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刀子疑心重重地向大道方向靠过去的时候碎石堡千户所里外戒备森严前院正堂张忠端坐上首两边有王崇礼、田广林陪坐黄昌祖被允许坐在下首旁听。
门口花道两边三步一隔站满了武装亲卫一直排到了大门口虽然萧夜俯首就擒的消息传来让大家暗暗松了口气但对于这个胆气旺盛的年轻百户张忠还是乐意见上一面的。
千户所外隐隐传来噪杂的声音来了王崇礼、田广林交换一下眼色心里微微一涩看来今天这个西门萧夜是难过这道坎了。
唯有张忠稳坐大椅上端着青瓷茶杯慢慢地啜着茶水一副悠哉的模样。
不一会厅外花道上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方善水带着苟晨良穿过防卫严密的前院来到了正堂台阶下;两人整整衣襟方善水沉声喊道“职下锦衣卫百户方善水求见监军大人”
“来都来了别那么做作赶紧进来吧”端着茶杯张忠嗤笑一声嗔责地说道;在这里他的地位官位最高别人是不敢多嘴的。
“谢监军”摘下腰间的绣春刀交给旁边的力士方善水两人抬脚迈上了台阶低头进了正堂跪下给上官见礼。
“秉监军下官奉命已将前百户西门萧夜带到一干人等在千户所外等候发落还请监军示下”低着脑袋的方善水高声缴令道。
“恩那西门萧夜可有怨言?”不急着去看萧夜是何模样的张忠眼里带笑地问道不过他那白森森的牙齿让旁边的两位千户浑身一个哆嗦。
只有一身局外的黄昌祖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方善水压根就没感觉到张忠身上泛起的煞意。
“回监军的话方百户拿着公/文是为卫所公派又抬出了您的名号那西门萧夜焉敢抗拒乖乖地缴了手下的军器简直是哑口无言”跪在方善水旁边的苟晨良脸上堆着媚笑接口答道。
方善水眉角一挑低着头没有异议默认了苟晨良的回话。
“呵呵你俩辛苦了起来说话吧”掏出鼻烟壶吸了些烟末给自己提提神张忠总算是满足了官威放过了两个锦衣卫。
“去把那西门萧夜带进来本官倒是要看看敢于整天里和鞑子拼刀子玩命的百户到底是不多见了”听了张忠的吩咐苟晨良赶忙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去。
“慢着他西门萧夜手下的亲卫竟敢和锦衣卫对峙治下不严缺乏管教就给他们杀杀傲气杖五十”
“听说西门萧夜手下的亲卫可是穿着防护衣呢刀剑难破给本监军看仔细了不要弄坏了一件”张忠随口的一句吩咐让苟晨良顿住了脚步。
杀威棒好打但打到何种程度呢本能地苟晨良久向方善水身上瞄去眼珠子盯在了百户脚下的官靴上。
大太监刘瑾死了但是他行杖的暗规矩可是在锦衣卫里流传日盛如果方善水两脚尖冲外那就是往死里打不打死行杖的人就得死;如果脚尖往内侧相对那就是放过一条生路给个皮肉教训即可。
但是此时方善水脚下动也不动苟晨良直接就愣了不知道百户是何意思一时间没了主意。
“嗯?怎滴不下去是本监军说的不明白?”见苟晨良动作迟缓张忠不悦地哼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
张忠不高兴方善水确实脸色一动要是这个试百户应了一声就走那就对不住了你想攀上监军的大腿还的看本百户松不松口碎石堡外的大沟里随时可以多一具没了脑袋的尸骸。
好在苟晨良还有清醒的时候这就让方善水熄了干掉他的念头下垂的手指微微一摆没多余举动。
这意思苟晨良明白就是你看着办吧随意;这下苟晨良似乎是得到了示意赶忙又应了一声急急转身跑了出去。
眼角余光瞅着方善水见没有挑起他的怨气张忠呼吸沉重了不少想在锦衣卫里添几颗钉子奈何这些百户以上的锦衣卫一个个油猾得溜手;可是愿意给自己当钉子的偏又看不上就如这个苟晨良一看就是没骨头的那种不定哪天就翻脸胡咬人想拉过来也不能用。
萧夜被拉进了千户所门口碎石街道上马车被引到了拴马桩那里地上马粪凌乱荀暖的下午里一股股馊臭味环绕在马车四周。
那些女护卫还好些有力士搜身后没发现土黄色的防护衣但是动手摸上几把难免惹得栾凤英她们惊叫连连。
“草你们这些狗货敢动夫人的护卫想死了是不”脾气本来就暴躁的宁中阳憋屈到了现在自然是高声叫骂起来其他的亲卫也张嘴怒骂不休。
