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回来了夏琛反似缺了对明日的决心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踌躇不定。
沈凤鸣不欲多谈食月听他问起追去后之详情只说这“刺客”虽受东水盟之托但原是相识故此应允定不对夏家庄有所不利。
众人听得将信将疑不过想他黑竹会在道上的面子或竟真能令得江湖杀手有三分顾忌如此此人夺玉又归还的示警之举便也说得通。即便如此归散之后夏琛还是留他在屋里坐了片刻具问是否还有内情不曾道出。
沈凤鸣倒非想瞒他可“食月”与夏姓之渊源他终觉此时提起并非好时候。天狗对夏琛多有轻视隐瞒依旧甚多“食月”将来之立场仍未可知此事——大概并非自己或是夏琛能解决。由是他亦只能劝慰夏琛勿作多想明日一切见机行事。
“我还是怀疑……”夏琛却犹有不甘将掌心反反复复摩着两块碎玉仿佛定要将这冷玉摩至有了温度方肯罢休“他不是为了与我示警。”
“你的意思是?”
“他是真想拿这块玉可后来他发现玉不对只是已然打草惊蛇没办法干脆还回来卖个人情。”
“这我倒没想过。”沈凤鸣思索了下“也不是没可能——就是说他想要的是你爹留给你的那块只是没料到你已同君黎换了——那块玉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么?”
“我就是没想出来一块玉能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夏琛烦恼道“爹给我的时候也没特意交待什么——若说值些价总也不至于到要派高手来夺的地步。”
“玉上有什么字样或是纹样么?”
“字记得是没有的至于纹样——是水纹的雕饰工艺精巧可这也谈不上有什么特别吧?”夏琛道。“我与君黎大人交换了有一段时日了那一块——沈大哥想来应见过他佩戴?”
沈凤鸣点点头“是有印象不过——未曾特意注目。”一顿“假设东水盟的确是想抢夺那块玉——起初又如何确知玉在你的身上?”
“早先七月还是八月里头的时候东水盟派使来夏家庄找麻烦那会儿玉是我佩着他们自然是见了。”夏琛道。“我总觉有些不安——你看东水盟主如此狠辣给他卖命的刺客身手又如此罕见神不知鬼不觉除掉这么多高手你若说他如此不嫌麻烦当真是——为了向我示警我只觉更加离奇不信。我宁愿相信他终究没取我性命是因为还想从我这里得知那玉的下落。到得明日还不知——要用什么手段逼问于我。”
“你既如此想——谨慎些也是没错。”沈凤鸣道。“不过此玉你换给了君黎着实也没当成什么秘密想来他们既发现了不对很快便会知道下落。”
夏琛苦笑“是啊若真如此——却竟是给君黎大人惹了个麻烦去。只盼明日能打听得些确切消息——只盼——程左使他们亦能助一臂之力东水盟不管是什么样的野心都能压住了不叫得逞也就好了。”
沈凤鸣没有言语。他看着夏琛忽只觉得这个少年大概真的长大了不少——至少绝不是天狗口中那个丝毫不值一提的黄口小儿。
临回屋前他具问了问程方愈去向。城中住处吃紧好在青龙教的名头终有些威慑一些小门小派多愿随附让出几分地方来程方愈与青龙教诸人便住在左近客栈之中。明日一早想来这一街外来的、落单的、无名的多半要抱了团拥着夏家庄、青龙教前往那大会之上也算有了带领不至于白白受人欺负。
他还没有想好何时对程方愈动手可至少——不会在明日之前。
这可能是入冬以来最长的一夜。大堂的灯火经夜未熄却依旧驱散不去笼压于这金陵各处的黑暗。沈凤鸣在屋中打了个盹醒来一时亦辨别不出时辰。他等了片刻起身行下楼天迟迟不亮只愈发地冷了。
街头巷尾有一种骚动的安静不是往日里天不亮便有勤劳贩夫悄然出门的欣欣向上却是种难言的沉沉压抑。铅云黑低早该要下的雪依旧不见踪影。
夏琛的猜想其实很有道理——哪怕他不知道那些陈年关节。如果曲重生派来天狗的目的之一当真是想要夺走某块“玉”那么这“玉”当然同昔年的江下盟有关。“玉”是自夏铮手中交给了夏琛而夏铮自然是从夏吾至那里得到这块玉的他什么都没说或许因为他也不知道内中渊源——或许因为夏吾至原本就几乎不曾告知过后人多少江下盟的旧事。
夏吾至之后的这个“江南第一庄”已经只属于都城和朝廷与那个江湖盟约久失关联了。可那些旧日的“凭证”却还在——还在夏姓的手中。对于想要令盟约“重生”的曲重生而言某些凭证对于赢取旧人、震慑新人或许至关重要。
若当真如此夏琛无意中将此玉换给了君黎又该说是幸巧还是不幸?
