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的夏日总是多雨,反复无常的,这才停了没几天,就又下了起来。
于虞拉着楚笙笙陪她去书馆买话本子,出门的时候还是晴天,到了书馆天就阴了下来。
她闲暇时就爱看着江湖志怪的故事,是书馆的常客。
说起来今儿也奇怪,那书馆老板盯着她头上的贴翠银钗瞧了老长时间,脸上还带着莫名的笑。
她结账的时候忍不住多说了句:“翠锦阁买的,二两银子。”
她寻思书馆老板看着好看,打算买给自个儿媳妇。
“什么?”顾钧没反应过来,手里掐着银钱怔住了。
于虞抬手指了指发间的银钗:“钗子啊,我看你方才一直在盯着它。”
“……”
顾钧一时无语,抿着嘴不吱声了。
外面传来阵阵雷声,于虞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也不管他的反应,反正地方她是说明白了:“老板,我们能在这避会儿雨吗?”
她们出门的时候天还晴着,完全没想到会下雨,所以俩人都没带伞。
楚笙笙就站在门口,闻言转回身摇了摇头,开口道:“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
顾钧闻言一挑眉,走到门口看。
现在不过戌时,天便已黑透了。浓云卷集着雷霆在天地一线间腾移闪烁,哗哗的雨点儿激落在城楼屋瓦上,地上泛起无数水泡,如滚沸的开水一般,雨水顺着路两旁的排水沟咕噜噜往下流。
“等着,我去给你们拿把伞。”他摇摇头,快步上了楼。
楼上有杂物间,这些东西他都常备着。
“谢谢老板。”俩姑娘异口同声。
瞧着顾钧去了楼上,于虞抱着话本子,走到楚笙笙面前,一张小脸写满了严肃。她心里内疚得慌,是她硬把人给拽出来的,结果碰上这场大雨:“笙笙……”
“打住。”楚笙笙瞥她一眼,不等她说完,干脆利落的截住她的话头:“明天请我吃万巧坊的桂花糕。”
“好!”于虞松了口气,她知道楚笙笙这么说是为了叫她不愧疚。这人虽然面上冷,但相处起来却细心得很,能体贴的替人着想。
顾钧去楼上拿了伞回来,递给俩人。
于虞乘了人的恩情,拔下头上的钗子就要给他,顾钧连忙摆手拒绝,只说下次来把伞还回来就行。
俩人撑着伞回家,不过半刻时间,地上就已经积了水。
鞋底踩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水声沉闷,湿而重的寒气从脚底腾起,分明是仲夏,但狂风暴雨大作,教人无端端打起了寒战。
于虞察觉到雷声一响,身边人就微微打着颤,一张精致的小脸吓得褪了血色,苍白得紧,她猜到楚笙笙怕打雷。
在书院一碰上雷雨天,蒋谢就缠着同于虞换位置,坐在楚笙笙身后絮絮叨叨的小声和她说着话,没有回应也不在意,就怕这姑娘害怕还强撑着。
于虞想到这儿,心里愧疚更甚,也同楚笙笙说起家常话。
过了好一会儿,楚笙笙紧绷的肩才慢慢松懈下来。
路边躲雨的人不少,有十来个畏在巷角的却同常人不一样,穿得破烂,人也瘦得可怜,像是乞丐,但平阳县之前可没有这么多乞丐。
于虞想起镖局里刚来那人,暗暗叹了口气。
来平阳县的灾民,越来越多了。
于虞回到家的时候,于泰和也刚从外面回来,一身的雨水,正被许氏催着去沐浴。
“阿爹,我前几天带回来那个人,怎么样了?”她气儿还没喘匀,着急地问。
她这两日没去镖局,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情况。
“好着呢,身体恢复得不错,这两天还跟着长贵学了点儿拳脚功夫,是个勤快人,下趟运镖我准备带上他。”于泰和身上挂着汗巾,准备去澡堂。
“那就好…”
于虞有心要帮他们,可怎么帮,她心里也没个章法,总不能全带回家…
照理说,一个月前,朝廷便下诏开放国库赈灾,这一个多月过去了,赈灾钱粮早该发放到灾民手里。
可前几日她带回来那人也说了,赈灾的钱粮没发到百姓手上,不然这些灾民也不至于长途跋涉,来别处讨饭过活。
平阳地界虽大,可到底是县,算不上富庶,去到州府的灾民应该更多。
朝廷的诏书总不能作假,八成这钱粮是拔下去了,不知在哪个关卡被私吞了。
这连她都懂的道理,怎么就没人去想法子解决呢…
于虞满腹心事的回了卧房。
*
这边知县府。
张休复被护院推搡着出了门,大雨噼里啪啦的下着,把他全身衣服浸了个透,凉意直冲心肺。
赶他出门的护院,正是之前打人那个,不过两人没打过照面,互相也不认得。
那护院一把将人推出门框,语气里带两分嘲讽:“张状元赶快回家吧,这要是让雨淋坏了可怎么办,我们平阳县可就你这么一个状元。”
说罢“哐啷”一声关上了大门。
张休复嘴唇隐隐发白,雨珠缀在他眼睫上,一眨眼就顺着眼角往下滚,他攥着拳咬紧了牙关,半晌才缓过劲儿,慢慢往家里走。
张休复心里难受得很,但不是为自己受这份羞辱,他本就不是个把面子看的多要紧的人,至少跟今天他请求知县的事儿来说,面子着实不算打紧。
他今日来知县府,是来同知县商议安置灾民的事儿。
平阳这两日来的灾民越来越多,少说也得有百十来人,白日就在街上乞讨,晚上也没有个安身的地方。
地方父母官合该担起这个责任。
朝廷下放的赈灾钱粮,被朝里官员勾结地方官,合伙给私吞了。
张休复在燕京任内阁侍读学士,平日里也负责分梳奏折,却一直没有收到上奏的折子。
后来有一县官千里迢迢,马跑死了两匹,一身狼狈来到燕京击鼓鸣冤,路上还险些被人追杀
皇帝这才知晓百姓手里没收到钱粮,一时间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永州府的知州通盘全被撸了乌纱帽,押去京城,可硬是审不出什么来。
后来倒是查出个人,可张休复到现在都不信是那人勾结地方官昧了赈灾银两。
最后人是处置了,大半的赈灾银两却不知所踪,国库吃紧,再难拿出大批银钱,是以灾民无法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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