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如雪便拿着两万两银票回来了。
看着那些银票,芸熙心里算是有了底。“爷不知道吧?”
“不知道。”如雪的脸蛋被外面北风吹的通红,笑着伸手搓了搓脸蛋说道,“这些是格格的陪嫁,没记录在府内的帐房内。就连小李子都不知道呢。”
芸熙默默点头:“这便好了。这件事,别让爷知道。”
芸熙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不想胤禟早在如雪抱着她的陪嫁物品出门换银子的时候便已经知晓了。
二月初二,康熙一行人出了京城,踏上了南下的路。
队伍一路向南行走,胤禟都在等待着芸熙主动开口告诉他那两万两银票她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可惜,芸熙似乎谨慎的很,任凭他怎么旁敲侧击,她就是岿然不动只字不提。
杭州。
人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原本纠结在哪里置房的芸熙在看到这山灵水秀的杭州之后当即决定,如果她和阿禟都能躲过即将开始的那场劫难,那么后半生,就在这里闻着茶香看风景,岂不是再美好不过的事?
“如雪,随我出门一趟。”趁着胤禟出门陪康熙的时候,芸熙换上了汉人女子的裙衫叫来如雪出了门。
走大街,穿小巷,芸熙只觉得腿快走断了也没有捋到头绪该怎么在清朝的杭州买下一座宅子。
“累死了。”芸熙靠在石桥边上,伸手轻轻捶着腿说道,“这怎么才能知道谁家有宅子要卖?”
“你怎么在这?”
就在芸熙一筹莫展时,身后一个温厚的男声响起让她回身望去。
“贝勒爷?”芸熙疑惑时轻呼出声,随即想要曲腿福身时被文彦抬手制止,指了指四周流动的人流,文彦轻笑道,“京外,不必如此。”
芸熙的疑惑实在不是没有道理。此次南巡的名单中,并没有文彦,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许是见到芸熙的疑惑,文彦主动上前凑近了芸熙轻声解释道:“我是来江南办差的。之前太子和索额图...的事情,江南学子中似乎还有些谣传。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江南是否还盛行这些传言。”
原来如此。
芸熙了然点头道:“那芸熙不敢耽误贝勒爷办差了。”
可文彦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关切说道:“我瞧你似乎已经走了不少路了,累不累?我看你似乎在找什么…杭州城,我还是比较熟的。”
文彦关心的话,听起来没有一丝情/欲的意味在里头,含蓄的不露一丝痕迹,寻常温暖的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让人不自觉的的心头春意盎然。
芸熙其实并不想告诉文彦,她想做什么。可找了两三天,依旧是毫无头绪让她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若是再拖几天,只怕队伍启程便失去了这宝贵的机会。
心思在心中绕了好几个圈,芸熙决定不再继续做无用功。“我…是觉得这杭州景色极美,想着……若是在这里能置个宅子,喝茶听琴也是极好的。”
文彦一听,随即和缓微笑道:“置宅子?这事又何须你亲自出面?交给下面的人去不就行了?”
芸熙听了,浅笑回道:“阿禟一向挑剔,我也不放心让奴才去跑。”
这是她最后逃命的的栖身之所,怎能假手他人?
只是,芸熙不知道,她不经意的话听在文彦的耳中是多么的刺耳。于他来说,就仿佛是无数铜锣将他紧紧包围,手起锤落时那一声声响亮刺耳的咣——几乎不给任何防备的穿透手掌,穿透耳膜,敲的他头疼欲裂。
“这事我放在心上了。”文彦依旧温和的笑容中掺上了一丝悲哀,那一丝悲哀快的眨眼即逝让人来不及捕捉。“我今天便帮你打听打听,有信了告诉你。”
“如此,便多谢贝勒爷了。”芸熙笑的真诚,福身点头说道,“这件事九爷并不知情,还请贝勒爷代为保密。芸熙想给他一个惊喜。”
她的笑容就仿佛头顶上湛蓝的天,透着光,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这样的女子,这样贴心的女子,文彦心中轻叹:终是无缘呵。
“好。”收回思绪,文彦应了下来,话语间的肯定让芸熙吃了定心丸,“明日早上,你等我的消息。”
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时无人记,雪中送炭情意真。
这种时刻,有人肯这样伸手帮一把,看着文彦背影的芸熙心头的感激不言而喻。
只是,芸熙不知道,她和文彦说话时,悉数被站在街角的胤禟看了去。
待文彦走远,芸熙伸手轻轻捶了捶有些酸痛的后腰对着如雪说道:“咱们回去吧?一会回去晚了,阿禟又要鬼叫。”
听到芸熙的话,如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格格这样说爷,若是爷知道了,恐怕鼻子都要气歪了。”
“那个家伙…”想起胤禟,芸熙脸上浮起甜蜜的红晕,笑容中扬起了一丝被宠坏的小骄纵,“拿我是没办法的。”
……
“小李子。”胤禟看着飘然远去的芸熙主仆二人,声音肃冷的令人胆寒,“派人跟紧了文彦。”
小李子快速抬眼扫过胤禟的脸,见他脸上的表情紧绷,眉头蹙成川字,平日里带笑的眼眸此刻已经全然没有了笑意,悉数换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狠戾。
“是。”见胤禟如此表情,小李子片刻不敢耽误连忙退身而去,“奴才这就去办。”
身旁小李子消失的悄无声息,胤禟仿佛入了定一般站在街角看着刚刚芸熙站着的桥边出了神。
出京前变卖嫁妆,到底所谓何事?夫妻多年,难道他依旧不值得她信任吗?
