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斗罢豺狼伏虎豹 第五十七章 翎钧惜才思改愿
柳轻心没把徐维康画的城图径直交给沈鸿雪做采买田宅庄铺的参考而是将其带给了翎钧。
她不清楚在大明朝一份这么详尽的帝都城图到底有多珍贵。
但她知道这东西不该直接交给沈鸿雪只用作采购田庄宅铺的参考暴殄天物。
拿到城图的翎钧微微滞愣了一下。
他将城图伸展开平铺到了小榻上然后身子微微弯曲眯着眼睛对它仔仔细细的研究了起来。
街道分布。
军营分布。
各豪门世家府邸分布。
分毫不差!
虽然这些商铺的经营更迭暂不可考可单只是单只是这些街道和兵营位置的准确分布便已足够被视为无价之宝!
他可以确定这几日没有魏国公府的人来探望过徐维康。
这也就意味着徐维康画这张城图出来是只凭记忆为之。
这得是多么厉害的记忆力才能将诺大的一个燕京城画到这般详尽?
之前他也曾自旁人口中听到对徐维康的惋惜。
可徐维康比他年长太多以致他并没有机会亲眼目睹他的天赋卓绝对方就已堕落自毁。
他只知道燕京“四害”里有个已过而立之年还凭着一张像是永远都不会老的脸到处招摇撞骗欺男霸女的滚蛋因为他每个月都得有那么几个被始乱终弃的可怜姑娘轻生寻死而他却总能凭着魏国公徐邦瑞的铁齿铜牙逃出生天不被追责。
或许他该重新考量对徐维康的态度。
虽然他有伤害初一的前科可据现在的他搜罗的所有证据和审问所得的证词来看徐维康只是个受了朱时彤撺掇的疯子并不能算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即便需要负责也只是次要而且若细致计较徐维康其实也可以算得上是朱时彤诸多卑鄙的牺牲品之一。
世人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可他却不能不考量将徐维康这么个“名满燕京”的人收归麾下会不会于他如今的立场和声望有伤。
“不拘一格降人才”这种事儿从来都只会出现在话本和戏文里若现实里当真有人这么做事不顾后果那他一准儿会比任何对手死的都快!
“经过这几日相处你觉得这个徐维康是个什么样的人?”
翎钧沉吟片刻收起城图抬头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柳轻心剑眉微微拧紧。
“一个被自己的顽固执拗给耽误了的疯子。”
“或者说一个被魏国公徐邦瑞的愚蠢逼成了疯子的可怜人。”
柳轻心稍稍想了一下。
然后根据自己这些日子自徐维康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对他做出了相对“公正”的评价。
对徐维康她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儿表达她对徐维康的感觉的话那就只有“可怜”最为妥当。
这世上无情人永远都比痴情人多。
遭人所害痛失所求却愿放下尊严默默守护自己永不可能执手的人的傻子纵观这世上又有几人?
虽然她并不会因为同情徐维康而将语嫣推去他面前但在适当和必要时候对其略做帮衬她还是不甚介意。
“父皇一向爱惜羽毛从不冒险尝试会于青史落下污点的决意。”
“在燕京这徐维康的恶名早已深入人心几不可能有机会得父皇委以重任唯有远赴边境以军功谋求升拓一途。”
“可他被斩下一条手臂纵有你妙手回春将其接了回去也不可能再拿得起沉重兵刃上阵杀敌所以……”
说到最后翎钧的声音里本能的露出了遗憾。
生于西北长于军营的他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惜才之心尤其是对横刀立马身先士卒的将才和羽扇纶巾谈笑间便能使敌人灰飞烟灭的帅才。
“谁跟你说他将来不可能再拿得起沉重兵刃?”
柳轻心挑了挑眉对翎钧的这番主观臆断表示了否定。
徐维康虽是被斩落了手臂让人瞧着更触目惊心了些但在其接续成功之后单只从后期恢复来说其难度却是半点儿都不比翎钧这筋肉腐坏得刮骨疗伤才得以保住性命的人难。
翎钧年轻身体的底子也好自然会在痊愈速度上占些许优势可徐维康却有着翎钧无法相较的执拗以及因执拗而衍生出的无坚不摧意志。
她相信只要对徐维康的引导正确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他便能重拾武道驰骋南疆。
对南疆。
魏国公府的军事势力在南疆。
虽然在成国公府的卑鄙运作下魏国公府的势力已不得不蜷缩至夹缝之中以求存然事无绝对尤其是在语嫣依着她的指点去和魏国公府驻南疆统兵的人谋求“双赢”之后!
