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八 一段树枝

小说:行行 作者:小羊毛
    然而竟连沈凤鸣一行人也不见了。问了才知昨晚就已走了。店家自然也高兴这瘟神般的几个人去别家当然不会多问去了哪里。

    君黎将城里几家客栈都问了一遍一无所获一时站在街上倒茫然起来。自己既然找不到沈凤鸣秋葵想来也没那么容易找到的。但他知道秋葵不是轻易罢休的性格依照几个店家的说法秋葵一早也像自己这般一家家找过沈凤鸣的下落。昨天听自己说了沈凤鸣夺了金牌之位的事情她如果真的赌气说不定一口气去跑去淮阳黑竹会旧总舵等着他前来非要杀了他不可。

    ——如果真是这样倒还不算太糟了更怕的却是她找不到沈凤鸣就转身一个人去了临安——江湖中事这姑娘还多少能应付;要是去了京里寻事那只怕更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君黎才心烦。淮阳和临安根本是两个方向不晓得她去哪儿自己便不知该往哪边行动。想着已经漫无目的地在城里走了一圈他忽觉一股风息自身侧袭来下意识沉肩一避脚步一错转身。

    身后那人原是要拍他肩被他避过不觉一愕道:“君黎兄是我。”

    君黎才见正是沈凤鸣一伙中人心头一喜道:“正想找你们——你们怎么搬走了?”

    “我们到底不好太招摇搬去了别处避避风头。”

    “今天那姑娘有没有再来找你们麻烦?”

    “……我们住得偏她找不见的。君黎兄不是跟她一路吗?”

    君黎摇摇头想了想道:“你能带我去见见沈凤鸣么?”

    那人犹豫一下答应道:“好——待我采办完了东西带你去。”

    君黎谢道:“有劳了。”

    没曾想沈凤鸣一行人新的住处竟在自己曾与凌厉住过那小楼的同一个镇上。问了才知这镇子竟是昔年黑竹会不少人一个短暂的落脚点。

    沈凤鸣原本卧床未起见到君黎倒是立刻坐起来了。

    “你——就是你吧!”他一见之下就恨恨地道。“我花了多长时间练的毒掌谁准你趁我一时糊涂就将毒解了?”

    君黎见他精神已经不错反而放下心来笑道:“毒掌这功夫不适合你你换个吧。”

    沈凤鸣哼了一声才遣退了众人。“昨日不是说各走各路了么?今日怎又有事了?”

    “这个嘛……”君黎皱着眉头。

    “嘿湘君大人也会支支吾吾?”

    君黎只得道“其实还是先前那位姑娘的事情。今日一早她不告而别只留下个看不懂的信。我想着她多半是因为昨日的不快才离开说不定还会来找你因此若找到你想必也能找到她。”

    “哦湘夫人走了?”沈凤鸣似乎很感兴趣。

    “不是什么湘夫人她姓秋。”君黎表情有些不悦。

    “我晓得听你叫她秋葵了。”沈凤鸣笑道。“但我偏是喜欢叫她湘夫人——湘夫人为了要杀我竟肯离了湘君——这罪过大了可不好随意扣在我身上。”

    只见他说话间似乎想笑奈何颊上那道伤实在太长太深连笑都没法笑得出来面部一动之下反而又痛得厉害逼得他不得不用手按紧了包扎才把这么长一句讲完。

    “不是这么说毕竟原来跟她说好了要帮她个忙。”君黎却没心思开玩笑将临安之行一事也说予他又道:“先前也给她算过一卦看出来她若独自行动九死一生所以我多少还是有点担心。两相比较我倒宁愿她来找你了。”

    沈凤鸣还是捂着脸道:“你不是说她留了封信?写了点什么?”

    君黎便将信封取了打开了信口让他瞧那一段树枝:“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

    沈凤鸣也是皱眉:“这是什么?”便伸手将那树枝拿过来凝目看了半晌忽然面色微微一变叹道:“说你笨你到今天都不开窍!”

