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心的话说到了这份儿上德平伯李铭怎还可能不明白是什么人给他惹下了祸患?
脸上不动声色缩在衣袖里的手却是不自觉的捏紧了起来。
先前盼着她能搭上翎钧给德平伯府留条后路才任她翻墙拦路倒贴下药闹得连隆庆皇帝都责备他教女无方也没给她依家法处置了去。
不曾想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竟是竟是……
“老朽教女无方损王妃喜乐罪过罪过。”
处置一个除了丢人现眼再也没了其他价值的嫡女德平伯李铭自然不会有什么不舍。
其实就算柳轻心今日不提他也会寻个差不多的时候让其死于非命以“耳根安宁”换翎钧一个青眼相加。
只不过有些事儿提了跟没提终究不可能相同对待而且显而易见送翎钧人情远不及送这位连他都拿捏不清底细的王妃人情来的实在。
“若无王妃告老朽知道此女还不定要给府里惹出什么恶名出来。”
“待稍后老朽回了府去就使人以家法将其打杀了去。”
德平伯李铭从不怕旁人跟他讨要东西不管是物件还是人。
毕竟知道了对手的所求才有可能拿捏对手的短处并加以利用。
俗话说的好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今日他拿出来的总有一天会十倍百倍的讨还了去不论是旁人自愿还是他强取。
“好歹是个大活人怎能说打杀就打杀了呢!”
“常听人说德平伯府财大气粗我还不信现在当真见了伯公才是真真儿的信了!”
就算那李江雪是个惦记她夫君还使草人儿咒她早死的柳轻心也没打算草率的取其性命。
世家女子有几个是能喜恶皆如己愿的?
若说没人撺掇谋划这李江雪就敢不顾德平伯府“家规严苛”的跟翎钧这大皇子朱翎釴的死对头示好献殷勤还不遭德平伯李铭责罚她可是万不会信。
而且她家夫君虽让她怎么瞧都觉万般好但真切来说却并不是个能让人只瞧一眼就能身心沦陷的英俊男子。
或者说比起徐维康那种天姿国色令人一见倾心的美酒他更像是一盏好茶越品越觉芬芳甘甜心向往之。
生于德平伯府与翎钧不可能有交集的李江雪显然不可能品到他这盏好茶这也就意味着她所谓的喜欢更多可能是一种旁人替她做出的选择她除了接受别无他途可行。
“王妃所言高深。”
“岚起才疏学浅未悟真意。”
李岚起早知柳轻心打算但这会儿当着德平伯李铭的面儿他还是需要略装疯卖傻一番以防让德平伯李铭觉得他是已经背弃了德平伯府成了废子而对他痛下杀手。
当然只凭一个作死的李江雪还不足以彻底扳倒李虎跃至多只是让他挨德平伯李铭一通责备再少得些扶持。
但没关系他从来都不是个急于求成的人温水才能煮死青蛙的道理他懂。
“岚起少爷这一出口就足令人知道是家中已有贤妻的。”
李岚起的情况柳轻心早已自顾落尘那里了解了清楚。
所以此时应对起来也更有的放矢。
她笑着抿了下唇瓣下颚微扬的看向了站在旁边侍茶的止水柔声跟他吩咐了一句“止水上好茶。”
“是王妃。”
止水应声而去不多会儿就带人抬了一方海南黄花梨材质的茶案过来换走了之前的紫檀木茶案并将三人之前所用的定窑制描金嵌银丝寒梅傲雪骨瓷盏也撤了下去换成了官窑制的鱼跃龙门浮雕镂空盏。
规制这东西说起来繁杂但真正到了用时却是能给人省去诸多口舌且更显含蓄。
当然更重要的是有些事儿一旦以言语说出了口来总难免落人话柄若被有心人听了去更是会在不定什么时候成了伤己的利器。
而规制所表的态度却不一样。
因为主人家什么都没说客人便只能按自己意愿猜度然既是只凭自己意愿猜度的自也就不可能强按到主人身上让主人去背这“无妄的黑锅”。
之前柳轻心只觉得这些各式各样的器物规制麻烦的厉害尽是些白耗工夫的花架子直待后来翎钧当故事般的一样样的把其中内涵悉数讲给了她听她才是蓦地对这些东西生了兴趣而兴趣这种东西又偏偏是最能激励人学习的如此一来二去柳轻心愣是只用了三天不到的工夫儿就把这衣着穿戴和日用器物的规制都给学全记熟能学以致用了!
