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汀费了点儿力气才把自己从秦征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又用一只手推着秦征和自己保持一臂远的距离。
“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他隐忍着训斥道。
秦征却微笑着握了他的手腕在手里,低低地说道:“可我真的很想你啊……表哥。”
陆汀一愣:表、表哥?
他就说嘛,邱东明看起来也不像……那啥。
他依稀记得在落梧宫里,邱东明跟膳食殿的主管小丫头一直眉来眼去来着。
原来,秦征和他只是表兄弟。
“嗯,知道你想我了,那为什么到了北原你也不直接来找我?”
从秦征的言语举动里,陆汀确定他们这是分别多年后的初次相见,于是抛了个自以为不露马脚的问题。
秦征依旧握着他的手腕,拉他到一旁的床边坐下,侧转了身子凝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一路走得很是随意,又想着你会忙,所以没去找你。倒是真的没想到会见到你。表哥……我很开心,特别特别开心。”
陆汀眉头暗皱,怎么都觉得秦征的态度有问题。
他不会对他的表哥……那啥吧?
陆汀不动声色地把手腕从秦征手里挣脱,好哥们一样拍了拍秦征的肩膀,说道:“你都这么大了,别再像个还孩子。咱们来说一下这边的情况吧,那些妖兽……”
话还没问完,只见秦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着就整个人靠了过来,抬起双臂挂在了自己身上。
“妖兽的事情,会很有趣的。不过,哥,我现在好困,你能陪我睡一会儿吗?”
陆汀之前以为他吃完就要睡的话只是用来敷衍连生,想要偷懒的胡说八道。
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吗?
可就算是真的,让他陪着睡什么的,未免太过荒唐。
“你……”
拒绝的还没能完全说出口,秦征整个身子倒向一旁,一双手臂犹如铁钳,生生带着他一起倒了下去。
陆汀几乎就要暴起,好歹还记着他现在是秦征的表哥邱东明,没立刻举起灵气团给秦征当头一击。
就在他想要举手将人推开的时候,就见秦征像之前那样蜷起了身子,脑袋拱到了自己怀抱里。
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小时候,你经常这样抱着我睡,你还记得的,对吧?”
陆汀想要去推的手定在了秦征肩头。
有些被他刻意遗忘了的过去,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
他自然不知道邱东明有没有在秦征小的时候这样抱着睡过。
但曾几何时,他的确这样抱过一个小东西。
而且,抱了好多年。
从那小东西刚刚出生,还是个没有他一条手臂长的小不点儿开始。
陆汀本以为他是真的遗忘了,谁知道这时候居然清晰地记起了那小东西的模样来。
在他的怀里扭着头,张着只有铜钱大小的嘴,在他胸前的衣襟啃啊啃,想要找奶吃。
再到后来,那小东西一点一点长大,倒是慢慢不再找奶吃了,但还是习惯要把脸埋在陆汀的胸膛。
那之后,他们经历过一次短暂的离别。
除了彼此思念之外,陆汀还发现那小东西在离开他之后过得异常凄惨。
被他一点点小心翼翼养大的孩子,只离开他不过才两个月,就瘦得只剩下皮包着骨头。
陆汀心都快疼碎了,于是再不顾忌其他,把那小东西重新接到了自己身边。
继续倾心尽力地养着,继续在每天晚上抱进怀里睡。
一直到那小东西长到了十几岁,身子蹿得再也不是小时候,一只手臂就能搂得过来的样子。
实在是不方便,陆汀才下了狠心,把那不再小的小东西从自己怀里赶了出去,让他一个人睡一张床。
时光无情,岁月匆匆,蓦然回首,何止是恍如隔世。
那些东西,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慢慢遗忘。
不想在重生后的某一天,无意中被触碰提醒,就此翻腾出来。
陆汀深吸一口气,制止自己情绪和回忆地放纵,手上用力,就要推开秦征。
一推之下,十分轻易。
那人竟是已经睡了过去。
陆汀呆了呆。现在他是真的相信,秦征那个吃了就睡的毛病是真的了。
这是他第二次待在睡得沉沉的,毫无防备的秦征身旁。
如此之接近,如此大好的时机。
陆汀觉得他应该再努力尝试一下。
这一次,他有了点儿犹豫。
看着秦征沉睡的侧脸,陆汀不由幻想了他跟记忆里的小东西一样大的时候,蜷在邱东明怀里的模样,是不是也很招人心疼和喜爱呢?
