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立夏仔细交代过对柳轻心的护卫事宜翎钧就带上十五直奔燕京而去。
如果燕京的这个“风云”真的如柳轻心猜测的那样是那位神秘的“先生”搅起那他的礼贤下士便真该尽早了。
“咱们应该会在路上遇到冬至。”
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翎钧又踢了一下马腹。
他们的马好定来得及在天黑之前进城。
“明儿是冬至他娘的祭日。”
听翎钧说起冬至十五稍稍迟疑了一下。
少顷才小声儿的跟他提了一句。
“他应该会在清晨时候出城祭拜过他娘才快马加鞭的往江南走。”
“毕竟他年前时候刚娶了媳妇儿于情于理都该去跟他娘念叨几句。”
这世上幸福的人总有相同的幸福。
但不幸的人却大都有各自的不幸。
“瞧我这记性!”
十五的话让翎钧本能的放慢了速度仰起头看了看远处天上暗灰色的云。
燕京应是又要下雪了罢?
被翎钧捡回来的时候冬至还不叫冬至。
那时的他还是个被土匪绑票卖给了人牙子的少年。
翎钧清楚的记得他们相遇那天的光景。
燕京刚下了雪。
瘦的像木柴的冬至赤脚站在雪上张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说请救救我娘和两个妹妹贵人我愿用自己的命报答您。
“以后你就叫冬至。”
翎钧记得当时他把他拖上了马背带他去最近的铺子里买了暖和的衣服和靴子然后让他带路去了人牙子的住处。
但遗憾的是他娘因放了他逃跑已遭人牙子毒打致死他的两个妹妹也被卖去了红楼。
虽然冬至手刃了人牙子给他娘报了仇也在翎钧的帮助下给两个妹妹赎了身但“伤痕”这种东西一旦落下便再难痊愈。
冬至一直在自责。
为他娘的死。
为他两个妹妹再也无法遇上的好姻缘。
“我已查出当年劫掠商队的山贼所在还有他们背后的支撑。”
“本想着等过了年节给他在西北大营谋个位置让如柏将军给他派些人手去剿了那窝劫匪。”
“一来能报他杀父之仇。”
“二来可为民除害。”
翎钧做事一向沉稳。
在确定能将敌人连根拔起之前绝不会出手。
“那窝劫匪的背后是英国公府。”
“确切的说你俩的仇人是同一个人。”
翎钧没有直呼那劫匪团伙背后之人的名字但骑马跟在他身后的十五抓握缰绳的手却缓缓的凸起了青筋。
沉默良久。
突然十五狠踢了一下马腹让他乘骑的马跑到了与翎钧并行的速度。
“何时能让那混蛋死了准我操刀可好?”
说这话时十五的牙咬得咯嘣作响。
他的仇人。
不共戴天的仇人。
终于终于露出了破绽不应该说终于被揪出了依大明律可以被问斩的罪行!
这一天他已等了好久久的宛若半生。
“此事你与冬至商议。”
对朱时彤这说是成国公府最大污点都不为过的人翎钧是厌恶至极的。
只是他之前实在隐藏的太好让翎钧完全寻不到错处。
“好。”
十五低声答应了一句便放慢了马速让自己的马比翎钧的慢了约摸半个马身。
恶人不可能只对一人为恶。
所以对朱时彤也是冬至的仇人这事儿他并未觉得意外。
他知道以朱时彤之恶行恶举纵是有成百上千家庭遭他祸害与他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都不夸张只不过是他和冬至幸运有望手刃仇人。
……
燕京近郊。
冬至拎了一壶酒在一座小坟前面席地而坐。
他的面前放了几样点心手边是聚拢在一起的坟间杂草。
“我娶媳妇了娘。”
“她叫立夏也在三爷手下做事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冬至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冰冷的墓碑温柔的像怕耽误墓中之人安眠。
“过些日子三爷大婚她会跟王妃一起回燕京来到时候我带她来给您上香。”
按照西北旧例冬至该让他爹娘合葬。
但因他们一家人是跟着商队准备迁居燕京的时候遭了劫匪。
以致后来翎钧救了他和两个妹妹之后他竟是连一块儿他爹的衣料都找不出与他娘合葬。
生活在西北的人认为无法立冢亡者便无法往生。
因此冬至的心里一直有两块心病。
一块心病因他父亲而起一块则源于他的两个已经十三还没寻到好婚配的妹妹。
虽然她们只是被卖去了红楼并未失身。
然对看重女子贞洁的北方人而言她们已是不洁不再值得被明媒正娶只可成妾不能为妻。
冬至不想让他的两个妹妹委屈。
但他只是翎钧身边侍卫富足人家怎可能妥协让他两个妹妹自正门入厅堂?
“盘锦和兰溪过的也还不错。”
“三爷让她们两人在德水轩做事。”
“年前时候有个世家少爷使媒婆过来说是想迎盘锦回去做妾室我没答应。”
说起两个妹妹冬至的脸色稍稍暗淡了一些。
她们已经十三了。
若今年还不能遇上好姻缘明年将会更难。
虽然他不介意养她们一辈子但相较于让她们在他的宠爱里孤独终老他更希望她们能找到属于她们自己的幸福。
风卷着荒草拍打在了冬至的手背上仿佛是他已故的母亲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不要为难自己一切皆有定数。
哒哒哒——
蹄铁碰撞碎石才会发出的声响惹得冬至本能的从地上蹦了起来握住佩剑的柄做出了防御姿势。
一席黑袍宛若盖顶黑云未及马匹停住便飞落到了他的身侧。
是翎钧。
“三爷。”
见来人是翎钧冬至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自江南出发之前翎钧特意跟他交代让他办完了事尽快回去那边儿还有事情着他去做。
而他却为了等他娘的祭日生生耽误了一天。
“我忘了今天是你娘祭日。”
“昨儿听十五说了才堪堪记起来。”
翎钧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拎的一只小包袱递给了冬至“我给你娘带了些纸钱来你替我烧了罢。”
“冬至因私渎职请三爷责罚。”
冬至本以为翎钧让他尽快回返是念他新婚燕尔不忍他与立夏分居两地。
但现在在这燕京城外见到了翎钧他还如何能一如之前所想?
