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好奸诈的秦人
子驷淡定的一笑仿佛子孔、子矫的忧虑只是杞人忧天他不屑地回答:“我们的誓词说的是 ‘唯强是从’。现在楚军来了晋国没来援救这就表明现在楚国‘强’——盟誓的话怎么能违背呢?再说在威逼之下进行的不平等条约(春秋称这种盟约为‘要盟’)是没有信誉可言的神明也不会聆听这样的不平等誓词神明只会降临于有诚信的平等盟约。
信用是誓言的精髓是善的主宰我们盟誓了誓词是:唯强是从;神明只会在人守信的时候降临神明认为被要挟之下的盟约不公正所以我们背弃晋国是对誓词守信;放弃与晋国的盟约是追求平等抛弃晋国加之于我们的要挟——我们如此善良守信神明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郑简公是个小孩小孩有小孩的想法他低声嘟囔:“我看咱们不向晋国缴纳征税——这事有点过分了。如今晋国一个赵武子就逼得楚国大军不敢动。楚国人联合南方诸国十余万大军但面对晋国一支偏军(部分兵力)已经失去了拼死一搏的勇气我们如此触怒晋国这样的国家或许是一场灾难啊。”
子驷继续摇头:“没事晋国人好糊弄他们做事遵循规矩我们不给他们缴纳征税在现在的情况下他们只有忍了;但楚国人就不一样了楚国人做事不讲规则我们不向楚国缴纳征税行嘛?如果我们把征税交给了楚国人再向晋国人缴纳一份征税——我们郑国有这个能力吗?”
郑简公仰天长叹:“做人难啊!做小国寡民更难!”
城上郑国人心中忐忑;城下楚军继续坚守不动跟赵武对峙。等到日落赵武懒洋洋收兵回营擦了一把冷汗的楚国人赶紧挨着郑国都城扎下营寨。这天晚上整个楚军营寨内所有楚国人都没有睡好觉他们都在为第二天的战事发愁不知该想个什么招应付赵武明天的纠缠……独有伯州犁睡得安稳。
第二天一早两眼通红的跟兔子似地楚王召唤自己的高参听到伯州犁依然在酣睡楚王心情稍定:“寡人的贤人睡得安稳说明他已经想到对策了……没关系让他继续睡反正咱楚兵出去也没啥事不如在各自的帐篷里待命等贤人睡醒了寡人再作出安排。”
伯州犁并不是个睡懒觉的人他在正常的时间起床——只是他这个正常时间对于忍受十年煎熬的楚国人来说太迟了。等他醒来楚王急不可耐的召唤催问:“伯州犁你想到对策了?”
伯州犁回答:“巧妇难做无米之炊——我们楚军现在没有与武子相当的猛将我想不出主意。”
楚王不愿意了:“那你还睡的如此安稳?”
伯州犁微笑:“虽然我在晋国的时候跟赵武没有接触但我知道赵武这个人——昨夜我仔细分析了赵武子的性格所以我安心睡觉了。”
楚王急问:“这话怎么说?”
伯州犁睿智的回答:“赵武子是个极端谨慎的人——也许是幼年逃亡的经历让赵武子习惯了回避危险想必那些从小教育他的赵氏家臣也希望他这样谨慎……”
楚王打断伯州犁的话:“你是说:这样一个‘谨慎’的人当初在鄢陵之战的时候‘谨慎’的率领五百单骑冲破了潘党的拦阻‘谨慎’的冲击到了寡人的车马面前?”
“他不会动手的”伯州犁回答:“大王身边当时有养由基赵武子打死也不会动手。”
楚王很无奈:“现在寡人身边既没有养由基也没有潘党。”
“我听说赵武子在初阵不久曾遇到过一次郑国夜袭大王猜猜看那次遭遇夜袭之后赵武子做了什么?”
