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情从开始谋划到正式实施再到开工中间要经历很多的关节。
所以在腊月天的时候云初与刘仁轨两人的身影就不断的出现在皇城内的各个衙门里。
问少府监要织工问司农寺要农学博士问将作监讨要铁匠木匠以及泥瓦匠问太仆寺要牛马要车询问都水监能否开河口修建水车最后还要寻找户部要一大笔启动资金。
一般情况下给这些部门上缴东西他们就会显得极为热情只要是问他们要东西哪怕是一块狗屎他们也会推三阻四。
尤其是问户部要钱跟要他们的命差不多。
硬刚户部的人选就是刘仁轨被人家拒绝一次之后他就找来了一张长凳坐在户部左侍郎崔绣的官廨门口寸步不离开只要发现崔绣茶碗里没有水了就会主动添满见到地面上脏了就会亲自拿笤帚给打扫干净。
一天两天人人都当笑话看等到第四天刘仁轨就在大朝会上弹劾崔绣尸位其上不办事。
崔绣辩解了几句刘仁轨就掏出一个本子详细的将崔绣过去三天以来干的事情事无巨细甚至连出恭的时间都写在本子上。
还说崔绣这人每日的有效办公时间还不足半个时辰希望皇帝能够严惩这个平白浪费国帑的家伙。
这件事自然是可大可小的当了大官之后谁不是整天依靠摸鱼度日的呢?
小事情根本就送不到户部左侍郎这个四品官的桌面上而大事情……说实话如果户部天天有大事情那只能说明大唐王朝快要完蛋了。
有刘仁轨在前面扛着云初办事的时候就轻松愉快了太仆寺少卿才哼唧几句意思是朝廷牛马不足车也不够多没有多余的给云初他们去办什么棉纺织工坊。
然后云初就找来一张长条凳坐在太仆寺少卿的公廨门口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位少卿手里还拿着一支笔跟一个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
太仆寺少卿比不得户部左侍郎人家是正四品的官员他是从四品下的官员。
户部左侍郎可以跟刘仁轨在大殿上对喷他一个不是要害部门的一个二把手实在是经不起云初这样折腾。
于是在春节即将到来衙门即将锁厅停止办公之前云初跟刘仁轨两人终于弄齐了他们想要的所有东西。
冬日里喝清茶没意思所以云初跟刘仁轨两人就待在长安县县令的公廨里就着一个红泥小火炉煮罐罐茶喝刘仁轨不知罐罐茶为何物。
云初却知晓这个东西是两个人或者三个人扯闲篇的时候最好的助兴的东西。
绝对不能超过四个人一旦人数超过四个人罐罐茶就会失去原本该有的韵味。
炉子是四四方方的红泥小火炉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眼里面烧的是干松塔。
一次放两枚松塔进去正好底下的负责燃烧上面的负责生香。
云初把一个厚厚的铸铁片放在火眼上很快铸铁片就变得滚烫。
喝罐罐茶是一种极有仪式的行为而这种仪式也是罐罐茶的一部分。
茶罐子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黑陶罐坐在铁片上之后云初总是先要把茶叶放进罐子里在火上烘烤一下再刺啦一声将凉水倒进去等水烧开的功夫他还拿出来两颗枣子将枣子放在铁片上慢慢的烤眼看着外皮被烤焦了就用竹夹子把两枚焦枣丢进罐子里煮一同被丢进去的还有三枚被捏开的龙眼干。
水沸腾冒泡之后不着急喝茶而是把第一遍茶水倒掉添上新水继续煮。
此时从家里拿来的油酥馍已经被火盆里的炭火烤的微微发黄。
茶水也开始冒鱼眼泡了就用竹勺往小小的陶杯里加一勺糖霜再缓缓地将煮的冒泡的茶水缓缓倒进茶杯。
每次往茶杯里倒的茶水绝对只有一口堪堪融化糖霜云初将其中一杯推到刘仁轨面前。
尽管以前没有喝过刘仁轨还是吸溜着冷空气一口喝完于此同时云初也喝完了杯子里的茶水……
刘仁轨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怪异的茶水不过茶叶的焦香夹杂着浓烈的甜还是让他觉得这东西很好更不说只要稍微回味一下枣子的焦香龙眼干的甘甜味道也会回泛让人精神一振。
又添凉水继续煮等待水开的功夫他一般会咬一口焦黄的油酥馍馍馍咽下去的时候茶水正好冒泡循环往复……
“只是饮茶而已云县丞就弄得如此高雅只是这一顿茶水恐怕不是平民小户能享用的起的。”
刘仁轨指着夹着胡麻盐的油酥馍有些感慨。
云初觉得有些反胃觉得刚才喝下的茶水里有虫子。
在他的那个世界里从来没有人说过罐罐茶是一种高雅的饮品相反这是西北农家在忙碌之前以及劳作之后解乏的一种再大众不过的东西在这里就成了高雅的东西了?
