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这样的人夏琰是不敢深交的——不管他有没有别的目的。而邵宣也——他还未能肯定。次晨仪王府外邵宣也果华服而至见了夏琰目中讶异一闪而逝行了一礼招呼了声:“夏大人。”
点卯自是早已点完张庭早在此等候当下与邵宣也交接完毕也便多无话说告辞去了。夏琰见邵宣也也拱手告辞忙出声叫住“邵大人”他说道“大人今日上午有什么要紧事么?”
邵宣也转回身来。这旬白日固是他的侍卫司司职不过各卡各路都有分队兵士他这等长官只消还留在禁城能喊得着也绝算不得失职。当下里未明夏琰本意只答道:“倒无特别要事只是早朝时分还是在垂拱殿外候守的好。这便要去。”
夏琰听他如此说倒有些失望只得道:“那邵大人先忙着我——早晨在仪王这里原想请邵大人作个照应。”
邵宣也躬身道:“仪王府人手充足夏大人若有需要但宽心调用。今日朝散若早邵某再来府外候遣。”
言罢便即去了夏琰甚至来不及答应或不答应只得悻悻顾自入府。
入府方知仪王府虽然人少但府军还是按例配了些的不过人手是从殿前司张庭那调过去的听从的是程平与张庭两个的命令。既有府军邵宣也再带人进来便颇压了仪王与殿前司面子他自不肯为之。
观程平表情果然还不知外面的事见着他来惊讶万分头一句便问“道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到底改不过口还是称他“道长”。
夏琰晓得他的意思——自是说他与刺刺婚期已近按理越发没时间到禁城消磨的怎么反又替朱雀来看他?他勉强一笑不肯说破“怎么没空?这许久没见了便不该来看看你?”
程平叫人又是上茶又是上点心道:“其实这阵还好也没觉得冷道长有事就忙自己的前两日我与朱大人也说了我天天吃太医院的药坏不了不消担心。”
夏琰“嗯”了一声也不追问寡言少语地坐着。程平不疑有他随意聊了几句便叫左右退下只顾与他抱怨:“当真羡慕你同刺刺。我这里——”他不无几分腆然“他们强要与我娶妃说是太子庆王恭王都娶了我若没有太过难看我推脱到现在想来推不过今年。你想啊我若真娶了个甚么妃子在这我哪里还走得掉?”
他言语中的“他们”指的自不外乎是皇室长辈。程平于当朝天子而言不过是个侄子辈原挨不上亲王的份只是赵眘子女缘薄自原配郭氏早在他登基前便已早逝两个女儿也夭折除了早年所生的太子、庆王、恭王三个嫡嗣外后宫个个再无所出禁城更是冷清。这平儿好不容易弄回来半禁半供着也不能再送去郡藩之地出于对太上皇之尊孝便与他个亲王之名只多与皇族撑起些面子罢了哪有半分实权?
却也正因是为了面子今年程平算来也已十九这等身份当然早该要婚配了去年恭王选个侧妃就闹得禁城内外哄然热闹程平想推脱多半由不得他。
“我也晓得我在这禁城没个靠山都没人帮我说话”程平怏怏道“我与朱大人说了还望他帮我拦着点哪知他也说该当娶妻。我便知道——他们个个都想将我栓留在这禁城里——道长倒是你帮帮我待你大婚之日我自要前往贺喜青龙教必也大有人在你说可有办法造个机巧让我逃了?”