楚王笑了:“这事儿列国人人都知道——赵武子从那次夜袭之后军队里配了战狗专门守夜还给每个士兵发了铁锹要求士兵宿营的时候必须挖壕沟堆设营垒……我还听说赵武子给军中配战狗引起了许多国家的效仿齐国鲁国也纷纷选育战狗配备军中。不过赵氏的铁锹却无人仿效——啧啧一柄铁锹需要用多少金属足够给武士再配一把剑数柄戈了。”
伯州犁很严肃:“列国君主虽然都把这事当做笑料但大王不得不承认:赵武子的谨慎是出奇的从那以后再没有人动过偷袭赵武子的念头。”
对于这点楚王也承认:“没错从那以后没人去偷袭赵武赵武反而用偷袭战术连续攻破了许国、顿国。”
楚王谈起这点到没有抱怨——顿国灭亡后楚国没有让顿国再度复国而是直接把顿国变成自己的一个县称:南顿县。而顿国的国土也直接被楚国兼并……谁知道赵武灭了顿国的行为是不是也让楚王心中高兴。
“没错赵武是个擅长学习的人也许这是他的家臣对其教育最成功的之处——他遭受了一次袭击从此之后只有他袭击别人的份没有别人袭击他的机会。
赵武子擅长防范因为一次夜袭他都给士兵配上铁锹了……大王你想想看这样一位谨慎的人即使他再孩子气面对我楚国的整个南方大军会怎么做?”
楚王明白了:“他会撤军的即使他不撤那些曾经教育过他的家臣也会强令他撤军——赵氏人丁单薄再也损失不起人手了尤其损失不起那位‘赵氏孤儿’。”
伯州犁指点晋军的营寨:“赵武子是个谨慎的人同时这位谨慎的人也非常果断当日他敢用一千单骑追击我们那是因为他有把握他手中有一件秘密武器:弩他知道我们拦不住他。而赵氏的处境又逼迫他必须在在出战中有所表现所以他拼了摆出阵型拦截我们。
如今只要我们不纠缠赵武的任务就算完成——这样谨慎而果断的人一旦他做了决定动作会很快……”
伯州犁笑的意味深长:“赵氏在国中一向以擅长奔跑而著名所以我猜晋军的营寨现在肯定空了昨夜赵武一定跑路了而且他跑出的距离足够远以我们楚军的速度绝对追不上。”
楚王嗖的站起来两个眼睛睁得牛一样大嘴唇闭得紧紧的似乎在竭力忍耐。许久他喘匀了气轻启嘴唇:“算了既然追不上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明天派人去进军营寨查探……寡人昨日彻夜安眠此刻终于可以安睡了。”
楚军确实可以放心睡觉了——第二天养足精神的楚国人在午后趾高气昂的冲入晋军营寨果然晋军早已丢弃了营寨。不甘心的楚军大肆搜索过后只“俘获”了几把遗弃的铁锹、锄头以及一些烂稻草。
与此同时赵兵甩来大脚跑了两天之后赵武命令全军减速:“悠着点我们打了三年仗对面的楚国人也战斗了三年他们现在也想回家既然我们撤了楚国人不会停留过久他们马上也会撤。”
魏绛对这一点表示赞同:“没错我们都想家了。孩子们悠着点劲回家的路很漫长。”
这次大战组织了三年真正开战却只打了五天——恰好与《左传》上记录的那场真实的晋楚交战无限吻合。
这就是真实的战争以春秋时代的生产力也只能支持五天的“世界大战”。
其实悼公还不想走走在半路上他还在犹豫:“该给我们的征税还没有拿到手郑国人又开城接纳了楚国人这是背叛让我们召集联军再次攻击郑国。”
荀罂想了想回答:“也好郑国人背叛的如此快总得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不满:命令明天(闰12月戊寅日)大军在阴阪(在今河南省新郑县西)渡河随后驻军阴口表明我们的立场。”
悼公翻了个白眼:“阴阪、阴口……那是小武曾经驻扎过的地方。元帅你不清楚赵武的性格总该知道你家娇娇的个性吧你认为娇娇教育出来的赵武他走过的地方农田里还会有庄稼和人吗——不应该说:还会有农田吗?”
荀罂叹气:“我对自家女婿也毫无脾气娇娇搜刮我的东西。向来也不曾留情啊……但我是想目前大军已经很疲惫了既然阴阪、阴口是赵武走过的地方那里一定不会有敌人。”
栾黡怪笑:“当然了那里还能找见一只兔子和野草就是奇迹了——人都说娇娇擅长搜刮可赵武子那才是真搜刮刮地三尺啊。”
荀偃愤愤不平:“我早说不该相信郑国既然阴阪、阴口只剩下光秃秃的地面我们去那里干啥应该直接挥军冲到郑国城下。楚国人不是来了吗?多好的机会啊让我们再来一次大战吧。”
荀罂慢悠悠说:“我的命令已经下达了执行吧。”
荀偃直喘粗气国君瞪着栾黡——虽然他一向不喜欢栾黡他这一刻悼公急切盼望这个捣乱分子跳出来捣乱。
栾黡嘴唇动了动荀偃开始怒气冲冲的向外走栾黡的岳父范匄使了个眼色……栾黡终于低下了头。
范匄一直远远看着这里的争论等栾黡低头了他摆手命令所属私兵开始渡河。
几十万大军一起渡河场面很壮观悼公年轻他扶着车辕站在河边心情激动地看着一队队士兵从他面前走过而后登上木筏开始向河对岸驶去禁不住向弟弟杨干夸耀:“这场面真壮观啊!”
