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返回家里, 就开始做起这几日的准备。
他先去了趟河里,趁着天气尚暖, 捞了一大批小鱼,让王木头填充进鱼塘, 还给陈冬青的鱼塘里放了一些。
再过几天, 这天气变得更凉,河里变冷, 河里的鱼会变少,也很难下去了。
白术趁着这最后的余温多捞一些, 也是为秋冬两季的鱼塘做储备。
等这件事办好了, 他又去了工地。
工地里房子已经封顶, 工人们正在做细部的修整, 房顶上是瓦匠在贴瓦片。
几个工匠习惯了出门在外,是不回去过中秋的, 中秋便只在谢家度过。
白术把几个工匠找来,探讨了下接下来几日的工程进度,见万事都已安排妥当, 又去交代了两个工头几句, 才放心离开。
此后, 他又去了后厨, 找到了王哥儿和两个婆子。
他们三人活儿都干得不错, 每次见了白术也都恭恭敬敬。白术打量了一下后厨,见他们做好饭后,地上台面也整理的颇为干净, 便夸赞了他们几句才走。
最后,白术去了后山。见了陈冬青正在后山喂鹿。
这梅花鹿散养以后,怀孕的母鹿就不同公鹿住一块儿了。
但一到了喂食的时间,陈冬青撒了草料,鹿群们便又会集中在一处。
现下陈冬青喂得多了,那些鹿也和他熟识起来。有些胆大的,竟敢直接从他手上吃食。
此时他正摸着一头长大了的小鹿的鹿角。这头小公鹿刚刚带回来时还没断奶,如今却也有一米多高,头上还长了一茬小小的鹿茸。
“冬青哥”白术喊了一声,朝他走去。
那些梅花鹿们一看见他,便纷纷跑了,即便有吃的在地上也只是远远看着,不敢上前。
陈冬青“”
“哈哈哈,它们怕我。”白术哈哈大笑道“当是还记着我抓它们割鹿茸的仇呢”
白术数月前才抓它们割过一茬鹿茸,几步就抓住一只,按在地上手起刀落。那爽刹的身手,给这些梅花鹿们留下了浓浓的阴影。
“冬青哥,我来找你是要同你说声,过几日就要中秋,我决定给所有人过过节。”白术说着拿出了一锭银子,约莫有二两重。对陈冬青道“劳烦你那日帮我去县里多割些好肉,再买些美酒,让后厨的帮着作些月饼果子。给所有做工的村民们发放。”
“当然没问题。”陈冬青爽快的收下银子说道“只怕那些村民们知道了都要乐的睡不着觉。给你干活有钱拿,有肉吃,过节还有东西发。哪里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如今你在咱们白塘村的声誉可高了,就连外村也有不少人来打听,想来帮你做活。”
“只是那天晚上”陈冬青想起白术如今无父无母,已是孤家寡人,怕他一人在家触景伤情。便对他说道“中秋佳节,本是合家团圆的日子。我和粒儿两个人在家也是孤单,不如你来我家,我做几道好菜,一起喝酒赏月”
“那倒不用了。”白术笑笑,拒绝了陈冬青的好意“此事便是我要与你说的,我中秋要出门几日,不在家里。你在村里,当帮我看顾着一些,若有什么急用钱的地方,你那边自作主帮我出了就好。”
听白术已有了主意,陈冬青便也没继续相劝,只保证自己定当信守诺言,帮白术看顾好家里的事,且让他放心出去。
如此一来,白术才算是把身边的事情全部都交代妥当了。
他回到屋里,收拾了两身衣服。想了想后,戴上了谢槐钰送他的抹额,又收了张百两银票贴身携带着,剩下便只带了些散银。
白术锁好房门出去,便正好撞上了白邹氏。
因白禾的婚事,白老三一家近日里又得了脸,在村里也扬眉吐气了起来。
此刻她正拿着个簸箕,和几个村妇洋洋得意的吹嘘自己新找的儿媳妇。
“我那新说的媳妇儿,家里三个女儿,两个姐姐出嫁都生了大胖小子。我看她那身材,就是个好生养的,可比之前李家那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强得多了。”白邹氏讲的唾沫星子直飞。
旁边那几个村妇也跟着点头,说羡慕她家哥儿嫁的好,嫁了个阔老爷,可让一家都享了福。
白术听他们提起白禾,便想到了那日在府城里见到白禾的事情。
他本是懒得管这些事的,但想到那日白禾看他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转过去同白邹氏说道“我那日在府城见到白禾了,他嫁了那黄老爷不是什么好人。他如今过得很不好,你们要不要去把他接回来。”
白邹氏一听,脸色立刻变了,她眼珠骨碌碌一转,看了看旁边几个村妇,就指着白术说道“白术,你少胡编乱造,还说白禾嫁的不好。我家白禾出嫁的时候大家可都是见着的,那老爷可是个会疼人的,不仅名正言顺的写了文书抬他做良妾,还给他穿金戴银,哪有半点不好。”