小步跑出来的苟晨良眼见得西门萧夜的亲卫竟然如此的骄横直接就恼了反正是百户下了示意随便处置那就好办了。
曲解了方善水暗示的苟晨良冲着力士们低喝一声“堵嘴监军有令拔了他们的衣服揭去防护衣上杖刑”
随着苟晨良的指令早就对宁中阳他们看不顺眼的力士们挽袖子一拥而上掏了地上的土块塞进这些兀骂不休的军汉嘴里使劲往里一捣差点就把土块捣进嗓子眼里;看你还骂不骂力士们干起活来相当熟练。
很快不但是宁中阳他们十人就连栾凤英他们也被剥去了外衣要不是苟晨良怕有伤风化见他们身上没有土黄色的防护衣遂厉声制止力士们差点就把女护卫给剥光了。
但宁中阳他们就遭了秧被剥成了光腚按倒在地上衣服蒙在了头上双脚被官靴死死踩住了。
“良头行杖多少?”有亲近的力士寻来腕粗的硬木棍子凑到苟晨良跟前问道眼睛也瞄在了试百户的脚上。
苟晨良琢磨一下正要发话转眼就看见拴马桩那里的马车遂伸手一指“去把西门萧夜的娘们给请下来让她们见识一下官威何在真真是一群土包子不懂得礼数”
要是这时梅儿她们有人出来那些银子奉上或许苟晨良的怒火会小些但是梅儿、莉娜根本没遇到过这事的经验能躲在马车里不吭声已经是很有定力了。
萧夜尚未定罪力士倒是没有乱来只是打开车后棚门把她们叫出来下车站在一堆马粪里观刑罢了。
等了片刻三个面色惨白的女子一点眼色也没有苟晨良不耐烦地顿了顿脚冲着手下一挥手“一半一半每人五十杖”说完躲在阴凉地看热闹。
有了试百户的话下面的人就知道该如何了抡起混子狠狠地打了下去啪啪沉闷的击打声在千户所门口的街道上响起。
锦衣卫公干碎石堡里的军户们、匠户们早早就被吆喝着赶回了家里这条寂静的街上只有不急不慢的号子声在一下一下地数着“一、二、三、”
作为行杖老手的锦衣卫力士要想打残打死一个壮汉不说是五十下就是五下就能完成任务坚硬的木棍原本是要打在臀部但微微一偏就砸在一个亲卫的脊柱上咔地就把脊梁骨砸碎了。
作为亲卫队长的宁中阳也是带头和力士对峙叫骂得最为凶狂自然有力士看上了他呼呼抡下的木棍偏的有点歪斜彭地敲在了他的头上。
被鸳鸯战袄下摆蒙着脑袋的宁中阳低低哼了一声头一偏没了动静大股的鲜血很快渗了出来滴滴答答流在了碎石硬地上。
就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苟晨良没觉得手下的杖刑有多狠拴马桩那里却是传来两声尖叫莉娜和丫鬟被如此残酷的场面吓得直接就昏倒在了地上满身臭烘烘的马粪。
面色刷白的梅儿颤巍巍咬破了嘴唇掀起布裙拿出一个布包递给了看守她们的力士急切地指着苟晨良“这位官爷一点心意还请放过哪些军汉吧”
看守他的力士撇着嘴接过布包随手打开一看顿时眼睛就亮了远远一撇阴凉处的苟晨良见试百户正狠狠滴瞪着自己赶忙合上布包使劲咽下一口唾沫“等着我去禀报良头”
布包里一叠十几张的百两金边银票让力士花了眼睛走向苟晨良的步子也快了些;饶是如此短短的十几步距离上又有两个亲卫脑袋上狠狠地挨了一棍子没了气息。
拿过力士交来的布包苟晨良打开一看直接就乐了娘的早干啥去了一半的活也干完了。
“行了军户不容易不要把吃奶的劲都用上”随着苟晨良的一声吩咐那些力士们口上的号子虽然喊得更加响亮但下手的力度轻飘了不少准头也好太多了。
十名亲卫里包括宁中阳在内三人被直接打爆了脑袋殒命两人打算了脊梁骨算是残废了剩下的五人也被打得皮开肉绽好在是皮肉伤没伤了筋骨。
鲜血淋漓的场景让女护卫们个个失声痛哭顾不上自己衣不遮体从地上的衣服里掏出药带扑上去试图救护自己的同伴。
但是这些受刑时一声不吭哪怕被打死当场也只是闷哼一下的军汉浑身的伤势根本不是几个药带能救护过来的。
好在苟晨良看在银票面子上让手下拿了几瓶金疮药丢下一摆手散去了力士远远围住了就行他还得进去缴令呢。
梅儿蹲在地上抱着莉娜虚软的身子浑然不顾苍蝇在头顶身上乱飞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挺在地上的几个军汉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些年轻气盛的亲卫们只是火气旺盛地叫骂几句就能被锦衣卫给活活打死死在了自己眼前。
“为啥为啥你们要丢下武器像牛羊一样被屠宰?”晌午还是活蹦乱跳的棒小子现在倒毙在了满是尘土的街道上此情此景犹如一场噩梦;心底里阵阵悲愤袭来她白皙的脸上那淡淡的一道伤痕隐隐泛出血红色。
