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斗罢豺狼伏虎豹 第八十一章 战马印记伤人眼
转眼便是送嫁的日子。
因没能查出那两个丫鬟是受了什么人派遣在三院里当眼睛柳轻心只得在离开之前把她们行为有异这事儿告诉给了段氏知道并反复叮嘱段氏的奶娘王氏对那两个丫鬟多加留意隔绝她们与段氏饮食接触的机会。
虽然依着惯例段氏该使人径直打死或卖了这两个丫鬟以求稳妥但她却没有这么做。
“敌暗我明纵是把这两个丫鬟打死了也还会有新的眼睛被遣进来。”
“与其让对方的眼睛潜入更不易察觉的地方还不如就把她们放在目力可及的地方盯着更便于提防。”
“再说咱们只是怀疑并没有切实证据说她们就是什么人的眼睛。”
“倘我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她们打死或卖了被有心之人寻了错处不放反倒是称了那把她们安插在这里的人的心了。”
经过小半个月的调理段氏的身子已经好了很多虽还未恢复到小产之前的健康程度却是已经能凭着自己腿脚的力气下地行走脸色也是有了些许红润。
这会儿她正在依着江南这边儿的旧俗在送嫁的清晨帮柳轻心绾髻教训她嫁去夫家后什么事儿可做什么事儿不可做尽一个母亲应尽的最后职责。
“我跟鸿雪商议只给你陪嫁婆子小厮和掌柜。”
“你的奶娘是个本分人忠心有余聪慧却有不足你用的时候自己酌量分寸。”
“地契铺契我给你放在首饰匣子里都是用的双契就算不慎落去旁人手里也不用操心家里这边还有个备契若有哪间不想要了打算出手便使人来跟家里告诉我使信得过的人给你送去。”
段氏的手很巧只用一张梳子就给柳轻心把头发绾好了髻。
她俯身到与柳轻心脸平齐的高度细细的端详了一番觉得没什么瑕疵才满意的站直了身子从旁边取了凤冠来给柳轻心戴在了头上。
“你性子沉稳虑事有度嫁去三皇子府应是能应对的了那些或有歹念或有图谋的人。”
“娘知道自己的叮嘱有些絮叨可当人娘亲的瞧着自己闺女要上花轿了哪有不聒噪的呢?”
“三殿下人中龙凤总不可能平生只独宠你一人罔顾前程。”
“你要大度。”
“要想的明白你才是嫡妻那些之后进府的女子都是身份不及你的都是三殿下前程所需或一时心喜的玩物切不可争风吃醋弄得府宅不宁让人于背后议论你不容触‘七出’之过。”
世间爹娘哪个不盼自己女儿能享夫君一世独宠。
已完全把柳轻心当自己死而复生来的大女儿的段氏想法自然与旁人家的爹娘相类。
可莫说是皇家便是名门世族又有几人能得此殊荣?
既不可得便不该妄求。
既难“小气”便只能大度以防连自己已经稳拿在手里的也一并失去。
“母亲放心。”
“女儿自有分寸。”
柳轻心知道跟段氏这种自幼受三从四德教训的闺秀是谈不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爱情的所以面对段氏的好心劝诫她选择了搪塞应对。
她爱翎钧。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为了爱情不惜一切委曲求全。
固然在这世道里女子极难凭一己之力活的自在但是难不等于不能。倘将来当真有一天翎钧对她始乱终弃……
啧今天可是她出嫁的日子想这些不吉利的事儿做甚!
……
一路往燕京走一路依着之前计划把治蝗药物免费分发沿途村落然后由立夏出面给各族族长传授使用方法。
柳轻心被沉重的头面压得昏昏欲睡连吃点心的心情也无。
她本以为就这样折腾上一路到燕京城外由翎钧带人来“接手”也就罢了却不料变故突生。
铎——
一支铁箭撕裂了马车的右侧厢板几乎是擦着柳轻心的脸颊没入了马车的左侧厢板入木两寸。
柳轻心依着本能身子后仰脑袋撞到了车厢上疼得眼泪夺眶而出心思也在这一刻飞快的运转起来。
这送嫁马车是隆庆皇帝赐的厢板用整块花梨板材拼搭结实的承得住刀削斧砍却被一支铁箭贯穿一侧又钉在了另一侧上能射得出这种箭的弓可不是人力能拉得动的。
随行的人马除了沈家给她的部分陪嫁之外还有隆庆皇帝之前派来周庄的教习和护卫其中有五人还是穿的飞鱼服便是给平头百姓见了也知不是有上断头台的“决心”就不该招惹。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和翎钧的婚配是隆庆皇帝下了诏书还因此大赦天下的。
是什么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劫她的婚车目的又是什么?