感恩戴德的接了包袱冬至回转过身朝着翎钧一拜到底。
“事发突然我本是打算在路上截着你让你直接调转马头跟我一起回返燕京。”
“如今你没走刚好也省了马匹劳顿。”
翎钧笑着俯身将冬至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态度恭敬的朝着冬至娘亲的坟包行了一礼“我拟于今年为您的丈夫报杀身之仇待自劫匪手中取回您丈夫生前心喜之物便着冬至为二位合冢。”
冬至家里有一块祖传的红色暖玉。
冬至清楚的记得他们遭劫匪劫掠时劫匪首领杀了他的父亲并自他父亲的脖子上面露欣喜的扯下了那块红色暖玉装进了腰间皮袋。
也正是因为这块红色暖玉翎钧才在大概半个月前寻到了那伙劫匪的背后之人朱时彤并顺藤摸瓜的找到了那群劫匪的新落脚处。
翎钧的话让冬至蓦得僵硬在了原地。
许久才缓缓的缓缓的抬起头看向了站在他旁边的翎钧。
冬天日短橘色的晨辉像是将翎钧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宛若临世神明。
“三三爷你你的意思是说说找找到当年截劫商队的山匪了?”
因为激动冬至有些结巴。
感觉自己这样说话有碍表达冬至毫不犹豫的给了自己一耳光。
“我我能去参与剿匪么?!”
如果说那个被他乱刀砍死的人牙子是害死了她母亲的混蛋那伙劫持商队杀了他父亲把他们卖给人牙子的畜生便是造成了这局面的罪魁祸首!
之前翎钧曾依着他的描述带人去搜寻过那伙劫匪然令人遗憾的是那伙劫匪原本的寨子早已人去楼空。
“我已使人盯着了。”
“待我大婚过了你便直奔西北军去如柏将军会借你人马。”
笑着拍了拍冬至的的肩膀翎钧的眸子里满含欣慰。
“你需要谨慎行事万不可只念着大仇将报就草率鲁莽。”
“若一朝不慎让那些劫匪里的某些逃了再要找可就难了。”
“据确切消息那伙劫匪共有一百四十五人男子一百四十三人女子两人。”
“那两名女子是那伙劫匪背后的那人安插在那里用于暗中监视他们用的在被派去劫匪山寨之前都曾是红楼的头牌。”
“你需仔细辨认莫使她们装成被捕获待售给人牙子的平民。”
翎钧并不喜欢红楼这种存在。
因为这种存在注定会成为一些姑娘不幸的根源。
虽然不排除有人能因此而得以活命但更多的却是被贪婪之人所迫。
有的是亲人手足。
也有的是盗贼劫匪和骗子。
所以他手下的生意从不涉足红楼他自己也从不进入红楼不论有什么人跟他劝说获利惊人亦不管有多少人跟他阐释“价值”可观。
即便是为了救冬至的两个妹妹他也仅仅是在那红楼的门口数步远的地方站了片刻遣德水轩掌柜去跟那红楼的主事讨价还价。
除了背德之辈他不歧视任何人。
当然也包括在红楼里卖笑的姑娘。
“是三爷。”
“冬至记下了。”
翎钧的嘱咐让冬至瞬间安心。
西北军。
他家三爷的最大依仗。
他肯应承自己准自己去西北军借人剿匪而不是带退伍的老兵们乔装前往那自然是已有十足把握能妥善应对那些劫匪的背后之人。
他想报仇。
但他不希望让翎钧为自己的仇恨蒙受损失。
西北军铁血。
纵是退伍也绝无一人是畏死之辈。
可他他不想做个自私之人不想那些将他视为晚辈悉心教他功夫的叔叔伯伯们因他殒命。
“待回了府里你去找一下十五。”
“他有事与你商议。”
抬头看了一眼已彻底明亮起来的天色翎钧吹了个口哨唤他的马近前。
“我要去趟德水轩给轻心安排住处。”
“就不跟你一起回府了。”
一路扬鞭本应在傍晚关城门前到达燕京的翎钧和十五受路上突然降下的大雪影响直至半夜才到了城门口。
翎钧知自己身体不济若睡下第二日定无法早起便干脆在城外庄子里烤着火凑合着看了半宿书只等着天亮了来这坟岗寻冬至以防他祭拜完母亲早早的出发往江南走与他错过。
“你把那信给了沐睿之后他怎么回你的?”
翻身上马。
翎钧打算直奔德水轩将给柳轻心腾空住处的事儿安排给了九叔就钻进专属于他的房间里去补眠。
临要走了才突然想起沐睿那边儿的情况自己还未及跟冬至问询。
“沐睿少爷说素闻三爷棋艺精湛心向往之。”
“何时三爷得了闲只管使人去跟他支应一声他定扫榻以待。”
提起沐睿冬至便本能的想起了昨日沐睿自他手里接过信函时那欣喜若狂的模样。
一个世家出身的嫡长子会活到他这么卑微寻常里到底是遭了多少苛待?
冬至这么想着本能的撇了下唇角。
他不喜欢沐睿。
确切的说是不喜欢说话做事唯唯诺诺的男人。
纵是他家立夏十成十的女人也不似他那般娘里娘气的呐!
真不知他家三爷到底是看上了这沐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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