悄悄跑到千户所附近的旗官刘水合在远处拐角处和几个戒备的军士拉了几句话就听见百户所那里有女子的尖叫声举目细看之下顿时眼里一片血红;好一会强忍着冲过去的念头刘水合捏着拳头走开了。
千户所正堂萧夜被两个粗壮的亲卫街手拖进大厅里一脚揣在膝窝后面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被死死地按住双肩萧夜起不得身也没想着强站起来;微微梗着脖子萧夜看了眼对面上坐的人影“下官西门萧夜拜见监军大人敢问大人缘何如此捆绑下官至此?”
“嘟大胆西门萧夜监军大人在座你还敢高声喧哗掌嘴都是轻的”在一旁落座的黄昌祖眼珠子溜溜转了好一会了他觉得自己这次必须趁着监军没有理会自己马上和萧夜脱了干系否则不定要牵连到哪里这个所谓的结拜弟兄让他失算了。
回到太原参与家族生意的黄昌祖纳了两个美娇妾日子过得舒服了昏天黑地就过了将近一年但也和太原府里的几个官宦子弟结成了酒肉朋友直到年后才有空返回甘肃镇。
这不回来没几天就遇到了雷正堂残死马贼之手而那凶器竟然和这个瞧不上眼的四弟有关可是让他悔青了肠子。
巴巴地赶到碎石堡他就是想趁此机会坏事变好事和张监军拉上关系但一直苦于插不上话人家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有钱都掏不出来。
他也知道要不是自己有着黄秉彪这层关系或许张忠连见自己的机会都不给谁让人家是内臣呢小人物压根没机会凑上去。
这不瞅准了时机表现一下或许能对上监军的脾气。
闻声萧夜偏过脑袋苦笑着道“小弟见过大哥让大哥见笑了”他进来时就瞧见黄昌祖了但实在是没脸啊被绑着跪在这里难看到了极点。
“啊呸我黄昌祖可不敢认你这个四弟”慌乱地跳起来黄昌祖面红耳赤地扫了眼上首的张忠撩起袍角使劲撕扯了好几下刺啦撕下一块布料上前几步丢在了萧夜面前。
“算我眼瞎认人不清咱们割袍断义你我就此两清”说完黄昌祖后退一步冲着张忠躬身一礼“还望张大人明鉴昌祖一时糊涂结下了这个草野香火现时总算是了了”
“年轻人莽撞只要能回头改正本监军是不会怪罪的”微微一笑张忠意味深长地说道“只是改正的机会不多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免得惹祸上身牵连了家人可就不好了”
黄昌祖读书粗陋不解话里的含义但脸上却是恍然大悟连连赞叹几句后退回原座不再吭声了;等下来问问王千户再决定是不是给这个阉货送礼。
“西门萧夜抬起头来让本监军看看你一介世袭子弟能有何胆气拼鞑子屠马贼”张忠不再理会黄昌祖起身慢步上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年轻的百户。
按他的理解萧夜起码应该是气宇宣扬膀大腰圆的那种粗犷军汉但初一见面地上跪着的竟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让他颇为惊讶。
被黄昌祖一番冷嘲的萧夜肩上的压力一松面无表情地抬起脸庞“见过监军大人”
“既为世袭百户想必你家祖上也是大明功勋敢于去草原上和鞑子争食不错不错”很蹊跷的张忠没有泼口喝骂萧夜的罪行而是温文尔雅地称赞了一句。
“但你身为军户为私仇刺伤佥事官是为犯上拉拢波斯客商狡脱利税是为犯律私自建屯堡是为犯禁说砍你项上人头也不为过”接连三个犯字语音温和但字字惊心已经让萧夜额头上冷汗津津。
“念在你困守荒野地无半垧眼养活军户艰难本官给你一次活命机缘你可愿意?”站在萧夜面前张忠施舍般问道但语气里没有半点地疑问。
没有去翻萧夜的老账张忠觉得没必要那些没有证据的话词说出来还不如暂时记着将来了可能有机会拿出来用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下官糊涂但请大人言明”虽然不忿自己被突然解了百户一职但萧夜还是决定低头外面一众手下、妻妾自己昏了头他们也要跟着遭殃。
“呵呵你不糊涂就是莽撞了些没了笼头的野马势必是要撞得头破血流的吃亏长见识你还是有时间的”张忠背着手踱步回到了大椅前转身坐下。
“我来问你那波斯货物从何而来?”
