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九十九步与一步【2】

    这绝对不是一场开心的晚宴,本来称得上表面风平浪静的气氛,在李政东提到房松云祭日的时候彻底被打破。

    “啪——”

    李宥拉把银制的叉子按在盘子里,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俞承灿在对面暗叫不好,心里更加后悔今晚来这儿凑热闹。

    “不用,到时候我会自己去的。”

    李政东:“反正我们两个都要去,何必分开呢,一起去看看你妈也......”

    “刺啦——”

    椅子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有好几桌客人都投来探索的目光,李宥拉面不改色,拎着包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用多此一举,以前也都是分开去的不是吗。我觉得我一个人去,我妈看到会比较开心。我先走了,你们慢用。”

    李政东又是很轻易的被挑起了怒火,他压制着一腔的怒意,却在抬头看到她那样冷漠甚至带了点厌烦的表情时,忽然就转变成了深深的悲哀和无力。

    事实上,自那年后,他们的父女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他每次想要好好的和她谈谈,到最后却总是不欢而散。

    房松云的死好像在他们中间形成了一块永远也无法痊愈的伤疤,每次他以为稍有起色的时候,再去触碰,依旧能摸到满手的血。

    “你跟着她一起,她喝了酒,你开车送一下。”

    李振东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闭上眼睛。俞承灿点点头,拿餐巾擦了擦嘴结束用餐,就站起来追着李宥拉出去了。

    回来的车上,风有点大,李宥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按下半截车窗,趴在上面望着天空。

    夜幕侵袭,街口灯光照射在脸上,身上散发着红酒的味道,所有的情绪都不动声色地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慢慢沉寂下来,刚才在餐厅的愤怒和难过被通通扔在此刻。

    李宥拉闭上眼睛,她不想思考了,她太累了。

    手机里还躺着田柾国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她想,自己也总该回报他点什么吧。

    于是在路过一家饰品店时,李宥拉叫了停。

    俞承灿:“干嘛?”

    李宥拉:“下去买个东西。”

    俞承灿:“啊?”

    他看着李宥拉打开车门,走进那家狭窄却琳琅满目的饰品店,内心早就惊掉了下巴,买东西也不至于到这种破店买吧???

    他也赶紧下了车,三两步跟上去,看到李宥拉正弯着腰在墙上挂着的一堆小玩意儿里认真地挑选着。

    “这个好看吗?”

    看到他过来,李宥拉拿了条手链给他看,上面拴了块小木头,雕刻着俞承灿看不明白的花纹。

    “挺……挺好看的吧。”

    “那就这个喽。”李宥拉甩了甩手链,笑了。

    俞承灿有点愣,他看着她,眼睛里有点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李宥拉察觉到了,不明白地看回去。

    “没事,”他开口,“就是突然发现,你很久没有笑过了。”

    “你说什么胡话?”

    李宥拉瞪他一眼,粗鲁地推开他去前面结账。剩俞承灿一个人在后面,他垂眸,抿了抿嘴唇,也从刚才那一堆里捡了条差不多款式的手链,在李宥拉离开后付了款。

    结果等他出去,却发现停在路边的车已经不在了。

    俞承灿愣了一下,然后捏着那条轻飘飘的手链,在小饰品店门口放声大笑,转头就给李宥拉发了条短信。

    【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你小心被查到酒驾。】

    李宥拉回他:【滚蛋。】

    从来没有像这么一次期待过回家,想到打开门,迎接自己的不再是满屋的寂静和黑暗,李宥拉就抑制不住地上扬嘴角。

    指纹锁“嘀”的一声响起,田柾国在客厅玩手机没有听到,直到李宥拉走进来,把门“咔嗒”关上,他才终于发现,有人回来了。

    田柾国放下手机,愣愣地看着门口,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李宥拉低着头换鞋,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喜悦:“嗯。”

    “我还以为要等一会儿呢,”田柾国放下手机,小小的停顿了一下后,他又说:“今天玩的不尽兴?”

    李宥拉的动作一顿,条件反射地握紧了手里的那条手链,小木块打磨的不算精细,有些粗糙,硌得手都疼。

    耳畔轰鸣作响,就像拿着一颗包装精致的薄荷糖,满怀期待地剥开糖纸,却发现,里面的糖是化的,坏的,过期的。

    李宥拉没出声,田柾国根本没发现不对,敞开手笑着走过来:“啊真是……希望你每天都去到没意思的酒吧,这样就能天天早回家了。”

    他看了姜采妍的ins,说今天去了新开的酒吧,很无聊,就先入为主的以为李宥拉也跟着一起去了。

    李宥拉扬起头,笑了笑:“是吗,那你想法好恶毒啊。”

    …………

    没有谁比谁爱得多,谁比谁伤得重罢了。

    他们都不会爱人,大家彼此彼此。

    电话响了,是姜采妍打过来的。

    李宥拉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兴奋的喊声:“宥拉!宋载源拉了个新场子!你来不来!”

    她明显是玩嗨了,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她的开心,声音仿佛都飘在空中。李宥拉笑笑,说“不去了”。

    有了这样的对比,田柾国才终于察觉到她的笑有多勉强。

    挂了电话,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喝麦片吗?我买了酸奶。”

    “不喝了,你自己喝吧。”

    李宥拉摇摇头,越过他回了房间。

    田柾国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苦恼,他不知道李宥拉为什么不开心,好像是因为自己,但好像又不是。

    本来以为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慢慢的缩短了些,但到头来,好像自作多情了。她仍然是那个捉摸不透、难以讨好的她,只有自己,干什么都不知道原因。

    田柾国深吸了口气,闷得很。

    卧室门被敲响,李宥拉趴在床上回头看,是田柾国,他还是把麦片端过来了。

    “你干嘛?我真的不吃。”

    “我煮了两碗。”

    田柾国端着麦片坐在床边,李宥拉侧着头看他,一言不发,长久的沉默,像一场无声的拉锯。

    忽地,田柾国展开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诶,你说这个像不像我们高中那会在你家……”

    “不像。”李宥拉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不会像,那时候的每一个瞬间都是美好的,都是单纯的。那个时候,他送她一条廉价手链她也能很开心的接受,那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几年后的夏天依然还是夏天,一样的风,一样的天,一样的手链和情节,却也不会是十七岁的那个夏季夜晚了。

    田柾国显然有些失望,他放下麦片在床头柜上,然后在李宥拉旁边躺下来,和她并着肩,眨巴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神情认真。

    “你不开心吗?”

    李宥拉看了他很久,最后还是躲开了他的目光:“能陪我喝两杯吗?”

    田柾国:“你还喝吗?我闻到你身上有酒味了。”

    李宥拉:“是红酒。”

    田柾国答应了,事实上,他是不会拒绝的,只要李宥拉向他提出来的,他永远学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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