傍晚。
行辕中景色极好,胤禟和芸熙住的房间正好在临湖的二楼。眼见日头偏西,芸熙准备好了晚膳坐在小轩窗下看着黄昏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水出了神。
芸熙看着那湖面,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想象着杭州宅院的样子。
若能活命逃出,想必也就脱离了皇家富贵,做了那平头百姓。亭台楼阁太过耀眼,飞檐斗拱也不免的太过气势辉煌,芸熙在脑海中勾勒着,便露出了一个幸福的微笑。
不要高大的殿宇,也不要金碧辉煌的府邸,一块花园,一把秋千,一片静湖,一壶香茶,还有那个能与她白头偕老的人便是足矣了。
胤禟推门进来便看到了对着窗外出神傻笑的芸熙。胤禟忽然有些生气,又有些替自己悲哀,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不了解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一阵冷风吹来,芸熙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想伸手关窗时,窗杆被人抢先一步握住,回头望去看到了外出归来的胤禟。看到胤禟,芸熙喜悦的神情爬上眉梢:“阿禟,你回来了?累不累?晚膳都备好了,就等你了呢。”
“不累。”胤禟的话语间有一丝清仄疲倦,看着芸熙忙碌的背影似是询问,似是试探的问道,“你今日可有出门转转?”
果然,背对着胤禟的芸熙身子一滞,随即转身看着胤禟笑开:“没有,行辕景色甚美,我出门做什么?”
芸熙其实素来是不会撒谎的。而且她不知道,她说谎时她流露出来不经意的小动作——
她说谎时,嘴角的笑容会变的僵硬,手会不自觉的快速卷起手中的手绢,里三圈,外三圈,直到那帕子将手指紧紧缠住。
胤禟静静看着她不停卷动手绢的手指,屋内静的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芸熙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咚咚乱跳,跳的她耳膜震动,眼冒金星。
“嗯。”胤禟终是忍住了到嘴边的话,出声向前走了两步伸手笑道,“怎么一天不见,媳妇儿变的傻了些?”
看着他伸手的动作,芸熙长舒一口气连忙转身去拿净手的帕子。见她如释重负的样子,胤禟挑了挑眉无奈自嘲:你总是舍不得的。
第二日一大早,胤禟又出了门。
胤禟前脚走,文彦后脚便到了。芸熙因为怕惹人口嫌,便让如雪告诉他在行辕门口的石狮子旁等她,她片刻就到。
走出行辕时,芸熙看到了晨光下站在石狮旁的文彦。
与略显不羁的胤禟不同,文彦可谓是坐如钟,站如松的典范。这其实是芸熙第一次这样细致的打量这个男人。
今日的文彦,身穿一袭藏青色长袍,腰间悬挂白玉玉璧,着实眉眼英朗、贵气逼人。
芸熙看着晨光中伫立的文彦心中暗道:若是今日她的良人是他,也许会少了许多惊惧忧思,能够顺遂了她一开始只求平静度日的心思。
可世间的事就是这样,若胤禟是烈焰,她便是那寻着亮光扑来的飞蛾。即便明知是粉身碎骨,也要扎进去。
对她而言,胤禟是毒,而她早已身中剧毒无力回天。
“芸熙给贝勒爷请安。”芸熙静静走下台阶,声音轻柔道,“让贝勒爷久候了。”
“不久不久。”文彦回身见到芸熙,眼神明亮一扫一夜奔波的疲惫,“你想要的宅子,有消息了。可能随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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