“两个地方一个是北方千里之外的海西人部落一个是草原上的盖伦部落他们也是从远方运来货物由富贵楼堡德斯负责贩卖”早就考虑过这种情况的萧夜毫不犹豫地答道眼神没有半点的闪烁。
有道是谎话说多了说谎的人都会相信谎话萧夜打死不会吐露石磨的内情催眠自己的次数一多自然神色坦荡。
“那好你修书一封言明今后放弃押运波斯货物不再涉足一丝一毫画押按印”张忠很果断地一敲桌子自有亲卫端上笔墨宣纸放在了萧夜面前。
萧夜认命地点点头举起捆着铁链的双手有力士从门口过来拿出长条钥匙解开了锁扣撤走铁链。
捏住毛笔蘸了黑墨萧夜按照张忠的意思写就了一封书信具结画押又按上了手印;他怀里的百户铜印被搜去了只能按手印了事。
拿着亲卫呈上来的书信张忠仔细看过后满意地点点头把笔墨未干的纸张放在桌上“富贵楼是为皇店征用老羊口屯子设官店告示现在应该到了老羊口了”
萧夜脸上肌肉抖索了几下颓然闭上眼睛“老羊口、石关屯三个石堡石道甘愿献给监军大人两个石磨也交由监军大人发落永和屯百户所所存物资军器连带粮食财务全部上缴”
这时候萧夜已是板上的靡肉不得不忍痛丢下身家反正他也看出来了那些身外之物此刻已然落在了他人手里。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卧室炕柜里梅儿藏着的那一本名册如果名册落入张忠手里他必死无疑。
“好好看来西门你还是识时务的”哈哈笑着抚掌道张忠散去了心里的阴霾这个已经无用的小子为了活命能舍去全部身家可是让他有些欣赏了。
“本官也不矫情说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就不会食言”说着话张忠从怀里掏出一方印鉴随手丢在了萧夜面前。
“清风谷以北三十里有艾山刺部落本监军任命你为部落百户即刻上任从清风谷出无令不得返回”一句话就把萧夜给流放去了草原。
要说大明一朝前期蒙古众多部落里有投靠大明的部落朝廷会派出百户军官甚至有千户军官赴任部落头领会到大明担任官员;只不过这种规矩很快就被渐渐遗弃不为别的能活下来的军官寥寥后来没人愿意去送死了。
拿起地上的印信萧夜凝目看去“艾山刺百户”五个规整的阴刻楷字让他心里猛地一跳“谢监军大人下官这就出发”
萧夜脸上闪过的惊喜张忠看在眼里颇为不屑不说草原上有鞑子接到消息能不能放过这个小子就是那宁王被搅了财路的手下也不会饶过他的;去草原上?能活着走到吗天知道。
王崇礼和田广林见萧夜竟然死里逃生躲过一劫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萧夜竟然把机密的商道干脆利落地交代出来让他俩心里颇为后悔;早知道这事他俩就干了何来的让张忠插了一脚他可是代表着皇家内庭好处大头就这么眼看着没了。
尤为后悔的是黄昌祖他现在看向萧夜的目光更为不善了。
只有静立在一旁的方善水双手垂里在那里眼皮子微微一颤倒是没有吭声。
“秉监军大人下官按您的吩咐已经给那些军汉施了杖刑防护衣十件已经收好”大厅外台阶下传来苟晨良献媚的缴令声。
趴在地上的萧夜双腿麻木地艰难起身仔细地把印信收在怀里“谢监军大人法外施恩下官告退”他身上的官袍没有被拔去倒是省了事了。
这种发派往草原部落的百户张忠已经没了兴致再予理会淡淡地哼了一声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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