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七颜要去艮阳宗一事,第二天便传遍了整个紫凰山。她是合欢宗魔修,身上魔气深重,那些正道门派修士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问题,更不可能让她如此嚣张的进到门派里。洞府里其他弟子都有些担心,司青却冷冷哼着:“被杀了更好,我们还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这句话刚说出口,晏七颜就从门外跨了进来。其他弟子连忙恭敬的朝她行礼,唯独司青还是趾高气扬的。
晏七颜今日特地召集了紫凰山上其他几名弟子,为的就是在离开紫凰山后,能把这些人都安置掉。
她知道这些弟子里,大部分人都是被七颜抓了来,强迫成为弟子的。有许多人也许出身名门,还有一些人期盼着能返回族中去。她既已承受了这个身躯的身份,便要为这个身份所做的事背负责任。
今日她召集众人前来,便是要重新将他们安置。
“司青,”坐到了正前方的椅坐上,晏七颜抬起眼帘,“我想放你回族里,你觉得如何?”
她这句话一出,几乎整个殿内的人都齐刷刷的朝她看了过去,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连原本口舌毒辣的司青都怔住了:“什,什么?”
“戚阳,整理一下紫凰山中还有多少法器丹药,为司青备上一部分,送他回家。”晏七颜稳稳在那儿,她目光淡然,脸上带着一丝礼貌又生疏的笑容,面对着下方所有弟子,“其他人中,若有想要离去的,可自行向戚阳禀报,紫凰山会备上一份礼品,就当归还你们束脩,送你们下山。”
大殿内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互相看了看,有些不敢说话,有些窃窃私语:“师父怎么了?她真要送我们下山吗?”“我们不必再留在紫凰山了?”“师父是不是只是试探我们……”
一直沉默不言的段柏渊在此刻上前了一步,朝着晏七颜一拜:“师父,紫凰山于我们而言是一处庇护之所,我们这些弟子中,大部分人都已经跟随了您,此后的生生世世都会留在这里服侍您。您若赶我们走,我们便无处可去。求师父收回成命。”
晏七颜一蹙眉,她视线扫过殿内的人,大部分都睁着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她,似乎怕她真的下令将他们驱逐。
而且……这大部分人都已经跟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魔修七颜都……把他们给……
咳咳咳咳!晏七颜尴尬的差点把喝下去的茶水全给咳出来!她脸腾地红了,不敢再看这些弟子,正要勉强收回视线,却听到性格耿直的司青站了出来:“大师兄,你自己想留下来,可别把我们都包含在里面。我原本就不想留在紫凰山,既然现在可以放我们走,我们为什么不走?”
“司青!”戚阳怒斥一句。但显然司青并不买账:“你们要留是你们的事,我不留。”
他语气生硬,毫不留情面,但反而缓和了晏七颜刚才的尴尬,她甚至有些感激这个嚣张跋扈的家伙:“好。其他人中,如有想离开的,可自行向戚阳禀报。戚阳,你若想走,也可以取一份法器丹药离开。”
“师父,我此生愿留在紫凰山,天塌地陷,绝不弃离!”戚阳直接跪了下来,重重磕头。
其实晏七颜倒是希望他们可以不留下来,离开这个地方。
这群弟子的身份,与这副身体的原主都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对于她来说,这反而是一件比较难处理的事。更何况他们留在这样的地方太久,身为一个活着的人,在这大千世界中,不应该只局限在这样的地方,他们应该去各处走走,遇更多的人,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他们不应该被束缚在这儿……晏七颜没有回应戚阳,她站起了身,越过这群陌生的弟子,踏出了屋外。
屋外的阳光透过薄薄云雾透射下来,洒落在身上,就好像一层柔软的窗纱,触摸不到,却真实存在。她深吸一口气,取出之前从巍元仙君那得到的溷元狭天镯,这枚手镯晶莹剔透,上面刻着一只容貌怪异的兽形,当佩戴上时,这镯子便绽放出了一道淡淡光芒,笼罩在她的身上。
魔修七颜身上那些源源不断的魔气就在这道光芒中逐渐消散,隐藏在了其中。
之前在从合欢宗回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小太子的毒解了之后,她的确可以带着他逃离这个地方,但是之后呢?之后他们可以去哪里?她这个身子的原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修,倘若遇到那些正道修士,不能仅仅她要遭殃,甚至还会连累他。
