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没算过。”阿合道“但没长久也是相好啊哪怕——好个三五天?”他丝毫不掩饰艳羡之意。
“那就是了。你们看他与秋姑娘认得多久了?”老掌柜立时笑眯眯地道。
三个少年一怔阿义随即反应过来“那是久可他们又没一始就好上——我瞧秋姑娘也是冷心冷面的这趟出远门之前对沈大哥也是爱搭不理不就是这一个月一道出去了沈大哥定又使了什么手段讨好她才刚刚——都送了衣裳来了。”
他说着再次老成而惋惜地叹了一口:“送衣裳来——照我看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往日里有人给沈大哥送衣裳两个就好不了多久了。”
“不送也好不了多久。”另一少年镇静总结也不知算附和还是更正。
老掌柜不以为意。“那你们说说他上一个‘相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这个问题令三个少年不约而同静了一静。三个人顿然互视了几眼惊讶于——竟没有事先想到这个问题。“有……”阿合掰动起手指随后震惊于竟不够数透月份以至于要回过来重算一遍“……一年多?快一年半了!?”他与两个少年交换了眼神那换回的目光里果然亦尽数都是将将发现什么般的不可置信。一年半!哪怕之于他们跟随沈凤鸣的年岁都已不能算短。怎么竟不曾意识到——所有的那些旧事记忆都已是一年多以前的印象了?
阿义好像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生出了动摇。沈凤鸣没有与他们多提过秋葵他们便不知她与他有过什么样的仇事、恨事、憾事甚至死生之事。他们都没有去三支之会虽然在七月和所有人一样耳闻过“云梦神君”和“云梦仙子”的传说但沈凤鸣的旖旎故事何时又少过?果然那“传说”也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和他们意料之中一样不多久便淡落偃旗不再江湖嚣上以至“双琴之征”出发前在这一醉阁真见到秋葵三人就只当她是从朱雀那借来的帮手。夏琰的朋友。朱雀的女儿。云梦的高手。美貌的女子。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此时老掌柜的问题如有暗示三个人不自觉要记起——沈凤鸣应该就是在一年多前的鸿福楼之围那天认识了这个生人难近的秋姑娘。这之后黑竹历经种种变化沈凤鸣也有过种种际遇只有——莫非——这个女子还一直盘桓在他不曾明言的期待里吗?
一切只是巧合吧?至少在阿义的感觉里沈凤鸣还是那个沈凤鸣——待他们和旧日一样。那么他待别人也应是一样的吧。
“我……我倒要看看。”阿义道“要是真的——我还真想不出来沈大哥当真的样子。”
“亏你们还跟了他这么多年。”老掌柜慢条斯理:“你们啊也真是傻。难道你们真觉得你们沈大哥要一辈子一个人便不会有一日有个不一样的姑娘了?唔你们三个几年了也只会天天在他边上睁眼看着背后说着莫非也是觉得一辈子要这么过了?”
三个少年顿然面红耳赤应不出话来。若从久远来看自非如此可若要信一个人当下、眼前立时要与过往截然不同却又是另一回事。
阿合哼出一声“输赢还不晓得呢。就看沈大哥回来要这衣服不要。”
“他若不要还与那么多钱买下来?”老掌柜嘿嘿笑着。
“是不是给他的都不晓得……”另一个少年强撑住心气。“拿的还是店里的钱……”
可是这心气很快就塌陷下来。沈凤鸣已经回来一阵风似走得轻飘便是什么都不说几个人都感觉得到——他连人带这颗心大概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沈大哥什么喜事……”阿合站起来看着他言语就变得有点明知故问。沈凤鸣径直走向无影伸臂往他肩上一勾“小子甚事都不晓得要你跟着人有什么用?”无影僵着脖子不敢动弹瞥眼却见他其实春风满面心下一宽“沈大哥……”他待开口解释沈凤鸣丝毫不在意他说什么打断道:“听说你爹回来了我与你去看看你等我一等。”
无影愣一愣神沈凤鸣已经松开他就在这前堂里伸手就将身上灰衣解下来捞起桌上那件新衫一口气伸穿、整顿、系束毕冲了柜台里老掌柜道“你看看?”
