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2章 秦峥X顾九(前世3)

    泰安公主死在了洞房花烛夜这事儿瞒不过去。

    秦峥也从未想过隐瞒。

    翌日一早他穿着污浊不堪的丧服带着泰安公主死之前摁了血手印的证词直接去了乾安宫。

    皇帝身在病中连起床都费劲儿在得知泰安公主的死讯时更是气得差点昏过去:“你竟然敢!”

    眼前人的浑身血污大半是他女儿的!

    秦峥抬眼将证词呈了上去漠然道:“泰安公主勾结红莲教滥杀无辜谋害我发妻性命。微臣如今不过是让她以命抵命罢了为何不敢?”

    大皇子陪伴在侧将他手上的证词接了附和道:“父皇碧华她着实杀了秦夫人行凶者乃是红莲教众——受她指派。”

    最后四个字却有些意味深长。

    皇帝骤然一愣可目光落在秦峥身上时又多了几分愤怒:“就算她真的有罪也该是朕处置她她到底是皇家人你有什么资格!”

    “皇室之人便可草菅人命么?龙子凤孙就能滥杀无辜?”

    秦峥仰头看他眸光无惧无怖问道:“皇上英明一世一向博爱天下。公主是您的子嗣难道百姓就不是您的子民了么?”

    这话一出却噎的皇帝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来他一直将秦峥当做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可如今这刀却也会转过头来刺向自己了。

    皇帝眯了眯眼沉声道:“她以命抵命那你呢你杀了她又该当何罪?!”

    秦峥磕了个头淡漠道:“臣认罪。”

    他这辈子生无可恋死无可惧如今顾九大仇得报去九泉之下追随她反倒是他的幸事了。

    秦峥这般油盐不进倒是让皇帝气了个倒仰。

    奈何他想罚却有人先站出来保他:“父皇红莲教罄竹难书碧华她身为公主却还勾结红莲教其罪难容。况秦大人乃是大理寺卿惩治红莲教余孽原也是职责所在。儿臣斗胆请父皇饶恕他这次。”

    皇帝自然不肯奈何他如今能依仗的唯有大皇子对方的面子不可不给。

    哪怕这人是他的儿子。

    皇帝剧烈咳嗽了一阵才道:“将秦峥押解天牢等候三司审讯。一切自有国法处置。”

    但秦峥没有等到国法处置他。

    当天夜里皇帝的病情便越发严重了起来。

    朝臣们得了大皇子的暗示于是秦峥身在天牢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睡觉罢了。

    一月之后帝崩。

    ……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秦峥作为被赦免的第一批人却没有官复原职而是被调任了兵部。

    与秦峥而言这个西楚换了个皇帝他的处境倒是没什么改变。

    老皇帝拿他当一把刀要让他为自己除去身边的不安因素。

    而新帝也拿他当一把刀却是要让他收服军中守卫西楚。

    接下来的几年他从京中调任到地方南征北战替新帝荡平一切。

    那些仗着新帝登基仓促便想借此机会占便宜的王侯们非但没有讨的半点便宜反而被秦峥收拾的妥服服帖帖。

    新帝对此十分满意而秦峥手中的权势较之前也愈发大了几分。

    秦峥对此并不在意手中的权势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夜里睡觉的地方一换再换。

    这几年不但西楚动荡就连北越也几经变故。

    尤其是去年北越当权的长公主亡故之后北越更是越发的猖狂起来。

    那个新帝是个混不吝的屡次口吐狂言要将西楚尽数收归到他的手中。

    北越几番骚扰之下西楚自然不肯就此放过他们只是先前边关的老将已经上了岁数因此与朝臣商议之后秦峥便又被调任到了边关。

    以他为首务必要他力挫北越。

    从潮湿的南方换到了边关吃沙子他也无半点不适应。

    他当真没让皇帝失望不但力挫北越的锐气更在最后一次与北越之战中单枪匹马诱敌深入以一己性命为赌注最终囚了北越一个城池。

    只是秦峥没想到他会听到那样一个消息。

    北越边关风沙大过了白玉关便是一望无际的苍茫。

    这样的城池里面也埋藏着诸多的奇闻异事。

    譬如……

    起死回生。

    传闻北越历来供奉的国师身怀秘法可活死人肉白骨可助长生更可召亡灵还阳。

    别的秦峥不管可最后一条……

    “给北越下战书就说本将用一城池的百姓换北越国师亲临。问他敢是不敢。”

