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之地文安府。
此地虽然距离云京城已经不过区区两百里。
但是比起那座有着全国供养繁华无比的京城这里却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干裂的田地中到处都是还没有长成就已经完全枯死的禾苗。
田埂边那些树木枝丫上寥落的树叶全都泛着一丝丝的焦黄。
河流近乎彻底干涸只剩烂泥的裸露河床中早就被人狠狠翻找了许多遍。
就连一颗最不起眼的灰白蛤蜊壳都被人兴奋捡起又失望扔掉了无数次。
在道路旁边更是时不时就能看到一具具干瘦到只剩皮包骨头的饿殍倒伏在地布满了蚊虫。
有的尸体相对还算完整但大多数却已经残缺了不少。
甚至还能够看到光天化日之下有不少眼睛发绿的野狗将嘴巴埋在尸体柔软的肚子里吃得酣畅淋漓。
就算偶尔有路人靠近过来这些吃惯了人肉的野狗也一点都不害怕。
甚至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路人嘴巴滴下黑红的涎水似乎在考虑从哪里更方便下嘴。
唯一能够庆幸的大概就是那些尸体身上暂时还没有出现人的牙印吧。
嗯暂时。
傍晚时分。
呜呜呜
一条乡间的小道上忽然旋起一片森冷的浓雾。
雾气中一支高达数百人的队伍正在极速前行。
当先数十人是金灯仪仗风姿绰约的女子威武强健的男子手持令旗、清道、白泽旗、杖鼓负责开道。
后面则是整整三百位身高八尺彷若铁塔脸带鬼面面具的铁血军士。
前前后后共同护卫着一架由八匹雄壮黑马拉着的华贵车架。
只不过这群人却脚不沾地眼眶中幽蓝色的鬼火缭绕踩着枯黄的草尖像是飞一样倏忽之间便远去数里。
就连那八匹骏马的脚下都踩着幽幽鬼火。
这竟是一支比王侯出行还要气派的阴兵仪仗!
气势散开好似阎君出行恐怖而又威严。
就算如今世道不宁到处都有各种妖魔诡怪出没看到这等架势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挡在他们的面前。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远隔数里便有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望风而去。
车架之中头戴玉冠一袭青色锦袍的王远却完全没有将它们放在心上。
修行修行要是修到最后还是跟最开始一样苦哈哈地整日被人追杀到处抱头鼠窜。
那不就白修行了吗?
如今。
王老爷在接连扩张势力范围并以【阎罗王】权能拿下了与登州府相邻的东昌府、武定府之后。
便顺手搜刮了这两府之地的【阴兵】。
又几乎耗尽了库存的所有下品蟠桃将这些良莠不齐的【阴兵】一路送回到了生前的【道兵】境界。
现在他的手上一共有已经全都被练成【黄泉阴兵】的【白虎锐士】2000员【长水兵】1500员【羽林卫】3000员。
总兵力一跃达到了6500人。
与大炎三十六营【道兵】相比较这也是正常情况下两营满编道兵的数量。
前后经过将近半年时间的辛苦积累。
终于算是让王远手中那枚从姜白眉身上得来的一次性诡物——【符牌·迦楼罗王】有了用武之地。
现在他信心十足。
只要让太白化身使用这枚符牌以兵圣的【海纳百川】统合麾下这些【道兵】的力量再施展【太平刀法】。
就完全有能力去跟任何一位入门级的【兵圣】正面硬碰硬更不要说是普通的内景境【青篆真人】了。
虽然限制时间只有三分钟但足以做到【内景】境无敌。
这也是王远明知这次云京城之行风险极高却依旧接下了任务的底气所在。
“这一次【九兵】的任务等级为‘绝密’!