“我看你就是妒忌我家白禾嫁了有钱的老爷。不像你,赚了钱又如何,长得和个男子一般,还不是嫁不出去。”
白邹氏说这些的时候,眼神游移,脸上的神色也有些慌张,带着丝明显的心虚。
白术只听她这番话,便知此事白邹氏必然也是知情的。
他看了白邹氏两眼,冷笑一声,摇摇头走了。
此事左右也是白禾与白老三家的事情,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只恐怕白禾还不知道,他一向自诩精明算计,算来算去,却被自己家人给送入龙潭虎穴里去了。
白术因耽误了些时间,出门的时候,便已近午时。
待他步行到了县里,吃了顿午饭,去府城的渡船早已开了。
好在渡船开了,还有载客的小船。白术包了艘小船,花了一两银子,将他带到府城。
府城里去京城的客船,每日早上都有一班。可此时已近申时,客船早已开走,便只能明日再坐了。
白术要在府城住上一夜,便径直找到了来福楼,要了间中房。
这府城的中房也比县城要贵许多,一夜就要五两银子,再加上一顿晚饭,也花了一百多文。
自此,白术还没看到京城的边,便已花费了近七两银子了。也难怪白塘村里的村民虽穷,但也没人想要到城里来讨生活。
毕竟在村里还能靠种地吃饭,来了城里,便是连饭都吃不起了。
在府城耽搁了一夜后,第二天一大早,白术便去了码头,饶是如此,也差点没赶上去京城的船。
他没想到要去京城的人竟然这么多
府城到京城,要坐两天一夜的船,到第二天酉时才能到京城。
因此所载的客人是要在船上住上一夜的。
客船是巳时出发的,但此时还不到辰时,船位就几乎已被抢完。
白术去问的时候,十两银子一个床位的上等船舱就已全部被订完。而八两银子的中等床位也销售一空,仅剩下了五两银子的下等床位。
白术毫不犹豫的掏钱订了个下等床位,那水手便收了钱,给他一个木牌。待开船之前,可凭着木牌登船。
拿到了牌子,白术便先去附近吃了个早饭。等快到巳时了,才过去登船。
无论是那上等床位还是下等床位,都从一个通道登船。只是有钱些的富户和商贾,还能让水手们帮忙拎行李,这便又要另行收费了。
白术登上船的时候,已经有一大半人先上去了。
上等床位在船的最上层,分割成两人一间的厢房,一个房间有两张床位,还有雕花的桌椅板凳,总共也只有四间厢房。
而中等床位在船的第一层甲板下,也有独立的厢房。
有四张床位,每两张床铺首尾相抵,房内就没有桌椅了。这样的厢房,共计也有十数间。
置于最下等的床位,就谈不上什么厢房了。它甚至都没有窗户,空气混浊。
只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密密麻麻放着十几张床,挤得也就勉强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样的大房间,也有六间。白术就住在其中一间。
他们所拿的那个木牌,只是登船时所用,是没有规定房间和床位的。因此所有人到了床位上也不过是讲个先来后到。
白术到了下等床位的房间时,一间间看过去,便发现许多房间已经全部满员。直走到最后一间,才发现这里没有几个人,倒是颇为空旷。
他便走过去,随意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把自己的包袱放着上面。
做完这些,白术觉得船舱里空气憋闷,便先行离开,去甲板上透气了。
他在甲板上坐了一会儿,看着两岸的风景,心中便想到了谢槐钰,也不知道他如今到了没有。
谢槐钰坐马车走的,速度较快,如果不作停歇,现在应该也快到京城了。
京城郊外,城门打开,许多马车和民众走入城中。
中秋佳节,从外地回京探亲的人数不少。城门内便有许多人等着,想第一时间迎接自家的亲眷。
平民百姓者,亲自迎接自己夫君、子女等人必然不少。高门大户家,即便不亲自出门,也有派小厮家仆等来此守候。
一时间,城门之内便响起了各家相认的声音。有欢天喜地者,有的泪眼婆娑者。然而这一切都与谢槐钰无关。
谢家的马车穿过人群,径直朝着谢府驶去,把那些人统统甩在脑后。
小树一边朝着窗外张望,一边埋怨道“老爷和夫人不派人来就算了,怎么谢凌少爷也不派个人来看看,亏他还是少爷你胞弟。”
“他也难做的。”谢槐钰淡淡说道“我现今不在京城,他一人身在谢家,就更是处境艰难,怕是要看着那女人的脸色行事,这不怪他。”
小树听谢槐钰这般说了,便不再说话,但心中仍是忿忿不平。
谢凌自小被带到谢夫人身边养着,一开始还与自家少爷亲密,被谢夫人教训了几次后,就渐渐疏远了。
少爷后来每次对他再好,他也总是战战兢兢,不予回应,反而是追着谢夫人和他的儿子后面讨好。