    秦峥这个决定那几个副将们都有些迟疑却在对方一句:“皇上若是问起来本将一力承担罪责。”之后都不敢再多言。

    待得他们走后苏辰却留了下来。

    “主子您别冲动啊这传言不可尽信。”

    他这几年跟在秦峥的身边只觉得自家主子这位置虽然越发的高了可是这心性却也跟着越发的冷硬了。

    早些年身在大理寺他尚且有人间温情可如今倒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只剩下了寒芒冷厉。

    他心知这是为何更知道秦峥在听到这传言之后便封魔的缘由是什么。

    可他身为旁观者得劝着。

    秦峥却只看了他一眼淡漠道:“未曾试过怎知真假?”

    这世上除却苗疆之外最邪门的秘法便当数北越。

    早先他们也曾在这些秘法之下吃过亏焉知这个传言不是真的呢?

    更何况……

    “北越国师萧景辰你应当知道他的身世吧?”

    听得秦峥询问苏辰点了点头道:“属下知道一些据说他是天生的佛子由前任国师养大年少时便名满天下。其后辅佐两代帝王一年前更是一手策划诛杀了试图篡位的长公主。说来这也是个人物了那位长公主掌权十年都没有成功杀了这个小侄儿他便是最大的功臣。若不是他恐怕北越现在的小皇帝早就没命了哪儿还会有如今的皇位稳固。”

    说到这儿他又小心翼翼道:“但以属下对他的感觉这个国师不像是佛家人倒像是一个天生的权谋者。您将赌注压在他的身上是不是有点不靠谱?”

    闻言秦峥微微摇了摇头。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试一试。

    见秦峥这模样苏辰便知多说无益。

    他叹了口气到底是恭声道:“属下去安排。”

    半月之后北越国师未曾前来信件却随使臣而至:“事不可妄。”

    只四个字秦峥的眼却微微眯了眯。

    不可得的事才是妄。

    譬如痴心妄想。

    他未曾说过自己所求可这国师却回了这样的一封信。

    若不是军中出了叛徒便是这国师有些真本事。

    他将手中的信件捏成了一个纸团提笔写了一封回信着人交给了北越的使臣:“将这封信送给你们的皇帝就说——若本将所求不得那就让这一城池的百姓陪葬。”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格外轻飘使臣却骤然白了一张脸。

    这两年秦峥的骁勇已然传遍了整个北越就连国师都曾经断言过西楚有此悍将北越不可鲁莽。

    奈何新帝掌权却不再事事以国师为尊他刚愎自用任人唯亲如今不但朝堂上乌烟瘴气就连军中亦是如此。

    也不知这位罗刹阎王到底所求为何竟以这一城池的百姓作为抵押!

    待那使臣走后苏辰让副将们先走自己则是留了下来:“主子您这番逼迫他们当真会从么?”

    若是北越不肯呢?

    毕竟看这位国师的意思显然是不打算帮秦峥了。

    闻言秦峥垂眸笑的冷厉:“那就让这一城的百姓陪葬好了。若一城不够还有一国。”

    他这模样让苏辰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大人的模样就如地狱中的厉鬼看到了光明可他触及不到光只能将人间变为地狱试图以这些冤魂层叠垒出一道走向光的天梯。

    他真的觉得秦峥疯了。

    ……

    “他这是疯了么?!”

    北越皇帝看到威胁的信件气得将桌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道:“简直岂有此理不过是西楚一个大统领竟敢跟朕叫嚣——国师呢他怎么还没来?”

