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三四 对酒当歌(二)

小说:行行 作者:小羊毛
    “我和刺刺……”夏琰的目光因这个名字稍许放空了一瞬。“我也不知……该算作好还是不好。‘好’总该是称不上了。她明日一早就回青龙谷。”

    “回青龙谷?”秋葵忍不住道“那你们的婚事……?”

    “想来这次是无论如何不成了。”夏琰道“也只有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以后再定日子。”

    到底还是这么个结果。沈凤鸣与秋葵对视一眼多少都有点心中难舒。

    “你就让她这么回去了?”沈凤鸣已倒了三个满盏分置三人面前。“怎不拦着她?”

    “我是拦了她几日。”夏琰道“起初知道的时候她当下便说要回去。我自是不想她走便借口——再等等确信不让她去。可今日青龙教的人来了。”

    他伸手及杯倏然举起一仰而尽方又道:“单疾泉回谷了派了心腹过来连刺刺的亲弟弟单一衡也过来说要接她走。自然了刺刺若是不愿走我便有底气留下她。可我知道——这次是她自己的意思。无意要在谷中下葬单家上下甚至整个青龙谷上下都只等她一人。她去送自己的亲哥哥于情于理我都没办法阻止。就更不要说在这个当儿还想准备什么喜事。”

    他目视沈凤鸣将他的杯子再满上。“我若强要说——不准她走或也不是留不住。可强留又有何意义这几天她已是极为憔悴便是青龙教不来我怕也不忍她这样下去。就算是我也都至今不敢信——无意竟已不在了又何况是她?早两天她还盼着你们回来或还能当面带来好消息——说一句无意其实没死。可连青龙教都来了事实已是事实挽回不得了。”

    “如此说——此事也确没别的办法只能先让她回去。好在——过了这一阵刺刺总会回来的。”沈凤鸣有意笑道“否则——你总不能再闹青龙谷一次。”

    夏琰却摇摇头显然并不觉这话是句安慰。“我问过她何时回来可她避不答我只说离开家太久出了这样的事总要陪父母和弟弟一些日子;也说自此她就是家中长姊了那些原本该属无意来担负的或也该落在她肩上……这些话固是没错可听在耳中总觉得……她心里到底还是怪我。这回只怕是我再去闹她都不肯跟了我来了。”

    “你别想太多了刺刺怎会怪你。无意刚刚出事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要她现在就说回来的事当然太早了但过些日子她自然便会想你了;再说了单家上有她父母下有她两个弟弟哪里消得她一个小姑娘来担负?你们这婚约天下皆知难不成将来她还能赖在谷中不嫁了?”沈凤鸣说着想起“倒是——她明早就走你这会儿多陪陪她才是正经怎么便丢下她一个人?”

    “自是她不要我陪了。”夏琰自嘲。“她这几日……其实一直都寻借口避着我今日青龙教来了正中下怀——她干脆都不住一醉阁搬到客栈和他们一起去了。”

    “不至于吧?”沈凤鸣有两分不信“要不还是我和秋葵去见她一面与她说个清楚?”

    夏琰摇摇头“你的信她也看了多说也于事无助就让她安安心心回青龙谷去吧——她虽然去意坚决但与我分开总不是没有难过早点别过也好免得到时候两相里放不下。你们若一去她定觉得是我叫你们强留她反成了不欢而散。”

    “你若真放不下就陪她去青龙谷啊?”秋葵插言道。“既有婚约你和单无意也有交情陪她一起去送灵算是……名正言顺。单疾泉若将你拒于门外那便是无礼。”

