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带着无限的萧瑟缓缓道:“知道娘子嫌恶我之后我便也识趣地不再去烦她但两人同处于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又怎么能忍得住不去看她?我想了想索性便躲了出去那段时间我时常混迹于赌坊酒肆之中借酒消愁十分混账。
邻人都道我不识好歹撇下家中娇妻沾染恶习但娘子其实却十分欢喜偶尔回家也会笑语相迎做些我爱吃的酒菜。
她愈是这样我心中愈是寒心。她果真是那么嫌我我们婚后已有十年却无子嗣邻人们都已暗自笑我其实我们却连洞房都未曾有过。
那日我多喝了一些回到家中娘子已在佛堂我趁着酒胆想去看她求她回心转意暂且放下修行之事与我欢好。”
阿沫听到这里面上一红暗暗好笑之前只道他被白蛇真身吓死以为他胆小如鼠没想到却还是个色胆包天的。
许贤说到这里也不怕丑继续道:“平日里娘子总在这佛堂外围了结界不让我靠近半分那日不知怎的却疏忽了我庆幸天助我也便闯了进去。
正好看到娘子盘膝坐在蒲团上吞吐一颗白色的放着金光的小珠子!”
璟华压抑地咳了两声蹙眉道:“你在白蛇练功关键的时候闯进去只怕她要恼你。”
许贤道:“她倒是没有恼我只是立刻就要将我赶出去。我当时酒虫入脑也起了火气便大声朝她呼喝道‘你是我的娘子却不知服侍相公日日在这佛堂捣这劳什子的金丹我今日便毁了这破珠子叫你飞升不成与我太太平平做一对夫妻!’”
这对白已隔了三百年许贤仍一字不落地重复出来伤心气恼一如当年。
璟华被他这凄苦的话语影响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得更加凶猛。
这凡人的挣扎无奈懊丧痛苦绝望不甘……竟像是一一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情绪的起伏引得火行灵力在体内四处激荡澎湃龙筋龙脉不断被撕扯焚烧几欲断裂。
他暗咽下几口翻涌到喉头的咸腥逼自己硬下心肠不再去想这许贤与白蛇的恩怨。
而身边的阿沫此时却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对着许贤大声道:“你就真的毁了她的内丹?那可是修行千年的结果啊!”
许贤苦笑一声“我怎么可能毁了她的内丹?我纵是毁了我自己也断断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他摸着颈上那道狰狞的伤痕缓缓道:“但那天我也真的是急了。我想与其日日这样地过日子不如大家就一了百了吧。
我拿着她的剑搁在自己脖子上道好歹我们也做了十年的夫妻如果娘子再一意孤行那今日便死在你面前也好了了这段孽缘。”
璟华望着他颈上的伤口道:“所以你没有夺她内丹她……”他转过头猛咳了一阵这才继续道:“她……她也没有杀你你是……咳咳是自尽的。”
阿沫望了他一眼他的脸色让她有些担心。他这个人惯会硬撑现在咳得这么频繁想是极力隐忍也压不下来。须得快快将这里的事情了了将他绑了回去交给沅姐姐。
“我是卑鄙无耻想以自己的性命逼她一逼毕竟我是她的救命恩人我赌她对我纵无好感但也不会就真的忍心看我去死。
而我如此做也并非完全是威胁于她我是真的觉得如果她再这样对我这日子也没啥过头不如死了干净。
我已经全心全意地欢喜了她她也嫁与我做了娘子旁人都道我们是天作之合幸福美满却无人知我心中苦比黄莲……”
许贤说到这里凄凄地说不下去。
那结果璟华与阿沫都已明了——
自是那白蛇不为所动眼看着许贤自尽也没有任何让步。再后来的事情基本上就是他们现在所看到的了。
相同的开头不同的故事同样悲剧结尾。
璟华似已控制了心绪面上又恢复了清冷淡漠的神色。但阿沫素重情义这时也陪着许贤一块儿唏嘘不已。
璟华拍拍她不动声色道:“许公子也莫要太过伤怀自古人妖之恋多数都是悲多喜少可见其艰辛。你对尊夫人一往情深但却未得善终许是那一世你与她缘分还不够。”
蛇类在仙界其实灵性颇高但素来冷漠无情。那白蛇素贞若真的摒弃七情六欲一心想修道飞升其实也无可厚非。
只是许贤不该招惹了她爱了便执着于回报一腔柔情空成怨念。但反过来想他毕竟是个凡人贪恋红尘温暖又有何错?