“王妃妙算岚起的确家有贤妻。”
柳轻心的话让李岚起本能的滞愣了一下继而便低垂下了脑袋。
李岚起与他的嫡妻是得其父德平伯李铭与人指腹为婚的竹马青梅。
可以说她和她为李岚起所生的一双子女是他唯独不愿将之搅进权力漩涡的存在。
她是个安静守礼不喜争斗的女子知这是李岚起对他们母子的保护一直非常珍惜于府中也只是自保自省从不与人结帮入伙行不义不仁之事从不与人生隙成仇。
所以此时听柳轻心提起她李岚起便本能的紧张了起来。
他不知柳轻心为何要提起他家中的嫡妻故不知该如何答话。
可柳轻心已经问了他不答又显失礼。
一时间纠结抑郁于胸竟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好。
咳。
德平伯李铭眼角笑意渐浓的端起自己面前的新茶眼角余光像是不经意至极的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轻咳一声提醒他早做反应莫失了伯府颜面。
明前龙井。
他最喜欢的茶没有之一。
也不知这位准王妃使人给他上这茶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如果只是巧合那便是说她与他有相类的喜好如果是有意为之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他自诩严谨喜怒不形于色亦从不使人发觉自己癖嗜连他的妻妾子女都不知他爱喝这明前龙井。
若这位准王妃神通广大到了连这他妻妾子女都不知的事儿都清楚明白那他便没必要再跟她在这里虚耗下去。
双方就干脆痛快的敞开天窗说亮话各自提提希冀亮亮底线然后在不“出格”的前提下好生合作分取所需也就罢了。
“你瞧瞧伯公岚起公子听我问他家中贤妻竟害羞的脸都红了。”
抬头似是不甚在意的扫了李岚起一眼柳轻心便知道她是歪打正着的踩着了他的软肋。
呵看不出这燕京的名门世家里还当真有这种戏文里都嫌假不唱的举案齐眉两情相悦夫妻。
假意未见德平伯李铭神情柳轻心不无调侃的点拨了李岚起一句。
“岚起愚钝着实想不出王妃之前所谈之事与岚起家中嫡妻有何关碍。”
“盼王妃解惑。”
被柳轻心这么一“点拨”李岚起才是蓦地发觉自己失态了。
忙躬身行礼摆出一副迷惑困顿神色跟她虚心求教起来。
“若无贤妻岚起公子又怎能自中馈这繁杂琐碎里跳脱全不知养大一个闺秀是需要耗费大把银钱的呢!”
“从嗷嗷待哺到及笄媒聘奶娘丫鬟教习的支出自不必说识文解字礼仪妆造琴棋舞御哪样儿不是使银子砸出来的?”
“如今伯公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要把一个使银子堆出来的人儿打杀了去不是财大气粗又是什么?”
柳轻心低眉浅笑将手中茶盏不紧不慢的放到了茶台上然后缓缓的转向了德平伯李铭半点儿也不遮掩的跟他问了一句。
“不知本妃私藏的这明前龙井可还讨得了伯公欢喜?”
顾落尘提供的消息从没让她失望过。
虽然德平伯李铭的这喜好有大半儿是靠她和翎钧分析猜度出来的但若无足够依据纵她是大罗神仙也断不可能“信手拈来”。
明人不说暗话。
或者说有些事儿放到明面儿上来说比藏着掖着让人猜度有价值的多。
“素闻王妃医术惊艳却不知于中馈一径王妃也是如此精湛。”
见柳轻心这般开诚布公的跟自己“闲聊”德平伯李铭也不再继续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轻抿一口盏中茶汤向后倚在了圈椅的靠背上不紧不慢的砸了砸嘴。
此茶甚好。
比他府中所用还好。
“依王妃所想老朽该如何处置那不懂礼数的丫头才算不奢靡浪费及该如何作为才能不使自己喜好落于旁人之手致遭人利用胁迫?”
说这话时德平伯李铭像是全无避讳在场之人的意思。
仿佛他早已认定这德水轩乃柳轻心名下产业这里的人也都是她麾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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