不远处有说话的声音,陆汀知道云奇那些人也都吃过了饭,随时准备去搜寻妖兽的下落。
他不能再磨蹭了。
陆汀从邱东明的墟囊里掏了匕首出来。
精钢的锋刃,见血封喉。
他不动用魔力,只借助这利器,应该可以割断秦征的喉咙。
可惜——他失败了。
匕首刚刚触碰到秦征的咽喉就诡异地崩断了。
陆汀咬牙切齿,再一次召出了跫炉。
跫炉不能炼化人的情况不是绝对的。
像之前那样,把咒水喂给秦征喝下,让跫炉误以为他是妖这是一个办法。
可惜这个办法失败了。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陆汀的血做引,点燃跫炉。
那样,跫炉之火的力量,将会被激发到超强界限。
到时候别说是秦征一个小小的人,就算是世间万物,陆汀想烧的,都能烧成灰。
但那样做有很大的隐患。
跫炉被陆汀引燃之后的力量太过强悍霸道,很容易打破周围力量的平衡,引发诸多混乱,到时候伤及无辜就会再所难免。
陆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翻腾,一会儿想到诸多血染纷飞,人情冷漠,恨不得将整个世间焚烧殆尽。
一会儿又理智交锋,不忍牵连无辜。
来来回回间,跫炉不安地忽闪了一下炉盖。
“啪”的一声清响,将陆汀从纠结中惊醒。
他深吸一口气,忙念了会儿守元法诀。
自从入魔获得魔力之后,他时常会陷入愤世嫉俗,杀心不能自制的危局中。
好在他从前是那种乐天豁达的性格,每每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劲儿,他都会不顾辛苦地练上一会儿与魔功恰好相反的守元诀,好歹度过了这二十年,都没有变得太过丧心病狂。
这个时候,面对着将来会威胁到他性命的秦征,难道他需要丧失理智,才能将其诛杀吗?
不不不,陆汀摇摇头,他觉得,总还有别的办法。
实在不行,他便调他的属下过来。
虽然他现在不知道还有谁完全值得他信任。
他又想,要不就在北原就近找一个可靠的杀手过来。
秦征吃饱就睡,机会多得很,总有办法杀掉他的。
不能动用跫炉。
仿佛是感受到他利用自己大杀四方的念头淡了,跫炉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得,在陆汀手上蹭了蹭,然后一个跳跃,跳到了床上,鼓着圆圆的肚子站在了秦征脸上,调皮地跺了跺四只脚,把秦征的脸跺地微微震颤。
“叽叽”两声,原本吃过虫干在墟囊里眯着眼睛休息的咕咚,听见跫炉的动静也跟着飞了出来,两只小巧的爪子站到秦征的耳廓上。
因为耳廓有些软,咕咚还差点翻下去,挪了挪脚才保持住平衡,伸出尖尖的嘴在秦征头发上啄了一口。
陆汀对这两小东西的调皮劲无可奈何,但心里又隐隐生出感慨。
从前,他们就是这样的,他向来不喜欢把跫炉和咕咚关起来或者祭起来。
他就愿意看它们无拘无束,快快乐乐的样子。
只是,那个时候,它们喜欢落在那个爱睡在他怀里的小东西身上。
如今,那个小东西不见了。
睡在眼前的,是他未来的仇人。
许是跫炉和咕咚太闹了,原本睡得就跟死猪一样沉的秦征忽然动了动,半眯着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熟练地抬手一划拉,把跫炉和咕咚鸟划拉到手里,一手一个轻轻地掐住,说:“两个小坏蛋!”
跫炉和咕咚鸟半点儿没吃惊和愤怒,反而歪着头去咬和啄秦征的手,看起来别提多欢快的样子。
陆汀:“……?!!!”
这是怎么个情况?为什么他们这么熟?
正想着,忽觉手被握住了。
却是秦征腾了只手出来,拉了他的手。
“你在,我就睡一下下就好了。你要是一直在,我这个病就会慢慢好起来。”
说完,顿了顿,他把半眯着的眼睛完全睁开,直直地望着陆汀,问他:
“你会一直在吗?”
“别走,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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