如今亲生的哥哥去乡下守孝,他几个月未有一封书信不说。竟连哥哥回京都不曾派个人过来。
谢槐钰坐着车上,面色淡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一手仔细摸着左手无名指间的红宝石戒指,目光飘向远方。
马车又行驶了一会儿,进入一条小巷。
巷口突然出来了几个护卫,把小巷挡住。
马车停下,老冯头便开口问道“前方是何人挡路”
只见那些护卫身后,又两个贵公子笑呵呵的走了出来,一人身穿青衣,气质儒雅明朗,而另一人则穿着身枣红长衫,神采飞扬,正是不久前才见过一次的祁擒月。
“少爷,是祁公子和二殿下。”老冯头立刻回报。
小树眼睛一亮,掀开车帘一看,立刻开心的对谢槐钰道“少爷,确是祁公子和二殿下过来了。”
谢槐钰闻言,脸色也是露出一抹笑意。立刻下了车迎上前去,与两人行了个礼。
祁擒月见了他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特意朝车箱内看了眼,确认车内没人,才调侃的说道“瑞石,此次回京,竟未把白小哥儿带回,也好让仲礼见见”
赵梁在一旁听了,便也上前一步道“那白小哥儿,我早听子云说过多次,据说很是厉害,能一人打死一头熊,倒是让我好生好奇,只可惜以我的身份,是不便到你那里去的。”
谢槐钰听了笑笑道“以后自有机会见到的,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几人在这大街上说话也的确是不好,于是便一并上了马车,改道去了来福楼。
进入来福楼,谢槐钰他们直接到了内院的雅间坐下,叫了些酒菜。又吩咐小树去谢府通传,说他在路上遇到了祁擒月,便先与他在外小聚一番。
小树领命而去,关上房门。三人这便放松下来,各自谈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一旬酒后,谢槐钰便得知了两人的近况。
祁擒月的父亲虽罗嗦了些,但对他这个儿子倒很是看重。在军中虽清苦了些,也得了些历练。
赵梁则因着上次赈灾一事,又重新得回了上朝的机会。
倒是皇长子赵衍,不知为了什么,惹怒了皇帝,被勒令在家,三月不得上朝。
只是他在家里,几日便要大宴一次宾客,把那些朝臣的子弟纷纷拉拢在自己身边,倒也不曾损了风头。
“也是多亏了瑞石你的相助,我才能得了这个机会。”赵梁说道,端起酒杯敬了谢槐钰一杯。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谢槐钰说道,接过赵梁的酒水一饮而尽,复才说道“那谢琪之事,也多亏了你和子云从中斡旋,不然他必然不会这么快上当。”
“待那林舒语生下孩子,谢琪便能彻底被扳倒了。”赵梁说道“只是在此之前,还有几个月功夫,那娄氏必然要以此事来重伤与你,你准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谢槐钰笑笑道“孩子快要出生之前,她必定会放出风声,大肆宣扬此事。我只不予回应便是,此事闹得越大,知道的人越多,待孩子生出来了,才翻转的越狠。”
“的确如此。”赵梁点点头道“待那日之时,我那儿便有玲珑草,拿些给你便是了。”
白术在甲板上吹了许久的风,从走回船舱,想去休息一会儿。
到了刚才自己那间舱房,便看见原先自己放着包袱的床位上坐了个彪形大汉,与他一同的还有好几个男子,正围坐在一团说话。
而自己的包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被扔到了地上。
这间船舱里此时也已经住满了人,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穿着破烂普通村民,还有的就是那群围在一起说话的汉子。
船舱里剩余的床位,只剩下靠近恭桶的地方,还不知怎么回事,被水给弄湿了。
白术皱了皱眉,便朝着那些汉子们走去。
那些汉子见他过来,也不动弹一下,只冷冷看他一眼,便继续吹牛。
床位之间的通道很窄,那些汉子们聚集在一起,就挡住了白术的去路。
白术拍了拍一人的肩膀道“这位兄弟,麻烦让让。”
那汉子身材也不小,比白术整整高出了一头。
他看了白术一眼,只见面前这少年瘦津津的,眼睛大大,下颌削尖,看着还有几分秀气,便冷笑一声道“黄毛小子,我就是不让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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