛,云豆或者云母出现的话,就有转机了。”
伏见就这么和那群人走了,甚至没有给自己任何反驳的权利。而他离开后一个星期,没有像当年一样同时闪着红色、蓝色、绿色的火焰在自己面前嚣张的出现,传来的是草壁哲矢的通知和一条口信。
【伏见猿比古与彭格列内奸同归于尽,彭格列内部的一切相关风纪财团人员信息被尽数删除。】
【美咲,你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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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田走神着回忆,又不自觉的按照自己最熟悉的口气挑衅。
那种说话方式,是伏见猿比古的,不是八田美咲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者似乎合二为一了。
“……您……您可以去找……草壁的……云雀……不,风纪那边的情报……更厉害。”
八田美咲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见强尼二战战索索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风纪那边的情报更厉害?呵。
恭弥死了,伏见也死了。风纪那边哪里还有什么情报?若不是这样,自己何必跑来这个听到名字就让人作呕的地方来?
彭格列的首领?现在用这样的名头来压自己,怎么死后的余威也震慑不住手下的人呢?
八田在心中嘲讽着,走出这个像是为了掩饰自己黑色内心而被可以粉刷成全白的基地。期待着伏见和恭弥能也从十年前抵达这个时代。
【我是怎么啦?为何老是孤零零地活在世界上?】
不是孤零零地活在世界上,而是自己的追求已经不在才变得懒洋洋。
30岁的八田美咲朝并盛神社奔去。他念叨着书里的话,脑子里是不同时代伏见猿比古的样子。
12岁时候,猴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学校里,却好心的提醒自己交友问题。
13岁时候,猴子因为自己想要和他聊天的愿望、发烧熬夜也制作出一个私有的软件,裹在被子里面朝自己笑。
17岁时候,猴子一遍遍叫着“Misaki”,在见到自己时瞬间从无所事事变成干劲满满,拿着飞刀和剑四处追着自己跑,满眼挑衅。
18岁时候,猴子从自己的手里接过装满了饮料和零食的塑料袋,另一只手拉着自己,和自己却又看妈妈和弟妹,他明明自己和家人关系不好,但是总愿意陪自己回去。
20岁时候,猴子帮自己一起搬行李,在外面一起住在了以前住过的地下室,之后伏见用电脑忙工作,指着电脑说密码是Find my lost small world的样子;
不,20岁的伏见猿比古腰间别着剑,穿着熟悉的青色制服,站在神社前面迷茫的神色。看见自己后,才犹豫着开口:
“美咲……?”
八田冲上去抱着了这个比自己矮上一点的少年,口中喃喃有词道:
“Find my lost small world.” 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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