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豪闻讯带领着许锦山等马不停蹄于次日上午赶到了长安镇。
惨案发生在距长安镇不远的一处山坳里不但罪魁祸首东方震被炸死还炸死了一名车夫、一匹马及四名衙差并令七名衙差或缺了胳膊或少了腿。
“什么时候发生的?”赵燕豪问跟在身旁的平利县衙的明斐南捕头。
“昨日下午未末时分。”明斐南立即回答想了想补充道:“爆炸声非常响方圆三、四里内都能听得到。”
“哦。”赵燕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环首打量着现场。
他一眼就看出了爆炸的地点就在那处绕岩壁转弯的道旁遍地散落着车厢碎片地上还被炸出了一个大坑草皮四处飞溅四周的树木被震得枝折叶稀最近的三棵柏树还被炸得折翻在地。
有半截已然发臭的尸身被震飞至五丈开外看装束应是一名车夫;一匹后半身血肉模糊的马儿僵毙在岩壁之下脑浆自半岩壁上一路洒将下来将那片岩壁涂得斑驳一片看样子是被震得激飞而出马首撞在了岩壁之上。
脚印凌乱的草地和庄稼地中星星点点的血迹随处可见其间夹杂着好几大滩已然干涸了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好大的威力啊!”赵燕豪惊诧不已“这该需要多么多的炸药才能做得到呀!”
“满身的炸药!”明斐南的语气惊叹中带着愤怒“这家伙根本就是个亡命之徒腰身上裹满了炸药连自己也被炸得四分五裂了!……赵大侠您请看那些应当就是他的残肢!”
赵燕豪顺着他所指的方向逐一细看果见有一些黑乎乎的小块残肢或搁在树丫上、或挂在枝叶丛中或散落在草地上还有一些树梢上附着一些随风轻扬的衣服碎片。
“明捕头请您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好吗?”
“当然可以!赵大侠客气了……不过事发时明某并不在现场……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先回到镇上去让那些亲自参与抓捕的兄弟们告诉您详情如何?”
“那最好了。我们走!”赵燕豪率先上了马。
“整个过程没有比小的看得更清楚的了让小的来细说”左胳膊上缠着绷带的于大方人如其名口齿也很利落“昨日下午我们同往常一样严密地盘查着过关的客商。后来来了一帮茶商引起了我的警觉……”
“我也早注意到了……”另一名伤了右腿的衙差忙插口大约是怕功劳被于大方独占了去。
“别打岔!”明斐南瞪了那衙差一眼转首看着于大方“说下去。”
“他们一行共五人……不该是六人领头的是一名三十余岁的汉子另有三名伙计模样之人及一名车夫车厢里躺着一名得了重病的中年人……”
“中年人?”高近楼打断他“此人应该就是那东方震吧?这人很年轻呀怎么会是中年人?”
“高大人勿急请听小的细细道来。”于大方微笑着解释道:“我们搜查了货物见的确都是些茶叶便准备放行了。正在这时我发现他们中的一名伙计瞥了一眼我手中的画像后神情立显紧张便起了疑心……”
“你手中所持的便是那东方震的画像吧?”许锦山盯着于大方淡淡地问道。
“是。”于大方忙应声“我立刻拦住他们逐一打量着每一个人见他们都不相象便登上车厢去检视那名重病者。”
“那人长什么模样?”一直凝神静听着的赵燕豪急于确定此人是否真是东方震忍不住插口问。
“身形很魁梧满脸的络腮胡子……”
“胡说八道!”高近楼气哼哼地瞪着他“你小子肯定是拿错画像了?……去拿来给我看看!”
“绝对没有错”于大方安坐不动一点都没有去取画像的意思“高大人这乃是他易容后的模样。”
“哦原来是这样。”高近楼释然催促道:“一口气说完别老卖关子!”
