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芝的轻功显然要比庚使好得多,即使是姜睨这种对武学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他的身法可以用来去无踪来形容了。
他搂着姜睨,虽然多了一人的负重,然而那足背绷直,足尖掠过厚叶垒成的树冠,也是條忽间向前滑动,而其下的树冠仍旧静谧不动。
身子急速向前,他二人的发却咧咧向后,如此片刻,姜睨费力的偏过头往北看,灯影重重的五老村伴着一条波光璀璨的溪流便出现在她的眼中。
典芝与庚使一同滑落而下,仆一落地,姜睨便挣脱开了典芝的环抱,站到了一边。
庚使回头一看,姜睨仍是一副冷淡而不欲多言的神情,一股邪气陡然直窜入心,他一把拉住姜睨的胳膊将她扯到跟前。
“你可知你这副样子像极了什么?”他与姜睨几乎面贴面。
那样绝非尖细也不可称之为醇厚的沙沙之音在面具内汇拢,又聚多散少地渗透出来,穿入姜睨的耳中。
典芝在一旁已经有了动作,然而姜睨并未给眼前的二人任何喘息的时间,她抬手便去揭眼前人的面具。
姜睨用上了一股大力,然而她似乎忘了,面具后设有暗扣,是蛮力去扯也不能扯下来的。
“嘶!”虽未扯下面具,庚使依然被这股力道撕痛了耳廓,他急速后退几步脱离了姜睨的掌控。
“那么想看我的脸?”他捂着被搭扣刮破了一块皮肉的下颌,讥笑一声。
典芝一步跨在姜睨身前,挡住了庚使面具后极具恶意的视线。“可有伤着?”
他从怀中摸出一瓶膏药扔给了庚使,“你去招惹她,赖不得她发怒,这药每日三次擦拭,伤口勿要碰水。”
然而姜睨却出声反驳,“我这副样子也不及你藏首藏尾来的讨嫌。”这庚使三番五次挑衅她,便是泥人也有了性子。
姜睨站在典芝身后,露出半边脸,路旁的门楣上挂着几盏米色的灯笼,灯笼发出丝绒柔光打在她的脸上,身后还有一轮圆月高悬,她面上露出微微的轻厌之色。
庚使眼中的姜睨便是这么一副样子,凛若冰雪的面上碎裂了片片沾染了尘烟的不耐,瞬间,他那莫名的一腔怒火便烟消云散,真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连庚使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忽然间便有些怡悦之感悄然生出,仿佛自己令这个顽石般的女人鲜活起来是天大的功劳。
他又觉得这样的心思实在不妥,说不出那里不对,要是非要概括,是不是就是贱,想到此处他几乎要嘲讽自己几句了。
“我们都戴着面具,彼此彼此了。”他对这着姜睨冷哼了一声,便向自己歇脚的屋子走去。
姜睨拧着眉望着庚使的背影,真是个惹人厌的。
“回去吧。”一旁的典芝拉了拉她的衣袖,垂头提醒道。
姜睨逃跑未成功,本就有些不快,现下典芝对她温言细语她也不领情,只冷冷问道:“为什么?”
“什么?”典芝眨了眨眼。
“我是个阶下囚,为什么还要如此顺着我?”
典芝闻言豁然一笑,“你是道天教尊者的阶下囚,却不是我的,我为何要拘着你?”
“况且——”他本与姜睨齐头并进地往院内走,如今却一步上前,侧身占据在姜睨身前。“我与道天教本就不是一路人,为你做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
他见姜睨有些愣愣地看着他,便微笑起来,凑近姜睨小声说道:“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我的用心了。”
说着他直起腰板,温雅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希冀。
姜睨望着典芝这副样子,只道是又一个痴心错付的好儿郎。
“饿了么?我去厨房煮碗面来。”典芝让她坐回院中的石桌,便转身向厨房走去。
“我已经有家室了。”她站在典芝身后,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来浇灭他这一头火热。
典芝却好似没听见般,已经转过挂满了紫藤的小回廊,踏入了厨房。
姜睨也没听典芝的话等在院中,而是回到房里,她走了几步停在一面磨得光鉴照人的铜镜前,望着镜内那张自己都觉着过于惑人的面庞,生出些无力之感来,她一下子便坐在镜前的椅子上,久久没能动作。
典芝匆匆拐入厨房,他手里握着火石,坐在灶台后,两只修长的手搓摩了几下都没在干柴里生起火来。
他沉寂了一瞬,好似忆起什么似的,举着火石的手攥地死紧,沉静温柔的面上渐渐生出一丝骇人的阴冷。
家室?