    君黎一怔“你晓得她意思了?”

    沈凤鸣便将那树枝举高望着他悠悠道:“‘山有木兮木有枝’——下一句是什么?”

    君黎便接口道“心悦……”

    他才说了两个字忽然便停了口目光撞上沈凤鸣的目光面色已经僵住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两句歌他还是知道的。便只说出口两个字他像是一下子吓到立住了一动也不动。

    沈凤鸣用鼻子笑了一声“你不会真的到今日都没发觉?”

    君黎还是愣愣站着半晌才喃喃道:“沈公子你这玩笑开得却大……”

    见沈凤鸣还是这么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他不由申辩道:“但我……我是个道士啊!她——她又是什么样的姑娘——何时将我放在眼里过;她也明知我是个出家人怎可能会有如你所说的这种事。”

    沈凤鸣睨着他道:“你这些理由与我说也没用关键要能说服得了你自己。她对你有没有意思你不可能一无所觉仔细回想下便知道是不是我在开玩笑了。”

    君黎是在努力回想但这样的冲击太过突如其来他脑中一时纷乱一片连回想都变得寸寸零乱。第一次与她在两浙路上的小茶棚相遇他就插手管了她的闲事;第二次在白霜坟前再次偶见他却偷听了她与别人说话;第三次她到顾家对面的茶馆见他他正在满心犹豫下不定去顾家的决心;第四次她在鸿福楼顶出手帮他是因为他一个人根本斗不过对手;第五次就是半个月前的重逢了他只记得那时自己打断她唱了一半的一曲《湘君》——便这样短短的几段遭遇何时有过令她钟情的可能?

    他还是摇摇头头却已经埋进手里去了。

    “湘君大人你就承认了吧。”沈凤鸣道。“早在半个月前我就跟你说了你却连听都不肯听半句。怎么现在晓得了?不敢说话了?把人气得跑了竟还好意思出来找她——哼找到了她之后你又打算怎么办?人家可是特意避着你了你还要把她拉回来每天拿这身道士装扮在她眼皮底下折磨她?”

    君黎呆着不说话隔了一会儿方闷闷地道:“那我要怎样?”

    沈凤鸣凑近“你打算还俗么?”

    君黎径直摇了摇头。

    “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沈凤鸣直起身。“千万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君黎怏怏道:“但我也不想她一个人身入险境没人照应。”

    “哼有没有人照应又怎样?说到底如果你从没打算还俗入世就到此为止一拍两散吧否则你照应得了她一时却迟早害苦了她。不过若是我啊——嘿嘿——有这样好事管它什么修道不修道趁早收下了。——你别想不开啊真的不还俗?”

    见君黎不语他又道:“自然了这女人是有点不好惹不过也只是对我这种恶棍、淫徒之类对你这样的‘心上人’那定是——”

    “好了别说了。”君黎抬起头来哑声道。“大概我真是命中注定连朋友都不能交吧……”

    “你这话便有些欠打了。”沈凤鸣愠道。“你要真想不开直说你不喜欢她也没人说你不对谁还能逼一个道士去为了个不喜欢的女人还俗?什么命中注定的说辞就未免……”

    “我不是那个意思。”君黎道。“……算了这个也解释不清。我是一贯没朋友但秋葵——我还是当朋友的这意思就是说我在意她的安危。——我未见得非要像你说的那般得还了俗才有资格在意她的安危吧?不管她对我是什么意思也不管她为什么走的现在这个时候我总不能丢了她不管吧!”

    沈凤鸣听得有些不耐挥手道:“哎你不用跟我解释作什么选择都是你的事。总之跟我有关的就是——你现在晓得她走了原因统统在你黑锅不要扣在我头上就行。”

    君黎看着他忽然好像想到什么“对了你们黑竹会——是不是收钱就能办事?”

    “只杀人不办别的事。”

    “那次你在鸿福楼不就是‘办别的事’?”

    沈凤鸣无奈道:“你想问什么?”

    “想雇你做件事你如今升了金牌要什么价?”

