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根幽灵藤从岩壁上垂下来或粗壮或纤细。
蜿蜒……晃荡……
如恶灵的触手肆意生长贪婪地霸占着所有它可以够得到的地方。
而鬼手木则是另外一种形态。
它们有点像长在瘴气沼泽地里的那种菌类每个细小的缝隙里都能疯狂地繁衍出一大片你说不清这是一朵还是两朵因为其实在底下它们很可能都借用了同一个根。
不管是哪种植物全都长着丑陋的触手和尖利的牙对着外来者虎视眈眈。
璟华和阿沫一级级地往上走着。
璟华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些藤蔓阿沫除了给台阶编号外也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璟华。
他的凤眸如此漂亮眼线很长眸子又镂得很深像一汪墨色深潭看一眼便会沉沦下去。
他的睫毛纤长无比根根分明又带了点卷翘。特别是当他不经意抬头看你一眼的时候那睫毛便仿佛能撩拨到你心里去。等他那一眼看完了你的心弦还扑通扑通蹦跳不已。
而他的唇更是好看唇角随便扬起就都是最完美的弧度。前面说他不经意看你一眼那种杀伤力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他不经意看完那一眼后再浅浅地笑上一笑——
天那简直是罪大恶极杀无赦!
揽月剑很锋利在台阶上做记号就像在纸上写字那么容易。阿沫一路都盯着璟华的侧颜痴痴地看了很久。
在她看来那些藤蔓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四周又光秃秃的臭不可闻。她除了靠璟华的美颜支撑自己前行的斗志外实在毫无动力。
璟华走得很慢。
照他的那个理论第一圈是必须要走的而运气好的话他们在第二圈刚开始就能找到那株藤蔓和台阶对应位置相同的地方但如果运气不好就要再绕上整整一圈。
刚开始璟华还会跟阿沫所几句笑话派遣她的无聊但一百级台阶以后他的话渐渐就少了。阿沫问他什么也是简单几个字的回答或者干脆就轻轻“嗯”一声。
他走得比刚才更慢从最开始阿沫拉着他的手慢慢变到由阿沫扶着他再后来阿沫觉得他靠着自己的身子也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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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二十八级。
那些藤蔓发出的秽气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连阿沫都觉得头晕步履沉重。璟华的胸膛急剧起伏呼吸凌乱。阿沫拿出手帕默不作声地替他擦去额头冷汗。
“璟华若累了就停下歇一歇。”阿沫道。
璟华摇摇头他甚至没功夫回头看她一眼。
这和过去凭记忆去强背一些东西不同。
每一层台阶上少则有六七株多则十几株每一株藤蔓外形姿态上的差别根本微乎其微而他现在只不过记了三千种不到而已。
他大概知道那个圆环有多大现在只走了大概十分之一。
璟华吸了口气咬牙又上了一级却不小心膝盖一软若不是阿沫及时扶住恐怕就会跌倒。
“我没事。”他知道她会问便抢先道“光顾着看这些烂木头没留神看路。”
他勉强笑了笑唇色惨淡。
灵力所剩无几竟连脑子都越来越不好用了。
区区三千种形态不过只占了他记忆宫殿的极小一部分而已但却一阵阵地头痛眩晕喉咙口不停地翻涌咸腥又想要吐血。
璟华暗暗苦笑他确实自小就记忆力惊人别人都说他是神童从娘胎里就开始修了佛法这才会小小年纪就有大乘成就但他自己知道。
他不过是勤奋外加方法。
他自创了一套短时间内强记强背的方法用来记住那些繁难深奥的佛经。后来又把这套方法用在过其它许多需要他强记的地方也都收效甚好。
他给这方法取名为记忆宫殿。
简单来说就是将自己的脑子看作是一座庞大的宫殿这座宫殿里有许多的亭台楼阁花园小径而每一处每一景都是深化他记忆的一个强有力的法器。
他在这座记忆的宫殿中闲庭散步沿途看到的每件东西都通过一种特殊的联想与他目前所要记住的东西捆绑在一起。这种联想并不拘泥于某种固定格式只要是印象深刻就好越是癫狂的反常的反而越好。
以往他靠着记忆宫殿取得过种种令人完全不可思议的成就特别是别人看来那些繁复的阵法演变在他眼里简直如一马平川那般容易。
最辉煌的时候他的宫殿已经造得比九重天还要复杂上下数百层楼宇宫阙几千万重。
但这强大的记忆力也会急剧损耗他的灵力所谓呕心沥血确实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阿沫看着他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不忍他再强撑下去故意装作好奇道:“璟华你倒说说看这些藤条还有鬼手木究竟哪里长得不一样了你都是怎么给看出区别来的?”
