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九八 美人如华

小说:行行 作者:小羊毛
    凌厉忧心韩姑娘身体既有君黎为辅便全力施为真气愈发源源透入可热烈之力却难于纯阴之体中游走顺畅全力之下仍被轻易化去了七八成余下二三成亦几乎难以达至韩姑娘脏腑。

    他似乎也已习惯丝毫不以为怪。五年前方开始为她运功时亦是同样的情形。初始总是极难的要如此两年之后进展方可有所加快。

    忽掌心延出气息似有变化。凌厉略略一惊:一丝真气竟似顺着韩姑娘的血脉畅行无碍很快向她心内汇去。他讶异之下沿之感应已觉这一缕热气好像是受君黎真气所引不由抬目去看韩姑娘身后这一下才见君黎面露乌青唇色发紫可双目紧闭竟便是不发一言。

    他瞬时已然明白君黎“体行八卦”之下自身抗力减退便如被削去了内力甚至剥尽了衣衫曝于长白极冬。那长白极冬是他以“明镜诀”为韩姑娘造的可在这过程之中他意随她动势必要与她同受此寒。“体行八卦”固然极妙可是道家讲究平衡原以为暂时的失衡可以后补可这世上果然没有这般投机取巧之事。

    眼下凌厉青龙心法正全力运出一时难以尽止欲待出言叫君黎停手却担心他行功之中突然受人喝止或愈受寒劲反噬;欲待发力震开君黎双掌偏偏自己热性之力又难以随心透传纯阴之体。他心知不妙当下也只能暗自尽速收减外行的真气。

    不虞他热性之力方始变弱所受吸附之力反忽然变强残余的几缕内力再次沿着韩姑娘经络汇向她的心脉。韩姑娘亦已觉到抬目见到凌厉表情“君黎公子是有什么不妥?”

    她语声清雅于这运功极险之中亦不致突兀无有令人失心之虞。其实明镜诀中早有“观心”一意君黎习练日久即使凌厉适才发声喝止也不会令他走火入魔。凌厉见他闻声睁眼方道:“君黎你觉得如何?”

    君黎语气有些吃力却还算平稳“还好。”

    他其实已然于最初的极寒之中缓过了几分来。凌厉的热力难以贯通韩姑娘血脉他的寒劲却在她体内畅行无阻。这韩姑娘体内寒气初初感觉彷如幽冷深潭难见其底若以内家真气来丈量这已是内家高手的修为绝不是先前所见那般的不会武功。可他随即发现这般寒意并不能与真正的内家真气相比——因为她体内寒气蓄积却不能释出身外并不似自己与凌厉的内力可自如运行。

    如果以道家的理论来解释那么韩姑娘体内蓄积的是她的天生“本命”而非修行而来的“真气”。道家认为世人皆有“本命”无非薄厚之分。韩姑娘的“本命”修为极厚以至于内家高手或许亦很难伤她可她并没有修行而得的真气也便无法释力伤人。

    凌厉未曾全数收劲此际内力受君黎相引虽有极多损耗余下的部分仍是源源不断地汇入韩姑娘脏腑之中。此事是他所愿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只因在过去的五年要将热力似这般达至韩姑娘身体之中的艰难实难言表。

    这情形其实极似方才为沈凤鸣解毒。韩姑娘的纯阴之血可解去沈凤鸣那时身上的剧毒正如凌厉的热性内力可解救韩姑娘体内的至寒;沈凤鸣其时并无神智难有意愿吸入纯阴之血也恰如韩姑娘这一身难以自控的至寒“本命”无法延引入凌厉这与她禀性相冲的热力;而秋葵以同源内力运入沈凤鸣体内则恰如君黎以同属寒性之力透入韩姑娘经脉——“他无法有所意愿就找人替他有所意愿”——韩姑娘言语中所说的解毒之法其实也正是此刻她纯阴体气得以快速消解的法门——凌厉知道自己所运热力这次能这般轻易渗入韩姑娘经络只因君黎以寒力相引。

    他望着面前的这张面容。——她既然能说出那句话也应该早便知道用这样的方法运功可令除去纯阴体气的时间大大缩短。不过回头想来即便在那五年之中他已知道这个方法也无法使用。他不愿再多有旁人知道她的下落所以即便得知也不会去寻找寒性内力的高手来帮忙。何况他所知晓的寒性内力之高手舍朱雀又有谁人?而朱雀前些年生死未明自然无处去寻——就算找得到也决计不会出手相助的。

    其实君黎以“若虚”一诀的内功引来凌厉的真气不过是下意识间出于御寒目的的巧合。二股气息于韩姑娘经络之中交会寒气仍是占了极上风可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还是让君黎百骸为之一舒好似凌厉的真力并不是被韩姑娘脏腑吸入而是被他全数吸纳了一般就连适才脏腑受迫的疼痛也缓去不少。

    凌厉见君黎唇上深紫之色稍许淡去放下些心来可是亦想起韩姑娘先前为沈凤鸣解毒时曾开口警告过秋葵强行运功或会失去内力百日;而今君黎削弱自身抵御而勉力为之与受了内伤的秋葵亦是类似不知会否有恙?