    沈凤鸣眼珠一转已经将手抬起来。“免谈。”他立刻回绝道“你以为我猜不出来——你自己不好意思再跟她照面想找我去临安照应她?我可没那么多条命!”

    “你只要暗地里护着她就好不必跟她照面。卦象说有人陪她同行就会化险为夷说不定都不需要什么出手。”

    “如果只是暗地里你自己去不就好了?”沈凤鸣道。“反正只是不让她再见到你你见了她还不是一贯的心如止水嘛!”

    君黎便语塞。

    “再说了我的伤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少说要一个月。”

    君黎只好道:“我知道是我欠考虑我……但你方才也说……唉那我究竟要怎么办?”

    沈凤鸣强按着脸哈哈大笑道:“湘君大人活到今日大概还不晓得情为何物这便乱了方寸了。既然这么没头绪依我看你便拿出你的老本行来推一卦看看她到底会去哪里先找对了方向才好决定自己怎么走啊。”

    “这倒是个好主意。”君黎便依言拿了签筒出来想着秋葵的去向诚心摇了。

    “怎么样?”沈凤鸣伸长脖子道。

    君黎仔细对了卦象方道:“看起来——她杀你之心比去临安还是切得多了。”

    “意思是?”

    “两天内她可能要向西北行——意思就是可能真不去临安先要去金牌之墙埋伏你。”

    沈凤鸣瞠目“我看她是被你伤了心所以才非要找人出口气吧。”

    “你这口黑锅也别胡乱扣在我头上。”君黎笑道。“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也担当些。”

    沈凤鸣指着自己脸上伤道:“我担当得还不够?”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又道:“她不去临安也没什么好高兴。若胆敢出现在金牌之墙我大哥可不是好惹的。”

    “我暗中与你们同行。”君黎想了想道。

    “你?你更要躲远点。大哥对你更耿耿于怀上次是迫于无奈若再发现了你多半不会手下留情。”

    停了一下“这样吧你若真担心她自己先去淮阳。她在城中找不到我肯定以为我已经动身估计会尽快上路追赶;我几天后才动身途中碰不上。”

    “那也好。”君黎算了算日子“半个月之后也便是十二月初一你总可以到了吧?我在淮阳的陈州等你消息。”

    他便与沈凤鸣约定了见面的地方与暗记又说了些旁的末了起身告辞。沈凤鸣却忽地叫住他“道士我要提醒你一句。”

    君黎听他叫自己道士料想是认真话便回过头来看他。

    “若你够巧跟秋姑娘再打了照面可给我注意点言行别再露出一点点暧昧的表现来——否则你到头来却还是要负她害她再心伤一次、比之今日更是百倍之伤你便真算不得是个人了。”

    君黎异样地看着他“轮不到你教训我吧?”

    “你……”

    “我说得有错?”君黎理直气壮。“我也要劝你如果再跟她打照面可给我注意点言行别再说半句轻薄的言语出来否则便真算不得是个人了!”

    沈凤鸣少见地被逼到无话。君黎临出门忽又一停。

    “对了那个玉扣还你。”

    沈凤鸣扫了他一眼。“算了不用了你作个纪念吧。”

    “我要这个干什么——这不是你们黑竹会的信物么?”

    “与其说是信物不如说是分辨立场的东西。”沈凤鸣懒洋洋道。“只是如今马斯也不在了也没有什么立场可言了。”

    “还是还你吧。”君黎将玉扣轻轻一抛过去。“就算卖了也值点钱。”

    沈凤鸣一笑把玩着那玉扣道:“晓得我对兄弟好了吧?这可比马斯那吝啬鬼发什么铁戒指开销大多了。”

    “我晓得你有钱。”君黎微微皱眉。“我倒好奇你接一单生意到底会开多少价?”

    “反正凭你一个穷算命的一定请不起就是了。”沈凤鸣抬手还是将玉扣抛回给他。“所以你就拿着吧。”

    君黎没再推辞接在手里挥一挥道:“那多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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