今日的武林大会设于建康城西南花市。所谓“花市”——在这凋零的季节不过是个地名。但哪怕只有一季之繁盛亦足以令此地成为无人不识的建康一景甚或一绝。
沈凤鸣与万夕阳打了招呼独自向花市先行探路。天虽未亮向花市聚集的人已经不少只不过一概被以“时辰未及宵禁未解”的理由挡于花市入口之外。尽管如此凭借着花市之中的一点微光仍然能看得见有人影绰绰在市中忙碌。那花市本有一气派高台称作“花楼”而今改头换面皆缀以东水盟的标识自高台向外方圆直至街市东西两面出入口遍插东水盟旗每二十步见白衣人巡逻十分醒目。
目光再放仔细些则可见那场中匠人、巡夜白衣皆伶人面相——要么是头戴伶人面具要么便面绘伶人之彩夤夜之中骤然见得足够叫人吓一大跳。周遭早有人为此细细私语沈凤鸣不免心中暗笑。曲重生便喜戴那一只伶人面具——原来这东水盟从上到下都是这般行事大会还未开始他们倒先像是——见不得人一般。
他向前越发走近目光忽瞥见入口右手边一对男女微微一怔。天光实暗他此时方辨出了这两人的轮廓不是宋然与他夫人岳氏又是谁?果然——宋然既然身在建康少不了也是要来这里看看的至于携了夫人同来——想必也是为掩人耳目。
夫妇两人并不说话只互相作着手势以为交流那些手势于沈凤鸣而言当然尽属费解。不知是否说到趣处那宋夫人侧过脸来看着丈夫面露微笑正待回应余光忽触及沈凤鸣并无掩饰的直视她手上微顿便向他看来。
沈凤鸣见她面上表情微敛便知她定认出了自己。宋然自是亦回过头来见了沈凤鸣倒不讶异只招呼了一声:“凤鸣也来了。”
自然了。这建康府的江南武林大会是今日的大事沈凤鸣跟随夏琛前来府城一早来这里看看不奇怪若是不来反倒怪了。
沈凤鸣点点头上前亦不多有废话只道:“然兄来得早。看出些什么没有?”
“花市昨夜之前都允百姓进出一夜之间料布置不下什么大的机巧。”宋然只淡淡然道“我见这一夜多也是布置桌椅鲜花竟见不到什么血影刀光之预兆虽似是好事却反而有点心神不宁。”
因不想突然冷落了岳氏宋然便向她作了几个手势方回头又道:“家妇爱花出嫁之前春暖季节最喜来这花市。如今隆冬花市虽颓但冬季亦有几样花卉花楼之下偶可见得故此这趟回来建康常于此处流连——今年却惜是未见贩售不知是否与这江南武林之会有关。前两日此地已经在布置高台却也仅止封禁高台白天不禁街市出入夜里才称宵禁。她亦听我说此地竟有武林集会我说要趁夜来看她便也陪了来了。”
“一会儿天亮——此地想必越发热闹然兄待如何打算?”沈凤鸣道“可也能寻机入内探听一番?”
宋然微笑道:“这个不消担心我总有办法能入得去的。待到天亮我先送了家妇回去便折返——君黎交代过我这一回务必要协力护好了那一位夏少庄主。我总没忘便是了。”
沈凤鸣目光向岳氏微微闪动了下回看宋然见他面色笃定当下道:“有然兄这句话我心定得多了——差点忘了——然兄的手段向来比常人要多上好几种。”
“不敢。有你在未必轮得到我什么事。我只当去看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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