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盼揣着灵石和纯钧开溜,桃源村不能去,会秃头,他就往另一个方向飞。
这小家伙平日懒趴趴的,这会儿也吃不得苦头,飞一个时辰要歇上三个时辰,还得玩会儿自己的宝贝,再吃几口零嘴,这样飞飞停停、飞飞停停,天色都沉下来了,艾盼还没飞过一座山头。
他落到树枝上,嘀咕着好累好累,滴溜溜的眼瞳四处乱瞄,只见这荒山野岭瘴气重重、荒无人、人——
咦?
艾盼突然瞅见不远处有一点火光,赶紧凑了过去,他才不要一只鸟待在这鬼地方呢。
“下一回再抽灵签,师弟求你洗把手再来。”
火堆旁坐着三个年轻修士,唯一的女剑修娇娇俏俏地开了口,语气还带着那么点视死如归的意味,她托着腮拧眉望向山下的平阳城,惆怅不已地说:“你说你这到底是什么狗屎运势。”
寻常人望去,山下的城池里不过是漆黑一片,而他们这些修真人士看得见的,却远不止这些。
比方说那笼罩在平阳城上空,冲天的怨气几乎要凝为实体了。
“还不是你和师兄两个人磨磨蹭蹭。”季烈抱着剑,忍不住冲她翻了一个白眼,“念叨一路了,你不嫌烦?”
“我看你就是不信邪。”女剑修,也就是余嫣嫣痛心疾首道:“回回跟你一起,低级试炼也能玩成高级试炼,什么妖魔鬼怪都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可怜我才十八芳龄,说不准儿哪天就给你这体质玩死了。”
说完,她指了指平阳城,“这怨气,我看我得先把后事交待好了。”
季烈瞪着余嫣嫣,“你就没点好话吗?”
眼看着这两人又要吵起来,闭目凝神的沈容疏温和地制止道:“别吵了,先把打听到的情况汇总一下吧。”
他们这三人,均是来自三清剑宗。
三清剑宗门下的弟子,不论修为高低,每隔三个月都有一次试炼,而试炼的内容则是由抽签决定,签文里的试炼内容各不相同,难易程度也相距甚远,兴许有的试炼不过是帮山下的村民驱逐野兽,而有的试炼则需要阎罗殿上走一趟。
于修道之人来说,运势,有时比修为更为重要。
“我问了沿途的猎户,他说这平阳城自从半年前起,每一晚都有人无故毙命,且死状可怖,怀疑有吃人的妖怪,是以一旦入了夜,家家门户紧闭,宛若一座死城,平阳城里的人只敢在白日走动。”
余嫣嫣摇了摇头,“这么重的怨气,不可能是妖。”
季烈道:“那猎户还说,平阳城为镇邪,每隔百步便修有一座庙宇,地底下也埋了些东西,可惜无用。”
“花这么大价钱,还不如请几个佛修过来念几天经。”余嫣嫣叹了口气,说:“我就听了段故事。”
“说是有一个外来的年轻人不信邪,和人打赌夜里在平阳城转一趟也不会有事,他就与人约定每走过一户人家,便敲一次门。一开始倒没什么异常,“咚”的一声响过,隔壁人家的门便被敲响了,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他突然开始高声喊着救命,而且门也越敲越急促,求人给他开门,但是这平阳城里的人哪里敢?只听见他惨叫了一声,紧接着挨家挨户都同时响起了敲门声,有人大着胆子从门缝里往外偷瞄一眼——”
“咚——”
故事讲不下去了,余嫣嫣顿时寒毛直竖,惨叫一声,“啊——!”
听得太入神儿,一头栽倒下来的艾盼也吓坏了,“啾——!”
“什么人?”
季烈起身,挥手一剑劈去,艾盼忙不迭滚开,借着一丝火光,季烈看清楚不过是一只鸟儿罢了,他这才收起长剑,两指并拢拎起艾盼,面无表情地回头问余嫣嫣:“从门缝里看见了这个?”