“你算什么医者娘子?”
“你其实是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活神仙罢?!”
柳轻心的说法让翎钧露出了难以置信神色。
他小心翼翼的往柳轻心身边凑了凑想要趁机将她抱进怀里沾个“便宜”却被柳轻心识破扑了个空只得悻悻的退回小榻满脸“吃了大亏”神色的朝她吐了吐舌头。
“把这张城图径直交给咳堂哥合适么?”
躲过翎钧的“偷袭”柳轻心的脸颊不禁露出了绯红。
这家伙当着顾落尘的面儿也这般肆无忌惮自己不要脸皮还要拖上旁人作伴真真是……要不是念在他身子虚弱禁不起折腾她不给他下番泻叶让他常驻茅房才怪!
“这么给他肯定不合适。”
“若落到有心之人手里怕是会给沈家惹麻烦上身。”
听柳轻心跟自己问“正事”翎钧也不得不收了不正经模样把目光重新落到了那张燕京城的城图上。
“稍后我把闹市街的部分描出来给他。”
“至于这张原图交给顾落尘应更能物尽其用。”
说罢翎钧拈起城图递给了倚在一打儿软枕上的顾落尘示意他看上面的内容“闹市区记录的这些店铺掌柜更迭暂不可考但其他的各名门世家位置军营位置和道路走向分布都非常精准等我把闹市区的部分描下来这个就归你了。”
“这些商铺的记录是准的。”
顾落尘使没受伤的那只手自翎钧手里接过城图大致的扫了一眼然后便下了结论。
“准的?”
“你怎么知道?”
顾落尘那里应该没有燕京的城图不然也不至于在抢了簪子逃跑的路上遭了人家陷阱埋伏。
可这会儿他却只扫了几眼就如此肯定的表示标注准确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顾落尘从不说谎。
遇上不想说的事他宁可保持沉默。
所以……
“这家这家和这家的东家是我杀的上面标注的商铺易主时间只比我杀人的日子晚几天合情合理。”
“还有这些铺子做的好吃的点心的确是他写的这些我都吃过开张的日期我也都记得清楚。”
顾落尘答得面不改色。
就好像他吃遍燕京点心铺子的这事儿是个再正常不过经历压根儿不值得惊奇。
瞧顾落尘用一本正经的神色答跟“正经”二字压根儿不搭边儿的事翎钧和柳轻心不禁相视一笑。
他是个活的很纯粹的人。
虽然手染殷红却比大部分人都要活得自在干净。
喜欢的就保护。
厌恶的就毁去。
从不虚与委蛇鲜少口是心非。
“那这城图你要是不要?”
见顾落尘没有把城图很当回事儿的随手放在小榻上翎钧笑着跟他挑了挑眉。
“要。”
顾落尘答得干脆对城图却是再也未看一眼。
就好像那城图上是有什么灼人的东西让他心生不喜。
“我跟你保证不超过三个月这个宅子就会易主。”
翎钧稍稍想了一下突然笑着将那张城图拖到了自己旁边伸手指了城图上的一处被标注为“程府”的宅子态度郑重的跟顾落尘说道。
“待这宅子里的人被发配西北启程之日摄天门会得到一个委托。”
有的声音歇斯底里却难入人耳。
相反有的声音细若蚊蝇却振聋发聩。
顾落尘的肩膀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他的脸上极少生出表情。
但柳轻心却总能自他的眸子里发现象征他喜怒的蛛丝马迹。
他很开心。
确切的说是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
“为了能亲自接这个任务这些日子你可得好好儿养着。”
“有些事儿还是事必躬亲才好。”
对许多人而言弑父是一种需要历经挣扎的抉择但柳轻心知道对顾落尘这却是一种解脱。
他从未见程向前视为父亲。
而程向前也的确没资格被顾落尘唤一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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