    北越皇帝名叫赵杞年年纪约莫二十左右生的清秀一双眸子满是戾气若仔细看去还能看到内中夹杂的隐约不安。

    内侍对他这模样早就见怪不怪闻言忙的好言安抚道:“陛下别着急奴才已经着人去请了想来国师此时正在路上呢。”

    话音未落便听得殿外传来脚步声旋即有男人踏步而进:“贫僧见过陛下。”

    男人一袭僧袍眉眼沉稳进门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北越国师萧景辰。

    见到他前来赵杞年眼中的怒气一扫而空忙忙的下了御台含笑道:“国师快快请起朕请你来是为了西楚之事——你看。”

    他说着将秦峥的信件递了过去复又咬牙道:“西楚也不知是不是疯了竟让这样一个疯子当大统领他信上说若你不能答应他的要求就要杀了一城的百姓!国师他想让你做什么?”

    询问国师的时候赵杞年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探究。

    难不成这秦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曾经跟国师达成过什么协议么?

    他眼中的怀疑没有逃得过萧景辰的眼睛。

    萧景辰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旋即将那信件接了待得看完上面的内容后却是眉头紧锁。

    “陛下非是贫僧不愿应下他实在是……此人所求贫僧做不到。”

    这话一出赵杞年的神情顿时多了几分难看追问道:“什么事情竟能让国师为难至此?”

    他说到这儿复又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合适因咳嗽了一声道:“朕的意思是说国师可以告诉朕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毕竟那可是咱们北越的百姓啊。”

    闻言萧景辰垂眸许久才道:“他要救一个人。”

    “救人?”

    赵杞年一怔便听得萧景辰复又道:“一个死人。”

    这话一出赵杞年下意识道:“这不是荒唐么?死人哪有复生的道理……”

    只是他话未说完却又骤然失声。

    良久才听得赵杞年声音嘶哑道:“朕记得小姑姑当年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一种法子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对吧?”

    那一场大火之后栖梧宫都被摆下了阵法他依旧寝食难安为的便是此事。

    纵然萧景辰说过无数次这世上并没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法子可他仍然不肯信。

    如今第一反应便是怀疑萧景辰。

    萧景辰眼中闪过一抹浅淡的失望旋即轻声道:“陛下应当还记得贫僧所言起死回生乃是妄言除非大罗金仙在世否则绝无可能。”

    “可是总不会是空穴来风的。”

    还有秦峥怎么会知道北越秘术的?

    见眼前的皇帝神情警惕萧景辰掐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

    赵杞年与他相处太久了见他这模样骤然便抓住了他的手沉声问道:“国师你果然有法子的是吧?”

    他眼中的怀疑太重萧景辰良久才道:“是。但此乃禁术逆天而行会动摇北越国运。陛下确要这般?”

    ……

    三天后萧景辰去见了秦峥。

    当日皇帝的话言犹在耳:“我北越的国运如今就要被动摇了那一城池的百姓若是死了国师觉得朝臣会如何想朕百姓又会如何想朕!况且白玉关已破那秦峥就是个疯子若他打过来怎么办?”

    他眼中的慌乱与恐惧萧景辰看的一清二楚。

    马车行的匆忙他在垫子上打坐眸中却染尽了尘世俗念。

    狂风席卷吹的窗子内都落了黄沙。

    萧景辰闭了闭眼却骤然闪过一张娇艳的脸。

    当日……

    他兴许真的错了。

    见到秦峥的时候萧景辰的神情十分平静:“贫僧可以圆你所愿但有些话需的先行告知于你——北越古籍确有秘法可却并非是起死回生而是……重塑轮回。”

    他这话一出秦峥却是微微皱眉:“何为重塑轮回?”

    萧景辰自地面上掐了一根草递给他道:“譬如这草于你而言它已然就此消亡。但于它而言根还在明年今日又是一个轮回。”

    “此秘法可让她回溯至过去重新而活。只是你不得见。”

    他的话秦峥许久才反应过来眯眼问道:“我如何信你?”

    闻言萧景辰凝望他道:“施主已然信了贫僧不是么?”

    否则不会如此大的阵仗只为让他前来。

    这个男人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眉眼瞳孔带着幽暗的墨色带着令人信服的神情。

    秦峥却是警惕的握着剑柄沉声道:“我这人历来什么都不信但你是出家人又是北越国师。所以我信你一次前提是——你用北越国运发誓字字句句皆无虚假否则此代君王后天下易主再无北越。”

    北越国师历代为帝王所用萧景辰更是辅佐了两代帝王。

    这誓言无异于是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迫他自刎。

    可他却神情未改双手合十:“贫僧可发此誓但有一事也要言明。此秘法乃是逆天而行以你寿数换她重生但你会折寿短命不得好死。施主一切痴妄皆有报应你确定愿意承受这后果?”