几个少年老早就呆了愣怔着一句话说不出老掌柜倒是笑着点头:“不错好得很。”沈凤鸣便越发得意也不多说与了无影个眼色“走。”
那白色的背影出了门去三个少年才颓然一个个坐落下来阿合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了。堂里默然无声了良久还是老掌柜十分自怜地叹了一声:“多了三个傻儿子。”近前捞起沈凤鸣旧衣往里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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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衣其实没有看上去那般合身。这也难怪布庄原不是依着沈凤鸣的身形量的想必是予了个大概尺寸或是就便寻了个高低差不多的人依照。可即便是看起来差不多各人肥瘦处终不大一样多少有些差偏。
幸是外衫差偏些也就罢了至少看起来还算匹配焕发恰搭趁着沈凤鸣此时焕然面色看在一旁无影再是懵懂的眼里也觉今日深冷低沉的阴天都被焕成了个万里无云的艳日。无影原是来附近给受伤的吴天童等抓些药、配些外用材物回去路过那布庄时给老板娘见着面熟提溜进去了却还没及去药铺子里。说与了沈凤鸣他便道:“要配些什么你与我说我与你去抓。”
无影受宠若惊小声道:“我爹说不用去看他们的……”
“我高兴。”沈凤鸣心绪显然甚高不论做什么都兴致勃烈。
许久以前他刚刚长到半大能勉强撑得起彻骨留下的那几件灰色布衫的时候其实也有过无比的欢欣——一种终于能接近些心目中那个大人的欢欣。于是翻筋斗、打虎跳——哪怕被过长的衣裳绊倒也觉必须庆祝。而后他越发长大衣衫越发合身直到有一日——竟觉有那么一点小了。虽然他不在意穿着稍嫌紧张的衣裤招摇过市可那是动不动便要腾挪飞闪的黑竹会——他极少有换上夜行衣的习惯当然毫无意外地在每次任务后都要发现衣衫的裂口于是每每在独自黯淡的缝补中通过眼前灰衫的轮廓模糊勾勒出彻骨的模样一遍又一遍督促自己重忆起他的高矮肥瘦。
原来彻骨比我还要瘦那么一些。他在心里说。原来——我有一天也能长成他那样的男人。
他终于不得已开始做了适宜自己的新衣除了尺寸之别布料样式光色都与旧衣一模一样。他在许多地方花样百出唯有这一样——从不变化。直到今年才有一次例外——只有三支之会被关非故胁迫时他穿过一次白衣。以魔教身份现身江湖时将骇人之血洒入洞庭时以七方双琴与人相和时用虚无之镜反取敌人时——那些众目睽睽的时分他却穿着一身白衣以至于这个江湖记住的云梦教主竟偏偏不是那个真实的他。
可此时——彼时——哪个又堪称真实?他自己都不想去分辨那个灰暗了十八年的外壳是否也不过是——因藏埋了旧人的魂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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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童断了半口牙欧阳信中了毒伤石志坚少了一手三个受伤各有不同都不甚好过。即便如此无影引着沈凤鸣过来的时候三人六目都瞪大了半晌认不出来人仿佛伤的不是别处而是这双眼。沈凤鸣穿了一身白色。好像就只有这一点不同就完全消抹去了他往日里水隐于墨、葭隐于苍的印象变得跃然出众丰神朗快。
几人由是竟都不好意思表现出伤重的颓丧不自觉咧开些笑才敢去迎他。“凤鸣公子怎么来了?”石志坚端着手腕笑说。
“听说你们回来了。”沈凤鸣将手中药材尽予了秦松“怎么不与自己人住一处?”
“我们……自来了临安之后一直就住这里。”吴天童说话漏风不得不捂着嘴显出些自惭形秽。
“与我去一醉阁。”沈凤鸣道“秦松、无影——他们两个也住得惯了。住那我也好叫人接应照料你们不是好过就这么在外面?”
吴天童又待说话被秦松止住了替他道:“老吴说——他们三个给公子你赶出黑竹了。这还怎么住一醉阁。”她口气倒是十分不客气。
沈凤鸣抱臂往椅上一靠“是啊。但那程方愈又没死。那些个谋划统统都没见实现。你们现在走那不是白走了?我可没当你们走了。”
三人互相看看都不说话。沈凤鸣又挺身坐起“就算走了——那你们再回来呗。要杀那个人——除了你们没人帮我。”
吴天童这下才道:“公子还要杀他么?我听阿印说公子回来当日与大哥好像大是争了一架是不是——为着此事?”
“也不全是。他倒也确问起你们——你们是他带回来黑竹的真要走他还不肯呢。”沈凤鸣说着挥挥手“不消管他他就算知道我要杀程方愈也拦不住。只不过我这一回累得你们仇没报成却受这般重伤——”
“在黑竹哪有不受伤的况这次任务艰巨公子待我们三个已是尽心若再这般说实是……愧受不起了。”欧阳信道。“若能留在黑竹自然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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