夏琰只叫他这番话搅得心意烦乱。“仪王……”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暂且……再等上一等。”
“要等到何时?”程平面露哀求“去日不足一月了……”
“我……待与青龙教再见了面商量个办法。”夏琰只道。这却也不全是托辞。他自己要再见刺刺便消先见了青龙教的面。在那之前断无接应程平的法子。
程平也非听不出他语意勉强在椅中颓然后靠“是不是——此事当真为难。”他不甚好意思地举茶道“道长不要见怪我是在这里闷得苦了。我若与旁人说他们定只心里鄙嗤我不知足。这番话只敢与你说。”也没办法“总之——你万替我告诉刺刺我这个大哥可没一刻不惦念她、惦念大家伙儿的。”
夏琰实不知自己当下面色做作得可足够自然垂首无法看他匆忙道:“我主是为你寒疾而来。你身体既无大碍我还是先告辞了明后日——”正未说完忽外面有人高声报入听是说了句:“宋学士来了。”程平忙道:“先请他到书房坐。”一面拉了夏琰“不忙走道长若是没事可否陪我一陪——是太学里的宋学士来了——都是太上皇嫌我往日没学过京城里这些个教养便派人从太学里请了老师逢三六九日就来教我念课。着实……也不敢推拒不听但一个人听也对不上话实在没意思。”话虽是这般说但面色却也并不有十分推拒之意想见竟对这“老师”还颇有几分好感。
若来的是旁人夏琰多半要寻个借口先走可这般一听来的十有八九是宋然他便笑一笑道:“太学学士讲课寻常想听还未必听得着——我这是来得巧了。”
程平听他应了惊喜雀跃便拉上他往书房去。“道长也认得宋学士吧?‘绍兴六士’里的‘三试魁首’学问厉害得很。”
夏琰不否认“认得上回京城清谈正好与宋学士一席那般风雅质气原是一见难忘。后来我还寻他解过几处书中疑困幸得他也不嫌我孤闻寡识十分好耐性。”
“对对宋学士便是最为和气耐心我问什么不像样的他都不见怪。”
出厅穿院未几已至书房。这房中宽阔师生之席早已摆设显见授学讲课之事已非首次了。因程平究竟有身份在席位也不好太卑便按习惯摆作东西师为西席向东遵了古遗。
宋然方到不久见夏琰与程平一径同来也不露惊讶不慌不忙先与程平行个拜见之礼问仪王殿下之好又笑与夏琰行个叉手礼称久违。
程平待他十分尊敬口称“老师”告罪道:“这是禁城朱大人府上君黎大人一贯与学生要好的今早恰好来望学生学生听说他与老师相识有交便自作主意将他叫来一道听课老师可不要怪罪。”
宋然笑得疏朗:“哪里哪里是在下心急来得早了扰了仪王与君黎公子。君黎公子若是不弃一并入座指点求之不得。”
当下给夏琰又添了一处客席三人坐了。说是那般说他到底只是个旁听的便只听着罢了。程平决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般少教养对不上话他便想起刺刺说过这个哥哥因身体弱待要苦练武亦不可得其实倒读过很多书。只是——的确没人教他识字原是在百戏村的时候母亲林芷教的到了青龙谷之后程方愈不大教他念书他多是自己读的。
从太学里给他寻“老师”来讲学恐怕自从那次秋日清谈之会后就开始了。只是正因程平这不偏不倚没有实权的亲王身份若派哪个资历深名望重的太学博士来都有偏颇之嫌最后便请了“绍兴六士”中排名末二、没有官职因此也没有派系立场的孟微凉与宋然。好在程平年只一十九那两人纵然资历最浅也有了三十出头的年纪称一声“老师”也不为过。孟、宋两人商量了宋然讲四书五经孟微凉讲诗词歌赋交替授课前一阵宋然称忙新居之事多是孟微凉来教这些日子又换回了他。
程平倒是更喜欢宋然。也非孟微凉讲得不好只是这位孟老师过于偏爱苏轼说是讲诗词歌赋其实一多半是讲的苏诗苏词程平到底不是太学生诗文底子没那么好听多了反生出些逆厌。况孟微凉一讲到兴起便顾自滔滔不绝插不下口去反不如宋然讲得细慢又由得程平于不明处随问于有感处畅言便是夏琰听了这一上午也觉倘天下做老师的都是这般想来愿读书求学的人也会多些。他此前往太学里已听过宋然讲学只不过那些上舍生多已是满腹经纶且十几廿个学生一堂照本宣科已是不多研讨的常是艰深之学除此要么评论文章要么便论辩时观与此处气氛又大是不同。
近了中午趁着程平离席解手的当儿夏琰便笑道:“我还从没见过如然兄这般——做什么便像什么的人。天下间大概没什么事难得了然兄吧?”
宋然只苦笑“公子何必取笑——明知我都不过是做个表面功夫——不得已。”
“怎是取笑自是称赞了。”夏琰笑了笑随即面色稍稍肃起“凤鸣那日找到你了?”时裕并不多还是多说几句正事要紧。
宋然知他要说的是什么也收敛面上笑意将那天与沈凤鸣见面前后极快地大略说了一遍。沈凤鸣寻他不外乎是三件事一是与他交代“双琴之征”的前后始末二是与他商量夏琰婚事出了意外该如何处置三是问清楚宋客和娄千杉要前来临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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