    “你以为我不想。”夏琰怅怅道“可刺刺说不想我与青龙教相见不欢。这话我也反驳不得她那弟弟一衡见了我便两眼通红——青龙教里怎样说这件事可想而知。莫说去青龙谷了便是我要送她一路她都不允说怕节外生枝说我若再与青龙教多朝面免不得梁子更深。你们知道刺刺重的话她必不会说稍有什么语气坚决的其实便已算极重了。我多说两句她更将我送她的那一对金色腕钏都褪下来放在屋里不肯带走。我问她她只说是去赴丧穿金戴银的不妥。我问得急了她就一再与我保证她决计不是要离开我她终究还是——会与我一起。可‘将来’——‘终究’——‘那一天’——都遥遥不可期望不着。便是当时整个青龙谷要拦阻我时我都没曾像现在这样心生恐意不知她这颗心到底还在不在我这不知我还可以做什么。”

    “可这次根本就不是你的错——我觉得也根本不关黑竹的事就是单疾泉自己……”秋葵到底按捺不住“青龙教如此颠倒是非还恶人先发难你就……你就这么忍了?”

    “这会儿别提那个了。”沈凤鸣道“不是人人都肯接受真相。道士总不想让刺刺为难。”

    秋葵愤愤不平“不提?要我说刺刺这个样子定是青龙教的人来了之后又跟她说了什么了。让她回去这一段时日还不知更要多听多少挑唆到时候变成了与她弟弟那般还来得及?”

    “秋葵!”沈凤鸣向她瞪一眼“没见道士都这般了你不会说两句好的?”便又道:“君黎你听我的我告诉你——一个人嘛到底一时还是只能将心扑在一个人、一件事情上。这会儿死者为大刺刺的心自是扑在无意的事情上当然便没法与你同往日里似的。你且放心她从来喜欢粘着你哪里离得开你多久隔几天便是你什么都不做她都必要来找你。”

    夏琰哂然。“我也只是说说心里总是信她的——哪有这么容易就当真舍下我了?再者我们虽暂时不能相见总还是会有书信往来。明日——我还是打算送她一程。她虽不要我同去我便算是偷偷摸摸的总也要看着她回了谷里才好安心。只是接下来一段时日想来难熬得很。”

    沈凤鸣便笑。“刺刺在时你三天两头不是住厚土堂就是往内城跑也不晓得多在这一醉阁伴她。这会儿是不是后悔了?”

    “我总以为大婚近在咫尺来日方长——我想着该早点将这厚土堂总舵建好待娶她时将她从一醉阁接过去在那边热闹一场也算是这黑竹的双喜临门——从没想过竟便是这一个月偏偏过不去。”夏琰叹了一口忽然便向沈凤鸣瞪目而视“还不是因了你——你今日若不能给个说得过去的解释我与你这情分就算尽了。”

    “总把话说这么绝。”沈凤鸣继续倒着酒“我说过了——此事怪我我不该叫娄千杉去利用无意。那天——也是娄千杉突然出现我怕她又对秋葵不利不想留她在身边。当时刚知道青龙教也来了正少个人打探消息所以——出言试探她。我本以为她嫁了人必不肯答应若知难而退就罢了可她却偏答应了。——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别说她对无意没杀心没恶意就算是有她清楚无意与你和刺刺的关系不可能轻举妄动。后面的事情却非我能预想。出事那天娄千杉其实本已离开无意她也不知无意一路泅水跟随。我后来也想过倘若那天没有无意在娄千杉大概是难逃一死。那般结果——可算得更好么?”

    若以“无辜”或“有罪”来论娄千杉自是比单无意“该死”若死的是她想来夏琰与刺刺这婚事当不至于受了连累——可要开口说一句如此便是“更好”夏琰却也说不出口。也许一切终究该归于天意?曾有一时无意将自己的生辰八字送到他面前以为他会看看。可他从来没有真正看一眼——那个只与刺刺偏差一刻的运命之谱是不是早将这段凶难写明他到现在都不曾确知。假如他能早早发现他的劫数也许这一次——终也不至于此?

    一切假设都已没有意义了。即便死去的是娄千杉活下来的是无意自己与刺刺得以成亲大喜可于无意而言又何喜之有?至少此时此刻单无意定宁愿死去的是自己——他又要多久的时光才能遗忘那样的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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