    以他的短寿而死换一个看不到的答案。

    若是寻常人自然是不肯的。

    但秦峥却答应的干脆:“可。”

    ……

    萧景辰做法时天地昏暗黄沙漫天。

    秦峥身在阵中以鲜血为引渡亡魂重见天日。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凄厉的哭声。

    女子呜咽凄然让秦峥的心骤然便揪了起来。

    他分明什么都看不到却有一种敏锐的直觉。

    是她。

    “阿……九?”

    那个名字在他心里念了无数次可如今他眼前空无一人却觉得那名字叫的格外艰涩。

    “她在你身边。”

    萧景辰突然开口声音淡漠:“她说这些年她都在跟着你。”

    凡夫俗子见不得鬼神可地上的纸符上却有血泪凝结。

    身上被割了几十刀的秦峥未曾皱眉可听得这一句却骤然慌了神儿:“她……在这里?”

    萧景辰点头。

    他也是凡夫俗子纵借着这阵法可也是看不到的。

    但他能感知的到。

    秦峥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她……若是回到过去可还会记得这一切?”

    “会。”

    萧景辰的回答让秦峥神情一白暗哑着声音近乎决绝道:“可有法子让她忘了?”

    他这些年如同疯子一般双手染血身在地狱。

    这般模样不必让她记得。

    萧景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末了只道:“贫僧尽力。”

    ……

    九九归一渡亡魂引苦主尘归尘土归土。

    但逆了天命尘土之下的种子却被种下他日是开花亦或是衰落。

    谁又可知?

    七日后萧景辰从这个阵法中出来时身上虽仍着僧袍却是浑身狼狈眉眼枯槁。

    而秦峥……

    他像是一具骷髅。

    自此之后秦峥的身上便多了一个贴着心口放的荷包。

    那里面放了一张符纸上面有晕开的一滴血泪。

    还有鲜血晕染的一句话。

    阵法成的时候萧景辰将之交给了他。

    而秦峥只一眼便认出了顾九的字迹。

    那是他的阿九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生死不得与君同。

    ……

    做法之后萧景辰是被抬回到朔安城的。

    他大病了一场一年都不得起身。

    而秦峥更是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虚弱。

    像是三魂七魄被分割开来的虚弱让他连长剑都提不起来了。

    他从武将转成文官一年后终是撑不住辞官离朝。

    皇帝原是想要挽留的可看着眼前臣子满头的霜华如雪那些挽留的话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那一年他才三十五岁。

    秦峥没活过四十岁的冬天。

    从五年起他辞官之后便遣散了身边的仆从侍卫孤身一人走遍了西楚。

    每到一个地方他便会拿出安放在心口的荷包倒上两杯酒。

    一杯入他腹一杯入尘土。

    那荷包里除却那一张血泪凝结的纸符之外还有被挽成同心结的头发。

    新婚当日他面无表情的由着礼官将他夫妻二人的头发剪下来挽在一起的时候秦峥并没有想过此后余生他所能握住的唯有这一缕发。

    阿九以血泪写下了生死不得与君同他偏要让她知晓不论生死他都会带着她。

    哪怕……

    他只有这一缕发。

    结发同心。

    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秦峥回到了上京打开了自己的坟墓。

    那陵墓是他早就修好的墓室不大人走进去需的弯腰而行。

    且墓室留了机关他进之后便被封锁若有盗墓贼人破开便会顷刻倒塌。

    墓室内味道难闻秦峥却恍若不觉他脸上甚至带着闲适的笑意。

    像是去赴一场许久之前便该前来的约。

    棺椁被打开秦峥从容的躺了进去。

    身侧是一具早已看不清楚模样的骷髅秦峥小心翼翼的抱着他的恋人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而后合上了棺材。

    也将最后一抹空气彻底隔绝。

    六年前萧景辰告诉他若要逆天改命他便会短寿折命。

    而六年后秦峥当真应验了那个誓言自己将自己闷在了棺材里。

    窒息而亡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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