他的眼神如同饮血的钢刃一般冰寒,那块火石竟在片刻后化为齑粉。
是什么样的事能叫这位每时每刻都在柔笑的温婉男子露出这副鬼刹般的神情,屠戮全族的仇人也莫过如此。
他从灶台后的小暗格里又摸出一张火折子来,火折子轻轻划过,呲啦一声,火苗明灭浮动,在他的脸上投下亮橘的火光,润白的脸庞在光影中变幻着莫测的模样。
典芝五指微张,一缕火石的青黑粉末细细地顺着倾泻的掌心落下,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森寒的笑,姜垣——你怎么配与姜睨组成家室。
*
戌时,姜睨还是抵不过典芝的劝说,补用了晚食。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姜睨如何睡得着,房中书架上全是些方义方论,她好容易找了本带着图文的药典,翻着翻着便过了亥时,姜睨一抬头,窗外已月上中天。
此时此刻,不知秦霜天二人脱离五老村地界没有,是否已经遇上了姜国的士兵,如果顺利的话,明日便能进到这处暗庄,不过到时候混乱不已,如果叫典芝与庚使粘着了,难保不会带着自己逃脱追捕。
亦如果明日不能封锁此处,而那位尊者要是先一步到来,那就白费了一场功夫了。
姜睨这么一细想又觉得自己的法子漏洞颇多,如今要想成功逃脱,明日还需再做些计划,只是典芝明日定要锁了院门,到时候怎么出去还是个问题。
然而姜睨第二日到底没能如意,那厢典芝刚出门,一阵落锁声便从院门那边传来。
她走近了院门,外面庚使的声音穿门而入,“可要锁牢了,今儿最后几位吊命,恐怕要费些时间,别一回来人又给溜了。”
然而外面半晌没人回答,姜睨走近几步,觑着门缝向外看,院外早已没了人影。
她试着摇了摇门,方能撼动毫厘,微弱的金属声响起,姜睨担心招来注意便不再与院门纠结。
这么一日就被彻底禁足在典芝的院子里,这一囚便让她比预测中多等了一日。
与秦霜天碰面的第二日,夜色深沉,她依旧倚在窗边,屋内的蜡烛将要燃尽,帷幔与锋锐的壁角在昏黄的光线下漏出歪斜扭曲的残影,寂静的夜幕中,框框作响的拍门声突然此起彼伏地响起。
“屋中有人么?”有女声传来,“速速出来。”
姜睨本闭目冥思,闻声立即站起身来,那阵阵扰人清梦的叫门如今听在她耳中实乃天籁之音。
“官府办公,再不现身休怪我们强行闯门。”
姜睨将手中看了一半的药典塞回书架,拢着衣襟就要出门。
然而窗户外,斜里典芝住的那间屋子已经亮起了灯,片刻之后穿戴好的典芝抬脚跨过门槛向外走去。
姜睨一蹙眉,那厢典芝并未去给官差们开门,而是直奔她房中而来,姜睨赶忙关牢窗户,她以背抵住木窗望向对面的那扇门。
“霓妹妹——”典芝声音从门外传来,“睡了么?”,典芝这么轻唤着,那屋门被他推了推,却并未推开。
姜睨心中一凛,眼眸紧盯着那扇被她早就拴牢的屋门,靠着窗子的耳边传来外间一声声官兵的喝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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