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汀缓了一会儿才稳住心神。
他低头捡回阴阳石，深深吸了一口气，默念几遍“我不生气。”
运了灵力在阴阳石内，缓缓送它漂浮到邱东明的额前，开始念动口诀。
耳边的传音螺里，对话继续。
只听秦征问：“连公子如何知道，那幕后的黑手是……陆汀？”
最后的这个名字，他吐得很是轻盈，带着些温柔意味。
“因为我见过啊，也隐约听见他们叫他什么‘魔尊‘。”
不用说，陆汀也知道连生所说的见过的“魔尊”，是之前那个人假扮他的。
秦征问：“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你见过陆汀本人吗？”
连生说：“我没见过，但北倾王陆汀从前一直在北原居住，他又被奉为天下第一美男，就算入了魔，坊间还是有他的绘本流传，我自小爱看那些画册，现在家里还有许多收藏，自然是知道陆汀长得是什么样子，我不会认错的。”
秦征沉默了片刻，不知琢磨了些什么，过了会儿才又问：“那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连生没接着回答，似乎还在做最后的犹疑。
陆汀这边却半点儿不耽误，阴阳石被他的法诀催逼着，慢慢在邱东明面前发出了光芒来。
“可否听见？”他张口问。
邱东明很缓慢地点了下头。
“可否能回答？”陆汀又问。
“能。”邱东明张开了口。
“你是谁？”
“紫云卫胡统领属下，邱东明。家住北横街九水巷，父亲邱桦，前年病逝，母亲邱安氏，身体还算康健，另有一个妹妹，闺名文丫，年方是十四，还不曾许配人家。”
陆汀听他交代得这么仔细，知道这阴阳石可以令人口吐真言是真的。
前世邱东明投奔他之后，留下母亲和妹妹在北原，每日里忧心，最后还是陆汀派了人把他的家人接到凤栖山团聚的。
陆汀顿了下，直接问：“秦征是谁？”
邱东明脸上显出茫然的神色，最后摇了摇头。
陆汀两指并拢，点在邱东明太阳穴处，闭了眼睛与他建立短暂的记忆交融，让秦征的样子在邱东明脑中一闪而过。
“刚才的这个人，认识吗？”
邱东明又摇了摇头。
“你有没有表亲姓秦？”陆汀再问。
邱东明第三次摇头。
陆汀终于死心地承认：他是个大傻子。
那姓秦的八成是一早看出他是假的邱东明，也看出自己试探他的心思，然后就对着他一通信口胡说八道。
什么表哥，什么多年不见……
陆汀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就在这时，耳边的传音螺又响起了连生的说话声：“秦少侠，稍后我就可以去拿钱给你，你只要保护我的安全即可，其他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管了。有紫云卫和北寨堡，还有那位姓云的公子，我看得出，他来头不小，他们都能解决的。”
秦征说道：“连公子这样想的吗？那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之前答应令尊帮他救令弟的事情，难道也要作罢吗？还是说……连公子怕被别人知道，其实你的两个弟弟，是你献给妖兽的？”
“咣啷”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碰到了地上。
连生颤抖的声音传来：“你、你怎么知道？不，不是我，你不要瞎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秦征劝慰的声音传来：“连公子莫慌，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嘛，拿了公子的钱，我自然会为公子保密，不会说与别人知晓。”
陆汀：“……”好狡猾的人，好不要脸的人。
分明已经用传音螺让自己听到这些话，却还能当着连生的面从容自若地说会替他保密。
他自然不知道秦征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说”与别人知晓，但若是别人从别的途径知晓，不是他“说”的，那怎么会是秦征的问题呢？
更何况，陆汀在他心里，并不是“别人”。
连生在秦征的劝慰之下，似乎镇静了一些，又过了半天，才沙哑着嗓子说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一定是中了魔咒，被迷了心窍……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秦征又轻声说道：“我知道，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你只是不小心把‘破咒’带回了家，又不小心贴在了弟弟的房门上而已。我相信，你绝对不是故意的。”
陆汀愣了愣。
“破咒”他知道，是专门用来破除镇宅符的。
至于镇宅符，是他当年特意成批量画出来，分发给平头百姓家的平安符。
那个时候五洲混乱，妖兽精怪，魑魅魍魉横行，作为没有任何法力自保的百姓，时常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杀害或吞吃。
陆汀花了大力气做出来的镇宅符，贴在每户人家的房梁上，会阻挡一些小妖小怪，对付没有实体的鬼魂更是奏效。
最后几番加以改进，更是会在大妖兽出现的时候发出震天的警示来。
而这个“破咒”，则是妖兽后来专门用来破坏这个镇宅符的。