若说是为了财帛这风险未免太大了些若说是为了寻仇她貌似也没跟什么不得了的人结这种不死不休的恨。
事已至此大哭大叫显然是没什么用的她不会武技跑也断无可能。
求援怕是来不及罢?
算了不管来不来的及总不能坐以待毙多个希望就好过什么也不做!
顾落尘说过倘遇上危险只消把她的血滴到火上便可召来附近的摄天门杀手救援虽然他不曾试过但她愿意信顾落尘!
使银针扎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到手炉里的碳上一股浓郁的香气顷刻间四散开去。
外边不时响起女子的哀嚎。
柳轻心不用掀开窗帘也知道那是由隆庆皇帝遣来教她规矩的教习们发出来的。
她感觉自己的腿在抖。
那种不由自主与勇气无关的本能引起的类似于痉挛的酸疼让她忍不住失笑出声。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所畏惧的人即便前世她拖了张旭一起跳崖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那会儿即便之前遭哱承恩和翠儿那贱婢坑害躺在棺材里的那会儿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那么个事儿。
若我就这么死了翎钧该是会看在我们的情分上把小宝抚养长大的罢?
就算翎钧不肯管小宝沈鸿雪也会把小宝带回沈家沈老爷子也会照顾他才是。
还有嗷呜把它留在周庄真是太好了不然以它的性子一准儿得被这些袭击车队的人捅成筛子。
柳轻心一边碎碎念一边拆自己的头面配饰。
这些东西是她陪嫁的一部分每一样都是由段氏亲自挑择满含了对她和翎钧未来的期许临行还特意跟她交待务必要等到大婚之夜由翎钧掀了她盖头后亲手帮她取下才是吉祥。
可现在……还是别糟蹋这些好东西了罢……
“王妃袭击的多达百人咱们咱们怕是到不了燕京了。”
立夏钻进车厢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泛着苍白。
她的后背几乎被整个染成了殷红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横亘于她的左臂。
“三爷会给咱们报仇的。”
柳轻心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痛两行晶莹顺着脸颊奔涌而下。
若不是为了帮她于百姓中囤积声望这些无辜的人又怎至于都被牵扯进这死局里呢!
“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我。”
“你睡一会儿等醒来就酌近求援回燕京去。”
“冬至和顾落尘都在等你回家。”
柳轻心一边说着一边在立夏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从腰间的荷包里取了两只瓷瓶出来把一粒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然后将药粉撒到了她腿上的那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救不了所有因她而身陷囹圄的人。
但能救一个就好过一个都不救。
身体失了自控的立夏看到柳轻心扶着马车的厢壁站起了身来迈过她的身子往车厢外走去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发不出半个字儿的声响。
车厢外突然传来了较之前更剧烈的兵器碰撞声响。
随着一声马嘶过后有什么人纵马疾奔离去。
“王妃……”
立夏无声的唤了一句终抵不住困意袭来彻底的陷入了黑暗。
她没能完成他们家三爷的托付。
没能把他们家王妃好好儿的带回燕京交回他的手上。
……
寒风呼啸。
被横挂在马背上的柳轻心安静的不像个遭了劫持的人。
砂砾遍布的地面在她眼前不停后退烙印在马匹前腿上的代表它战马身份的印记烫得她本能的闭上了双眼。
原来如此。
她就说怎会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与隆庆皇帝诏书为忤的事怎会有人这么大张旗鼓只为劫沈家给她送嫁的车队。
临行前段氏曾跟她说世道人心是最禁不住推敲的东西以怨报德的人从来都比以德报怨的人多。
现在看来可不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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