于大方心里气呼呼地想:“他奶奶的还不是你们总打岔却怪起老子来了!”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来赔笑道:“是是!……不知怎么的小的总觉得他身材太不协调腰身太魁梧了些脑袋却显得小了些;虽说也有这种人可他们的脸部一般都不瘦决不像此人这般模样……”
“他的脸型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长脸微瘦?”赵燕豪又插口。
“恩粘上了络腮胡子显得更瘦了。”于大方喝了一大口茶续道:“我见他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便拍了拍他。他呻吟着睁开眼看清我后面色突变一手向我劈面抓来小的反应还算快躲了开去然后将他按住了……”
“你居然……居然能按得住他?”赵燕豪惊异地紧盯着他的眼睛。
“恩。他应该是受了重伤喘息连连力气有些微弱……之后侯方等兄弟们跳了上来帮忙那贼子竭力挣扎侯方兄弟紧紧按住他的脸没想到却将他的络腮胡子蹭掉了……我看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那张年轻的面孔跟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正是那东方震!”
“取画像来!”赵燕豪“腾”的站起身来。
“赶快去取!”明斐南努嘴示意一名衙差。
“看仔细了可就是此人?”赵燕豪确定了画像无误后将之递给了于大方。
“绝对错不了就是他!”于大方信心满满。
“说下去!”赵燕豪闻言吁了一口气。
“正在此时他那帮同伙涌了过来将我们推下车厢舍了货物便跑。”于大方神情激动口沫横飞“那四名贼子断后武功都很高保护着马车且战且走我们忙奋勇追击终于在西沟截住了他们那马车夫慌乱之下翻了马车……那四名贼子见我方人众顾不得再保护那贼子纵马狂奔而去……各位大人您们是没亲见那几个家伙都彪悍无比我们根本就截不住啊……”
“没人责怪你们”对于众属下的无能明斐南神情有些尴尬“一口气说完!”
于大方面色一松续道:“那贼子被掀倒在地我们全都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想抓他却听那贼子哈哈大笑:‘痛快!居然有这么多狗……狗爪子为我陪葬真值!’紧接着这家伙就点燃了引线我们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嗬那场景尸骨横飞血肉-漫空……”
“好了好了!不用再说下去了下去休息吧!”明斐南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去将现场找到的兵器拿上来给赵大侠过目!”明斐南转头吩咐一名侍立在身后的衙差。
两只通体晶亮的钢环外缘的刃口散发着碧森森的寒光环身上连接着两根细细的精钢链长度几达三丈。
赵燕豪精于兵刃材料一眼就能判断出来这环身乃是以纯度很高的钢铁并配以稀有金属锻打而成不但坚硬异常刃口也锋锐无比;钢链则是以昆仑寒铁所铸坚韧之极若非神兵利器根本休想斩断。
“果真是他!”赵燕豪把玩着飞环喃喃自语心底蓦然莫名其妙地涌起了一股惆怅之意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没能亲自手刃仇人的不甘还是对此人凄惨下场的叹惋。
※※※
终于水落石出了一行人均很是兴奋当下辞别了明斐南捕头不紧不慢地返回均州。
月余未归赵燕豪很想念少林便想马上回去的可许锦山却劝阻说缪大人吩咐过了说是接下来还有要事需要他的臂助所以一定得等到缪大人来。赵燕豪追问是什么事许锦山却说不知道要他届时再当面亲自问。
赵燕豪当时有些犹豫但想着缪易真乃是他的师叔不当面辞行有些不大礼貌便只好罢了念头。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若他所求的并非是为江湖排忧解难而是为朝廷效力之事自己则马上婉言谢绝。
一旦闲了下来等人的滋味很是难受。赵燕豪除每日清晨练练吐纳工夫外其余时间要么四处闲逛要么去茶馆呆坐喝茶聊以打发时光。
好在数日之后缪易真率众匆匆赶往均州而来许锦山等闻讯出城十里相迎。
“怎么不见燕豪呢?”缪易真待众人谒见过之后侧头询问并辔在身旁的许锦山。
“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缪易真“哦”了一声轻声问:“这些天他都做了些什么?”