更何况,她能护沮渠封坛多久?上一次是妖兽,这一次是解毒丹,下一次又会是什么?她想护他,想庇佑他,但仅仅只靠她一个人根本就不够。
北凉国的覆灭,她惨死在树下,这些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所以她决定了,要送他登上艮阳宗。到了那里,他会遇到真正的修仙者,以他身上继承的应龙血脉,一定能够有所成就。到那时候,即便没有她,他也能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
——殿下,从现在开始,你就沿着前面那条路走,无论身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别担心,我会在后面一直看着你,你不是孤身一人。
司青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戚阳一直面色不佳的站在一处屋檐角落在与段柏渊交谈。他心里有一丝蔑视,这些人一个个看着清高孤傲,其实背地里却是如此下贱不堪,宁愿留下来服侍那个女人,也舍不得离去,真是不要脸。
他轻哼一声,正准备转身,却听到戚阳压抑着声音开口:“她与七颜不同,七颜虽刁钻跋扈,又对我们几番下手,但毕竟我们对七颜有用处,又有肌肤之亲,无论如何都会庇护我们,旁人若要肖想,七颜也是绝不会允许的。但她跟我们毫无关系,只是一缕附在七颜身上的魂魄,只是一个夺了舍的凡人,她现在全身心关心着那个小太子,我们,以及整个紫凰山,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今日她在殿上公开让我们自择去留,明日她或许就会直接下令将我们赶出去。”
什么?!司青浑身一震:那女魔修,被人夺舍了?
“戚阳,你不必过分担忧,此事待从长计议。”段柏渊微微垂了眼帘,他看着屋檐角落从缝隙里生出来的杂草,顽强的令人钦佩,“再过几日,师父应该会带着太子前往艮阳宗,届时我会一同请求跟随,你尚且守在这里,待她完成任务后,我会将她带回紫凰山。”
戚阳哪里能不担忧:“我怕她此去艮阳宗,就不会回来了。你当初说,你会让她承受这个身份,迫她与禄修真人成事后,继续庇护紫凰山,此话还算不算数?她现如今连掌门的双修都推了,这么好的机会都如此白白浪费。大师兄,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这样放纵她了,如果不尽快行事,她就会彻底离开紫凰山!她与魔修七颜不同,她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人!”
“我们只求一个结果,掌控与否,都是因结果而议。”段柏渊缓缓开口,他伸出手,握住了那一株从缝隙里生出来的杂草,小心翼翼拨开它的泥土,将它埋入更肥沃的地面,“戚阳,你我都知道修仙界的残酷,她既已从凡人成为一个魔修,就终会知晓这样的残酷有多绝望。”
当对话结束,司青已经整个人滑坐到了地上。
他想起最近几日与魔修七颜的接触,她似乎确实与之前有些不同。在暖玉池里,他用蛇迫害她,她却挺身相护;为她梳头发,明明扯得很痛,她却隐忍不言,也不怒不躁;寝殿召见,她不碰自己分毫,还让他盘坐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修炼口诀……
脑海闪过当时她站在暖玉池的洞外,浑身湿漉漉被冻得凄惨的模样,他只觉得脑袋里像被什么东西劈过一样,震荡万分。
她竟是一个凡人?夺了魔修七颜舍的凡人?
(其实不是夺舍,其中有一个更深层更复杂的背景和原因。在这里提一下,是怕有读者认为这是个夺舍行为而觉得不合理,所以先行解释)
段柏渊与戚阳谋划多时,原来是早已知晓她的身份……小太子……北凉国……难道那个人,是来自北凉国?!
他猛地起身要去找晏七颜,却不料一片阴影投射下来,抬起头,戚阳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司青像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一样,这个从前向来对魔修七颜毕恭毕敬的人,却在七颜魂魄陨落,躯壳换了人后还能不声不响,继续卑躬屈膝的服侍。他隐藏在这副温和面容下的内心,简直可怕:“你们竟然隐藏了这样大一个秘密,那个夺了魔修七颜身躯的人到底是谁?你们准备对她做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不会让你们在背后乱打主意,这破烂地方把我害得如此惨,我不会让你们也对她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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