    思前想后他还是缓缓将劲力收了下来。韩姑娘已受了不少热力早比上一回不知快了几十倍想来暂时不会有事若还要强行运功反令君黎有了什么意外实是大大的得不偿失。

    少顷劲收凌厉立时起身到君黎身侧察他气息。君黎调整呼吸将“明镜诀”亦缓缓收下双手一离了韩姑娘脊背韩姑娘亦转过身来两个人一人一边都扳过他腕内察他寸关尺。

    君黎不料二人都是如临大敌有些意外。“我没事……”他开口说了一句。这倒不是假话。凌厉收去劲力除了让他一时又觉有些冷之外没有别的不适待到功行结束“体行八卦”消失寒意自然也便消逝了。

    他并不知便在方才那短短不足一个时辰的运功之中寒热二力辅以纯阴之气的消长其实暗合了那一线曾掠过他脑海的关于道家“阴阳”之学的思绪“体行八卦”的此消彼长比起阴阳大道所蕴含的消长其实微不足道。韩姑娘二人未察出他有何不妥互望了眼都松开了他手腕凌厉还是道:“今日便这样吧君黎你耗力甚巨去休息下为宜。”

    君黎点首答应道:“下次运功该是何时?”

    凌厉沉吟“原本是每日或者隔日可现今看来似乎……不必如此频繁了。今日情形与在长白山时大有不同我还须与她商量一下方可决定。”

    韩姑娘也莞尔一笑先前面上的冷色大有退却语声亦是温柔:“要君黎公子如此损耗修为实在过意不去。”

    凌厉面上已有无可奈何之色。“你现如今是说过意不去了先前是何等任性。自始至终你连要救的人是什么身份都未曾问过我一句也不去想值不值得。”

    “有什么不值得?”韩姑娘嫣然。“那一个人的性命能令得你们这么多人放在心上我又何必定要问他是谁。”

    凌厉一时沉默。回想起来他也不知为何他们这许多人要为了沈凤鸣如此。自己、君黎、秋葵还有单疾泉与刺刺——无论少了哪一个此事怕都不成。他从不觉得沈凤鸣除了魔教后人的身份之外还有任何过人之处可诚如韩姑娘所说——他总该有值得旁人如此相待的地方吧?

    君黎先行起身行礼告退。外面已是过午的天色了。他调顺呼吸自觉无甚大碍便先几步往沈凤鸣屋里看他。钱老不知何时来的三个少年也都陪在屋内其余人却不见踪影。

    沈凤鸣竟然已醒了一会儿了。不知是不是习惯了他前几日脸上的青黑此际他的肤色看起来出奇地苍白。无论纯阴之血于洗净毒质上有多神奇多日来累积之损伤总也令他难以立时恢复如常面色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可他心情看上去却好得很与人说笑间余光瞥见了外面君黎恨不能立即支起身来奈何实在无力也只能伸长脖子喊道:“道士你赶紧过来!”

    “你当真好了。”君黎进了屋子心中自也高兴。一连几日的无望让他此刻的高兴有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他不得不定一定神以免失态。

    沈凤鸣仍是费力往他身后看“就你来了?‘她’呢?”

    “……你是说秋葵?她该是休息去了。”君黎料想沈凤鸣最为在意的总该是秋葵。

    不料沈凤鸣挥手“谁问她了我是问……那另外一位‘凌夫人’呢?”他面上漾着不无暧昧的笑指指几个少年道“我听他们说凌厉这位夫人可当真貌美至极比起先前见过那位还更胜三分我久闻其名实好奇想看上一眼。”

    少年们适才与沈凤鸣说得口没遮拦但与君黎却未必有那么熟听沈凤鸣将这话说了出来面上不由有些尴尬泛红一个道“我去寻点吃的”一个道“我去寻点喝的”一个道“我去打个水”都慌忙往外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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