杨干也在激动:“我平生最喜欢看的是自己披上铠甲形象这么多人一起披甲从眼前走过男子汉活在这世上应该如此啊。”
杨干虽然是公子哥但他体内流的晋国人的血这位公子哥最崇尚的就是披甲横冲直撞所以他受到了军纪处分。
杨干还要感慨几句国君制止了他:“嘘元帅正在跟人说话那个人我认识是小武哥的家臣东郭离你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东郭离被几名军官引导着他走到荀罂面前不慌不忙的行了个礼不紧不慢的说:“元帅主母心中挂念你让我送来了一些冬衣。”
智罂大笑:“我家娇娇还是心疼我啊。”
说罢荀罂挥手:“各干各的事去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职责完后好。”
客人来跟元帅谈私事其他人虽然很想知道国内的情况但出于礼节他们各自走开几步把目光投入到渡河的士兵身上。
荀罂左右看看感觉到附近的人听不见他们的交谈他沉下脸来问:“国中有什么灾祸?”
东郭离愣了一下荀罂解释:“我知道你一直在‘原’负责供应新军的后勤现在你找上我而不去找赵武一定有大事——再说娇娇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她要给人送冬衣一定是先送到夫主那里然后才能想到她父亲。所以如果你真是为送冬衣而来应该是赵武派你来的绝不会是娇娇。”
东郭离看了看左右荀罂手扶着车辕淡然提醒:“镇定!”
东郭离拱手:“我在‘原’收到国中的消息国中已经燃起了烽火——我们遭到入侵了。”
一百五十年来晋国国内只燃起了三次烽火。前不久楚人入侵那是第二次燃起烽火由此爆发了鄢陵之战。再往前要追朔到晋惠王时期……这是晋国第三次燃起烽火。
荀罂平静的回答:“知道了。你做得很好这样的消息不该让全军知道你掩饰的不错——你们家主如今在哪里?”
东郭离回答:“三日前家主来信他正在往虎牢撤兵已经要求我把补给物资直接送往虎牢但两日前我接到消息说家主得到郑国商人的报信:楚王的母亲死了。”
荀罂马上笑着插嘴:“以你们家主的脾气如果他断定楚王将立即退兵他可能不撤了没准还想趁机再捞一把是吧?”
东郭离也笑着回答:“没错家主听到这个消息决定再等等他部下都是骑兵楚国人要是撤退没准家主会再上演一次追击战——家主在新军行踪漂泊不定这消息无法送到他那儿事情万分紧急我只好给元帅直接送信了。”
这时国君的弟弟杨干走了过来荀罂马上大声招呼:“荀偃到这里来小武家送冬衣来也有你的份快让你的士兵去迎接。”
杨干听到这话止住了脚步他摇一摇头转身向国君走去。
荀偃走了过来嘴角带着冷笑:“我家那位中行姬不顶事她哪里会想着我……至于你家娇娇她会记得我才怪。如果真有冬衣送来我只感谢小武。”
荀罂嘘了一声:“去叫范匄过来悄悄点别伸张。”
荀罂一惊:“国内?!……我明白我马上去。”
荀罂之所以要把范匄叫来是因为“上军将”这个位子又被称为“预备元戎”一旦上军将上面的职位出现空缺担任该职位的人将顺位升迁。
范匄到了他劈头就问:“秦军来了?”
荀偃哼了一声:“如今这世上敢惹我们的也只有秦国人了。”
范匄点点头:“楚国人与我们对峙了三年没敢挪动寸步——当初听到楚军移动的消息我就隐隐猜想他们一定是与秦国人联络好了所以才敢出击。”
荀罂问:“这些都是你猜到的还是荀偃告诉你的?”