余嫣嫣:“……”
“吓死我了。”她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地觑向艾盼,“这、这……桃子精?”
艾盼冲着她“啾”了一声,澄清自个儿的身份。
季烈检查一番,“没有妖气,也没有怨气,只有一肚子灵气。
余嫣嫣打量几眼,这小家伙毛色粉嫩,圆滚滚的一团,颇是可爱,她不由猜测道:“是不是谁养的灵宠偷溜出来了?”
艾盼仰起头,无辜道:“啾啾啾。”
他才不是偷溜,是离山出走!
“你要是偷溜出来的话,赶紧回去吧。”余嫣嫣指着山下的平阳城,一本正经地吓唬艾盼道:“这里有吃鸟的妖怪。”
艾盼纠正道:“啾啾啾。”
是吃人的妖怪。
艾盼好不容易才飞这么远,要他原路返回,当然不肯,季烈的手一松开,他就蹲到火堆旁乖巧又安静地舔羽毛,余嫣嫣见他活像一颗桃儿,忍不住拿手指戳了两下,笑眯眯地说:“好软。”
艾盼扭头啄她的手指,余嫣嫣一抽回手,这小家伙翻了个跟头,露出嫩芽黄的肚皮。
“分明是桃子精嘛。”余嫣嫣实在是忍不住了,垂涎不已地说:“师兄、师弟,我想……”
季烈冷漠道:“你不想。”
沈容疏提醒道:“这是别人养的灵宠。”
余嫣嫣把手腕上的镯子往上扶了扶,冠冕堂皇地说:“留他一只鸟在这里到处乱飞多危险,而且我只是帮忙养几天而已,等处理完平阳城这事儿了,就把他送回去。”
一听要把自己送回去,艾盼当然不乐意了,结果他不小心瞄见余嫣嫣手腕上的镯子,眨了眨眼睛,立马改了主意,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啾。”
亮闪闪的,他又想要了。
这一宿,季烈和沈容疏交换着守夜,天一亮起来,三个人就赶往平阳城。
平阳城里,天色苍茫,一片镐素。
白色的灯笼摇摇晃晃,家家户户都在门前置有火盆,纸钱散落一地,灰烬点点,而往来的行人大多神色惊惶、小心翼翼,这座偌大的城池,沉寂得过了分。
“让一让!让一让!”
官差抬着几具尸体,匆忙经过,这一声喊叫,终于激起些许涟漪。
“唉,又有人丧命了。”
“听说这一回是林先生。林先生素来品行高洁,德高望重,怎么就遭此毒手了?这可真是、可真是——造孽啊!”
“庙已经建了不下几百座,这佛祖怎么还不保佑保佑我们?”
“邪门儿。太邪门儿了。”
几人说着,只剩下一片叹气声,他们沉默许久,忽而有人眼中大放光彩,惊异不已地说:“有外乡人。”
“外乡人……”
“师兄。”修行之人五感通明,若有似无的打量让余嫣嫣不太舒服地拧起眉,她低唤了一声,沈容疏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余嫣嫣不必理会,“先找一间客栈。”
余嫣嫣环顾四周,稍微握紧了剑柄,身旁的季烈说:“我原以为百步一庙宇不过是夸大其词。”
远远望去,每一处都有一座小庙,众人手持香烛,虔诚跪拜,香火浓郁。
季烈收回目光,“求人不如求己。”
“不过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罢了。”沈容疏叹息,他的脚步忽而一停,“就这一间客栈吧。”
季烈与余嫣嫣都不挑剔,沈容疏率先踏入。
“掌柜的不在。”坐在柜台处的账房先生头也不抬道:“若是找他,明日再来吧。”
“我们住宿。”沈容疏温和道。
“住——”账房先生猛一用力,生生折断了手里的毛笔,他惊诧地望向这三人,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是从外边来的?”