这就应了一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就像许贤自己所说是爱是恨是劫是缘有谁能断?
璟华不动声色地在自己两条没有知觉的腿上敲了敲淡淡道:“你既已死了那条白蛇也回了峨眉重新修炼你们那场姻缘便算了了结为何你还游荡在冥界不入轮回?”
许贤这一路说下来其实在阿沫心中早已博得许多的同情此时侠义凛然道:“许公子原来仙界对你有诸多误会。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你也算是痴情之人了。
只是情爱的事情无法勉强你还是要自己想开些。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妨告诉我我们能帮则帮。”
许贤目露欣喜之色“我想修仙!入峨眉寻我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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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华蹙眉道:“凡人修仙是为追寻大道真义。你存了去寻那蛇儿的心思目的首先不纯即便拜入了峨眉也难成正果。”
许贤动容道:“殿下宅心仁厚肯出实言点拨在下不胜感激。不瞒二位我在此游荡三百年为了能寻到仙界之人替我引荐已耗费了许多的银两却……始终不得法。”
阿沫向四周望去这屋子破破烂烂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屋顶更是破了多处也放任着没有修理。
许贤自嘲道:“我在阳间除了娘子已别无亲人死了后连烧纸的人都没有。这冥界和人界一样托人办事也要银两打点我没人烧纸便只好靠与东家打工攒了些银子去孝敬那些阴差。”
阿沫好奇道:“阴差还能办这样的事?”
许贤道:“阴差官位低微其实收了钱也办不了多少事。大多数便诳了我的银子吃喝去了。”
阿沫道:“那你还照送不误?”
许贤叹了一声“那还能如何?我不肯忘了我娘子自然不能喝那孟婆汤非但不能喝还要尽可能投胎在峨眉附近或者更好一点就干脆在一个道法卓然的高人家中生来便带了几分修为日后与娘子相遇她便会对我另眼相看。”
阿沫道:“你对投胎有这么多要求那应该去求阎君啊求阴差有什么用?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主的!”
许贤苦笑道:“殿下真是折煞我了我这样的身份阎君大人又怎会接见?
我只能先打通了阴差的门路希望有朝一日有个合适的机缘能让阴差们在阎君跟前无意中说起我的事引得阎君有所好奇。阎君若一时好奇愿意再召见我那我便有机会能当面提出我的要求。”
璟华默然不语。
这一节一重关卡一丝一缕希望何其艰难又何其渺茫许贤以一介凡人之力辗转三百年无异于当年愚公移山。
叹其不易又敬其不馁!
许贤有些不好意思摸着脖子道:“我为了此事几乎倾家荡产便连这自刎之伤也是自己找了针线胡乱缝的医馆收费太高我付不起。”
阿沫瞧他那伤痕确实是高一脚低一脚比自己女红的手艺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是去医馆缝的那这大夫真的是太坑爹了。
阿沫快人快语摇头道:“你这法子不成的。那些阴差在阎君面前只怕吓得连口都不敢开又怎么可能替你说话?”
许贤苦笑“殿下说得不错我也知道他们办不成但我投奔无门总是存了一个呵呵——希望就是自欺欺人也好啊!”
璟华淡淡道:“所以许公子就半夜绑了我俩希望我们听了你的故事后心生同情替你向阎君求情将你送回峨眉某道长家中投胎与那蛇儿再续前缘?”
许贤那张煞白凄苦的脸整个儿便亮了起来睁大眼睛猛点头激动道:“不错!正是!
殿下是天族皇子那阎君在殿下跟前定然言听计从。殿下若能开口为在下美言此事便大有可为否则若单凭我自己的力量就是再奔波上千年只怕也无进展!”
璟华却不为所动冷冷道:“荒唐!你绑架我们在前可见心术不正我们凭什么要帮你?许公子你遭遇或许值得同情但那也是你一厢情愿咎由自取!怪不得你娘子更怪不得旁人!”
阿沫也是颇感意外她对这个痴情的许贤早已满心同情。
他是执着了些但也是为了情爱执着也有他可怜之处。何况他为了能与那条白蛇再续前缘在冥界四处求人为了那一线渺茫的希望而苦苦挣扎难道不可怜吗?
她不懂为何璟华却硬了心肠不肯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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