“算不得高不可攀不过是一些茶叶一些糖霜两个枣子几颗龙眼干而已至于这个油酥馍虽然罕见一些用胡饼代替也是很好的。”
刘仁轨咬一口油酥馍道:“不是在指责县丞过于奢靡只说这顿茶水的礼仪就已经把县丞跟普通百姓分割的天差地别。”
云初又给刘仁轨倒了一杯茶道:“礼仪这东西可以学而且不需要成本。
一个人总要把他的日子往精致里过才对。
去年下乡查看百姓生活的时候发现有孩子在用手抓着饭吃我问了一下为何要用脏手抓饭吃他们告诉我说因为家贫没有筷子。
我当时看了一下他家的门口就有一簇竹林但凡他愿意就能用竹子弄出一双很好的筷子来。
哦我家现在用的筷子也是竹子制作的。
他们的家肮脏的进不去人就在他家门前就有一条大渠里面常年有水。
他们的头发已经结成了毡片衣服已经破烂的无法描述却不知晓去洗涮一下。
某家让他去砖窑上工只要愿意劳作养活他们一家五口不成问题。
然而他却说家贫一旦离开了家中老娘无人照顾希望本官能给他分一个打更的活路……”
刘仁轨淡漠的道:“县丞是如何处置的?”
云初冷笑一声将杯子里的茶水一气喝完重重的将茶杯顿在矮几上道:“家主打了二十大板家妇打了十大板家中的五个孩子五岁以上的鞭挞五下。
那个四十余岁行动自如自称老妪的娘也被本官当场呵斥勒令两日之内将家中清洗清理干净否则严惩不贷。”
刘仁轨吧嗒吧嗒嘴唇道:“这顿打下去他们可能真的就要被饿死了。”
云初摇头道:“饿不死。”
刘仁轨瞅着云初微笑等他回答。
“某家以砖窑的名义借给了他家一百斤粮食两斤盐二十只雏鸡三十只雏鸭以及小猪一头。”
刘仁轨皱眉道:“这可不是一个好法子那家之所以困顿至此恐怕不仅仅是懒惰这么简单吧?”
云初大笑道:“我没有时间去了解他们家是如何落到如此地步的我只需要让他们一家知晓现在他们全家欠了砖窑不少的东西想要活命男人就必须立刻去砖窑上工女子就必须从现在开始饲养家禽家畜。
如果他们家连这最后的机会都不肯把握这种人就完全没有了活下去的必要。
活活打杀对谁都是一个大解脱。”
“大唐律法似乎并无懒惰可杀这一条律法。”
云初瞅着刘仁轨道:“县尊在蓝田县杀的人似乎也不算少。”
刘仁轨指着云初道:“那是盗匪啊不可同日而语。”
云初一边咬着油酥馍一边道:“他们一家也是盗匪有他们的样子在我就没有办法继续在乡下推行养殖家禽家畜的计划因为我要给百姓一些补贴的。
如果将补贴给了这户懒人他们以后就再也不肯好好干活了还会弄出更多的懒汉来。
毕竟能躺着吃谁愿意站着干活呢?”
对于云初要打死一家人的事情刘仁轨并不是很关心县令守牧一方当地百姓就是官员治下的牛羊打杀几个害群之马对县令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现在感兴趣的是为何万年县的衙门能有这么多的盈余补贴万年县乡农。
跟什么人就要说什么样的话跟刘仁轨这样的人在一起推心置腹最好。
这是温柔教给云初的他认为刘仁轨这种人智慧不缺见识不缺胆量不缺能力不缺的人最好不要把自己弄得云山雾罩的这不利于快速接近刘仁轨也不方便日后相处。
尤其是在军方已经对云初生出不满之心的时候必须尽快的寻找到另一个可靠的盟友。
而刘仁轨此人别看只是五品官但是这个五品官就是水面上只露出来一个角的礁石如果敢于因为这个就小看他一定会被礁石隐藏在水下的部分撞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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