为了绝对保密除【尸解仙】之外具体的任务内容暂时无人知晓。
我的先期任务是在云京城附近百里之内潜伏待命。
后续支援人员会陆续抵达然后才会公布下一步的任务内容。”
王远一边回想着任务内容同时也在猜测“无生道”和【尸解仙】各自的意图。
寻找让自己能浑水摸鱼的机会。
在二月二“云和桥坠龙事件”之后。
无论是北疆之外的漠北、东海之上的度朔山还是作为龙脉源流的北邙山。
都是来自王远的主观意愿而不是由劫气引导才成行。
直到前两天在“蓬玄洞天”批发神位的时候劫气却毫无预兆地忽然爆发。
强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这也意味着即将到来的【劫运】牵连之广、影响之烈恐怕还要在浊河改道糜烂整个北方之上。
紧接着【大司命】便下发了任务。
专门指派王远这位早就实现【功德金轮】天人合一可以完全免疫“龙气法禁”的精兵强将赶赴云京城待命。
王远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除了【劫气】爆发让他本来就不得不去之外。
他的身上其实还肩负着第二项使命。
——在这次云京之行中他必须想办法将驻扎在登州府中的那五营道兵的亲卷全都完整地带回来。
自从二月二这些【道兵】反正之后这件事情就是事关登州府能否长治久安的关键大事。
一天不解决这支力量就不敢随意动用。
王远对营救进展自然也在一直关注。
可惜周景焕和裴玉楼几次三番派去京城打探的斥候并没有带回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只是猜测那些家卷可能没有被关押在寻常的地方。
事情也就一直耽搁下来。
这次既然【劫运】发生的地方在京城营救之事若再拖下去恐怕会有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
王远倒是没有怎么跟【大司命】讨价还价。
正当阴兵仪仗刚刚翻过一道山梁准备继续向北前进的时候。
王远忽然扭头看向不远处一座渐渐笼罩在夜色下的村庄耳朵动了动。
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改道!”
同车之中几个一身轻带薄衫正凑在一起打着叶子牌的女鬼也都循声看去。
也纷纷变了脸色。
高家庄北侧一片坐北朝南的坡地上。
“村里的男丁一人一铲土谁都不许落下!”
一个拄着拐杖貌似地位颇高的老头正指挥着一群百十号男丁掩埋着面前一口大坑里面的什么东西。
唰!唰!唰!
随着一铲又一铲黄土落下五具死不瞑目浑身浴血的尸体被渐渐掩埋起来。
“粮是大伙一起抢的人也是大伙一起杀的尸也得大伙一起埋!
今天把老四一家人给埋了大伙儿也顺便把这茬子事儿都永远埋在自己心里头。
要是被我知道谁敢出去胡说八道就把他捉回来一起活埋到这坑里!
听到没有?”
“放心吧村长现在有了粮食谁也不会犯浑的。”
“不怪我们心狠都怪这家人心眼太坏有粮也不给我们这些同宗吃!”
“”
正做着亏心事的高家庄村民却没有注意到。
坑底下年纪最小的那个少年这个时候虽然伤重却还没有彻底咽气。
瞪大着渐渐无神的眼睛。
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往日里的爷爷、叔、伯甚至哥哥、弟弟将自己和全家一点点地掩埋进土里。
无穷无尽的怒火在他胸膛里疯狂燃烧却已经奈何不了上面那些该死的禽兽分毫。
只是无声又无助的咆孝: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少年显然想不明白自己和家人为什么会遭此厄难。
高家庄地处平原地带。
去年北方虽然多雨但这里却没有遭受洪灾十分难得的迎来了一场大丰收。
但是大炎各地能丰收的地方毕竟是少数许许多多的地方都在缺粮粮价眼瞅着像翻跟头一样一天一个样。
手里有粮的高家庄村民大多都忍受不住诱惑将自家粮食以远超往年的价格给卖了出去。
只有这少年的父亲高老四年轻时在外面给人做过账房走南闯北还算有些见识。
不仅没有卖粮反倒拿出家中余财从附近其他村里买了不少。
不仅如此他还挨家挨户去规劝自家的族人们看这年景更大的灾害和饥荒极有可能就要到来。
连续几年的丰收未必能持续多久。
绝不可贪一时之利。
但在发财的美梦面前高家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却没人能听得进去。
然后
高老四一语成谶刚刚转过年一场大旱就让高家庄地里的庄稼彻底绝收村民家中存粮很快便接连告罄有钱也无处买粮。
最可怕的是少年家中却粮食充足。
于是噩梦降临。
他们家的粮食不仅被自家同宗抢走就连全家老小都在保卫自家粮食的时候被恼羞成怒的村民用斧头、柴刀甚至锄头砍死当场。
直到现在。
依旧完全想不明白的少年眼角迸裂流出血泪。
“明明是你们自己犯的错为什么要让我家遭殃啊?!”
却被又一铲子泥土给彻底掩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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