“途经此处,想顺便游玩一番。”
“你们、你们……”
账房先生的神色颇是犹豫,沈容疏又道:“我们住宿,两间上等厢房。”
“住宿?”店小二揭开门帘,从后厨过来,他不着痕迹地瞪了账房先生两眼,笑嘻嘻地说:“客官这边请。”
店小二比了一个手势,在旁带路,几人跟上来,余嫣嫣好奇地问道:“门口摆的那火盆做什么的呀?”
“火盆?”店小二笑了笑,“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这平阳城有个习惯,若是归家晚了,得跨过火盆,去一去身上的晦气。”
三人相视一眼,余嫣嫣又打听起外边的庙宇,“那这些庙呢?”
店小二把他们领入一间房内,答道:“咱们这平阳城里有一位张大善人,家财万贯、待人和善,只可惜子嗣缘薄,多年来膝下只有一子,病恹恹的,为了给这张公子祈福,张大善人便修缮寺庙、铺路建桥,给张公子积福呢。”
余嫣嫣走到窗边,又往下望了一眼,她无意识地抬手撩发,结果忘记了艾盼还抱着她的玉镯打盹儿,就这么把艾盼直直地甩了出去。
“呀!”
余嫣嫣慌张地用手来捞,却没能抓住,睡得迷迷糊糊的艾盼发觉不对劲儿,睁开了眼,他无措地瞪着金身佛像,险些砸上去,幸好最后关头这小家伙想起来自己会飞,赶忙扑棱起翅膀,他心有余悸地立到杏花枝头上,后怕不已道:“啾啾啾。”
吓死啦!
余嫣嫣见他无事,松了一口气,“啾啾,快回来。”
他才不叫啾啾呢。
艾盼假装没有听见,好奇地瞄向自己差点撞上去的金身佛像,不少人在这座佛像前虔诚叩头,“咚咚咚”的,一声接着一声,听着就疼,他们高举手里的香烛,燃出的白烟层层堆叠,几欲遮住佛像的脸。
下一刻,烟雾缭绕间,佛像悄无声息地落下一滴猩红的血泪,转瞬即逝。
“啾、啾啾啾。”艾盼吓傻了,差点从花枝上摔下去,他连忙飞回客栈,咬住余嫣嫣的衣袖,努力示意她瞧那座佛像,“啾啾啾!啾啾啾!”
余嫣嫣以为他是刚才那一下被吓坏了,略带歉意地说:“我不小心把你甩出去了,下一次我注意点。”
艾盼摇了摇头,“啾啾啾。”
余嫣嫣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没事——咦?”
她抓住艾盼凑近瞧了几眼,指着艾盼的后脑勺问道:“你这里怎么秃了?”
“啾!”
艾盼表达不出来,急得团团转,连自己的秃头都顾不上了,他只好再小心翼翼地偷瞄一眼佛像,这会儿烟雾已经散尽,佛像的面容清晰无比。
安宁、祥和,又带着几分悲天悯人。
他看错了?
艾盼思来想去,还是怂唧唧地钻进了余嫣嫣的衣袖里,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长留山上。
江见愁一回去就发现自己的灵石没了,他翻箱倒柜,一个子儿都不剩,甚至连几把不称手的长剑也没了踪影,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干的,江见愁冲到云深居嚷嚷道:“死胖子,你给我出来!”
过了许久,艾盼没出来,反倒嚷出了谢厌雪,江见愁以为有人给他撑腰,鬼哭狼嚎道:“师兄,你快点管管你的鸟!”
“他下山了。”
谢厌雪抬起眼,微微皱眉道:“拿走了我的剑。”
“下山?溜了这是?”他江见愁不可置信道:“师兄,你的剑也没了?”
江见愁嘀咕道:“我的剑没就没了,他知不知道剑宗弟子的剑就是他们的道侣啊。”
谢厌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下山一趟。”
江见愁脱口而出:“去追回你的道侣?”
谢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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