荀偃马上回答:“我什么都没说。”
“但副帅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士匄指着荀偃解释:“大军正在渡河副帅突然来找我要求我不引人注目的离开当时副帅脸色郑重说是元帅要见我所以我就明白了。”
荀偃马上问荀罂:“怎么办?不如我们加快行军速度全军迎上楚国人用最快的速度击溃楚国再迅速回军国内迎战秦国人。”
荀罂平静的摇头:“不——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留守国内抵抗秦军是士鲂的职责;我们的职责是:大军渡河进入郑境向郑国宣扬我们的愤怒然后完整的把军队带回国。
你们两位保持镇定要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暗地里预作准备抽调部分人手进行休整一旦接到命令这支精锐部队必须用急行军姿态迅速回国。”
荀偃摇头:“士鲂打不过秦军对付秦军士鲂还太嫩了点。如果是赵武留守国内即使他打不过秦军也能守得住——天下间没有人能攻破他的乌龟壳。但士鲂……”
荀偃连连叹着气补充:“我怕他不仅打不过而且守不住。”
士匄(范匄)对士鲂这位本家堂兄也有了解他附和说:“士鲂做事太冲动了点不像赵武那么稳。”
三人都是老狐狸虽然在低声谈论着紧急军情但三人脸上都带着笑仿佛在评价着娇娇的吝啬羡慕荀罂有个好女婿旁边的人不明所以然脸上也挂上笑似乎回忆起娇娇在国都的恶名。
不一会儿东郭离再次转回来他脸上的笑已经很勉强了荀罂招呼他上前先笑着问:“冬衣都交给侍从了?……瞧你心疼的这些人怎么都跟娇娇一个脾气?”
荀偃、士匄配合的大笑笑声中荀罂低声问:“国内又有新消息来了?”
东郭离轻声回答:“士鲂败了!前不久他与秦人在魏地交锋秦国人先由庶长鲍率领少量兵力进入晋国士鲂一看来军人少不禁轻敌。不料后面庶长武率领生力军突然掩杀过来与前军两方面合击晋军士鲂被杀得大败……我们国中留守的军队大部分被秦国人杀死秦国人此战没有留俘虏。”
荀偃声音不禁高了起来:“回军回军迎战秦国。”
士匄用一阵洪亮的笑声盖住了荀偃的话:“大军加快速度前进。”
荀罂淡淡回答:“但如今这状况我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士匄再问:“要不要告诉国君?”
荀偃反对:“小娃娃沉不住气万一显露出忧心忡忡的模样联军不免心神不定。对面是楚国人我们不能率领一支疑军去迎击楚国人还是别告诉他了等我们撤回虎牢把联军解散了再告诉国君这样至少我们在联军面前还能保持尊严。”
士匄嘟囔:“秦军的这次出击策略相当诡秘嗯我从中嗅到了一点小武的味道——他在郑时国不是曾用许国军队做饵却把大军埋伏在后面准备偷袭?怎么秦国人这次的作战手法与小武几乎同出一辙。”
荀偃笑着提醒:“小武也是赢氏宗姓里的人啊。”
荀偃摆了摆手:“几年前小武就发过一句感慨他说:‘战争已经进入无所不用其极的时代’。这句话越来越像个真理了也许我们老了我们已经不适应战场了。”
士匄微笑不语荀偃一边告辞一边自言自语:“打了一辈子的仗现在老了居然看不懂现在的战争方式了。”
荀偃前脚走士匄马上提醒:“我刚才说到小武猛然间想到一个主意:新军擅长奔袭我们晋国四军中唯有新军悠闲自交战以来他们一直当做本军的预备队所以随时可以投入战斗——不如我们把小武投入国内命令他立即回国。”
荀罂犹豫:“新军面临的是楚国人让他们突然撤下来即使军队不崩溃但我怕引起楚国的怀疑反而让他们提军上前与我们列阵相对那我们可想撤都撤不走了。”
士匄微笑:“阵前撤军难度大别人恐怕做不到阵前抽身的同时保持建制完整但我相信小武能做到。再说新军一直单独成军他那边就一个盟军:许国。但许国的军队跟赵氏的军队没什么区别赵武能约束住。我们把情况通知赵武即使许国人知道了也不会在联军内部引起恐慌——我相信只要我们告诉赵武国内的真实状况他一定有能力把军队撤下来。”
荀罂还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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