好在妖兽制作“破咒”，需要花费的力气，要比陆汀他们制作镇宅符花费的精力大得太多，所以并不没有在妖兽手里普及开来。
却没想到连生居然会带了一张来，贴在了弟弟的房门处。
难怪两个双胞胎会消失的无声无息，而连家大宅的后院会留下妖兽的足迹。
只是这些事，秦征又是怎么知道的？
连生显然也怀疑起来：“秦少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秦征不在意地轻笑道：“只是走过的地方多，见识自然也多了一些罢了！”
不知为何，他这话这语气，让陆汀无端听出了炫耀的意味，脑中不由自主出现一只孔雀在开屏，还朝着自己晃晃悠悠。
那边秦征又说道：“都说了，连公子不必对我生疑，我只是对连公子后悔的心意感同身受，谁还没有个做错事的时候呢？好在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你现在告诉我那个地方，我即刻动身，先将令弟救出来再说。若是晚了，只怕连公子会抱憾终身。”
连生显然更为在意自己的安危，担忧道：“可秦少侠若去了，谁来保护我的安全？”
秦征道：“我会在大宅子外布下守护结界，寻常妖兽进不来，连公子只要别出去就好。”
事关自己性命，连生一时不能下定决心，等秦征再三保证他的结界绝对能保他小命，连生这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那个地方在……”
就在这时，秦征只觉一侧耳朵里“嗡”的一声震响，几乎要将他的耳膜震碎。
连生被他捂着耳朵俯下身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询问。
却只见秦征摆了摆手，分明很痛的样子，嘴角却带着傻缺般的笑容，喃喃自语似地说道：“怎么还是这么要强的脾气？”
连生完全摸不着头脑，只是莫名在秦征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无奈宠溺的味道来。
连公子不知他这宠溺从何而来，只是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再一次看着神经兮兮的秦征，犹疑起来。
陆汀倒灌了一声回音吼，然后利索地捏碎了那个灵力凝成的传音螺。
谁要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更不需要秦征的套话，然后得知连家那两个双生子的下落。
昔日堂堂的北倾王，今日里的倾夜魔尊，怎么可能连被妖兽带走的两个孩子的下落都找不到？
他把阴阳石一收，起身离了洞口，一个闪身，姿态如云似电，瞬间御风飞去。
先去帮连老头儿救了儿子，再去找姓秦的算账。
…
秦征出了那间房门匆匆往前厅赶去。
等了好半天的云奇早就有些着急了，只是他的教养极好，以为邱东明和秦征有什么话没有说完，便也一直没让人去催促。
这时候看见秦征出来，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问：“邱副统领呢？”
秦征一愣：“他不是早就过来了吗？”
云奇道：“没有啊？”
秦征一转眼，明白了陆汀肯定是独自去找连家两个小公子的下落了。
那人那么高傲，不止不需要自己套话说出的线索，甚至都不愿意跟这些酒囊饭袋一起行动。
他之前装成邱东明的样子跟着来到连家，估计是另有而已。
秦征有些失落。
因为之前他瞎说八道，说了邱东明是他表哥。
连“哥”都叫了“哥”，那人也是答应了的？
哪怕是假的，他也不至于扭头就走，完全不等自己这个“表弟”。
云奇在旁不知秦征的心事，只关心邱东明去哪里了。
“邱副统领不会一个人去探查妖兽的线索了吧？”
秦征想了想回道：“应该是的，他刚才对我说了个地点，怕是自己过去一探真假了。”
云奇顿时焦急，说：“他一人去遇上危险怎么办？秦兄弟，你知道那个地方吗？咱们赶紧一起去看看。”
秦征：“知道，我们走吧！”
“大家准备，一起跟上！”云奇利索地对一众人下命令。
秦征心里巴不得立刻飞身前去找陆汀，然后两个人朝朝暮暮，再不分离。
只是有些事情到底还得去做，尤其有些东西云奇亲眼做个见证。于是，他只好按捺住，骑上了那匹瘦马。
正要纵马离开，连生不知什么时候又追了过来，悄悄拉了他的衣角，提醒他别忘了布下保护的结界。
秦征随口敷衍着答应一声。
心里却说：哪有那功夫？
再说，哪里有什么妖兽杀人灭口的事，那个袭击连生的“妖兽”，只是他试探的手段而已。
包括对于“破咒”的那些话，都只是他的猜测。只是悄悄乍了一下连生，他就为了保命都说出来了。
本来想着，套出地方，然后他就可以跟他的“邱表哥”，一起并肩上路，救出那两个孩子，再双双把连宅还。
谁知道……
他想到了陆汀从连宗手里拿走的那块阴阳石。
他倒是没见过利用阴阳石让人口吐真言的咒术，只知道阴阳石可以禁欲。
那人为什么需要禁欲？
难道他……有什么时候会产生难耐的欲望吗？
脑子里想起些什么，秦征的小心脏怦怦怦怦快速跳跃起来。
一旁的云奇无意间转头看了秦征一眼。
发现那人两颊绯红，两眼泛春，一时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谁能在骑马去捉妖的路上，发起春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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