她这点心思璟华清清楚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只想趁着清醒尽快完成才好但阿沫那企望的眸光又让他不忍拒绝。
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停了下来轻声道:“这其实也不难说穿了你也可以。”
“真的吗?我也行?”她这时倒是真的来了兴趣缠着璟华说下去。
璟华笑笑指着一株幽灵藤道:“看一株藤蔓的形态你可以先给它几个基本的界定比如长度粗细程度生长的方向第几节开始弯曲有无结疤还有颜色几片叶子等等……”
阿沫听得津津有味“嗯嗯然后呢?”
“然后你每看到一株就按照那些界定给它分个三六九等。比如现在这一株它就是:长六级;粗四级;向右位生长;第四、七、九节弯曲;十六个结疤;颜色三等黑;六十七片叶……”
璟华见她频频点头安慰笑道:“你能明白就好这样我们就把一根根具体的藤蔓都编了号然后就藏进我的记忆宫殿里就好啦。”
“记忆宫殿在哪里?”
“在……我脑中。”璟华费力地吞咽下一大口突然涌上来的咸腥勉强回答道。
“这又是什么厉害的东西璟华能教我么?”
璟华硬扯出一个微笑点点头。好像真的有点不太舒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额头上突然就冷汗涔涔站在台阶上好像身在万里层云一脚踏空就会滚入万丈深渊似的。
“我……自然会教你下……下次吧。”他擦了擦额头密布的汗珠勉强地把这句话说完。
“再休息下吧璟华”阿沫知他不爱听仍还是忍不住道:“你脸色很不好。”
“我没关系。”
他的浅紫色薄唇挤出一个心虚的笑容语声低弱道:“这藤蔓长得也快若再不走一会儿长出了新的叶子我这功夫便白费了。”
“那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璟华就说好么?
璟华果然笑了捧起她的小脸轻声道:“沫沫你在我身边就好。”
沫沫也许不知道其实你根本不用做什么。
你只要保持那种美丽和无邪无忧无虑地笑如初开的花儿就好。
只要你在我身边所有的风雨缥缈厄运缠身所有的狂风恶浪灭顶深渊我都安之若素。
只要你在在我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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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沫的编号到了八百五十七。
围绕着圆环走了大概半圈。
那种骇人听闻的恶臭他们其实已渐渐麻木。阿沫觉得也许璟华之前说的是对的这些藤木并不是通过鼻子来刺激他们的嗅觉而是通过什么法子直接到达了神经。
因为被熏了一段时间后现在两人的嗅觉基本都已经完全失灵而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恶心、烦躁和绝望。
中间璟华停下来三次都是没有任何预兆地直接软倒在地上但都是清醒着只是身体实在脱力无法支撑。休息不过一盏茶时分他便又立刻催着阿沫上路。
虽然璟华一句都没有说但阿沫现在也已经明白了那种令人羡慕的强大记忆力的背后是在以什么为代价。
他的身体已没什么温度可言而且还一直在发抖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轻度痉挛。他就像是一根已经被拉到变形的弦精力和体力早已无限透支他不过是靠着她的拥抱、依托和常人难以想象的强大意志在逼迫自己。
不可以停下不可以放弃。
抱着他的时候阿沫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相濡以沫说的就是此情此景么?
原来这个名字这么美可真的做起来却这么凄凉。
她没有再出声打扰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那根代表着缺口的藤蔓很快就会出现在眼前像是老天突然开了眼将这突如其来的好运恩赐给灾难重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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