许锦山想了想汇报道:“自大人走了之后这边还发生过两件大事:一件是清水堰和杨湾那两伙土匪全被人给杀了另一件是那东方震那贼子已然身死。事发之后他都带领着我们……”
“这两件事本官早就知道了”缪易真摆手打断盯着他的侧脸轻声问:“还有吗?”
“呃……”许锦山瞥见他在盯着自己心里有些紧张“其它……倒没什么了就是每日出去闲逛闲逛或是喝喝茶什么的……”
“听说他曾去拜谒过乌木的坟茔?有此事吗?”
“有有有!”许锦山忙不迭承认想了想辩解道:“属下以为那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就……”
“哼小事?”缪易真瞪了一眼一脸惶惑的许锦山欲言又止。
许锦山心下忐忑不敢再吭声小心翼翼地控着马缓步前行。
“对了查清楚那两件案子了吗?”缪易真忽然发问。
“查清……基本查清楚了。那两伙土匪被杀一案乃是东方震的同伙所为;东方震身死一案乃是在他们企图秘密逃回昆仑山的途中暴露了身份……”
“一派胡言!”缪易真忽然勒住缰绳“腾”的一声下了马许锦山吓了一大跳愣了愣神后跟着跃下马来。
缪易真以手扳住他的肩膀眯眼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难道这些就是你们所查出来的结果?”
许锦山一颗心砰砰乱跳垂首嗫嚅道:“是……连赵大哥也是这么认为的。”
缪易真脸色阴晴不定沉吟了片刻后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走出几步背负双手出神的望着远方。
众属下见了纷纷下了马靠拢过来。
“你们都走开许锦山留下!”
众属下哪敢违拗?均牵了马离得远远的。许锦山轻步走近毕恭毕敬的随伺在他身旁。
“好哇!胆子可真不小!居然敢跟本官玩花样!”缪易真喃喃自语。
“冤枉啊!”许锦山吓得面色陡变忙跪地抱住他的大腿惶恐地急声道:“大人天大的冤枉啊!……再借小的一百……不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欺瞒大人您呀!”
“谁说你了?”缪易真佯怒却忍不住莞尔:“起来!”
许锦山怯生生地站起身来尴尬地小声问:“大人您说的是谁呀?……”
“不该你知道的别乱问!”缪易真瞪了他一眼严厉地道。
“是是!”许锦山诚惶诚恐不敢抬头。
“对了刚才你所说的那东方震已然身死一事燕豪可已经完全相信了?”
“恩。”许锦山心下纳罕:听他的口气似乎那东方震并未身死莫不是……已查实了此事?……不可能呀我可也是亲临现场查验过的怎么可能没死呢?于是便提醒道:“大人我看此事非常可信人证、物证都有呢!”
“哦说来听听。”
许锦山觉得他的神情有点嘲讽的味道便硬着头皮道:“长安镇的衙差——至少有四人都亲眼见过死者的确是那东方震……而且在现场还找到了那贼子的兵器呢!”
“是吗?”缪易真皮笑肉不笑地淡淡道:“如此看来倒果真是死了!”
“莫非……那贼子并未身死?”
“哼本官说过吗?”缪易真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讳莫如深地道:“该死之人自然是该当趁早死去的!”
许锦山不敢再接口迷惘地看着他。
缪易真斜望着天际的悠悠白云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喃喃自语道:“暗箭行动在即却仍这样没完没了的纠缠不休我本还发愁呢!如此最好了!”
这次许锦山倒听出来了他所说的这个纠缠不休之人乃是指的赵燕豪。
“听着”缪易真神情肃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东方震已死此事千真万确!若燕豪还有所怀疑务必要令他坚信!”
※※※
一名衣不蔽体的乞丐蜷缩在陋巷一隅瑟瑟发抖麻绳似的乱发遮挡着污浊不堪的脸不但看不出有多大年纪甚至连性别也难以辨别出来。
一个左肩上挎着只花篮的小女孩约莫十一、二岁身形纤瘦与另两名行人一样旁若无人地行经过那乞丐的身前。
缓缓踱步至巷中的赵燕豪看了那乞丐一眼停下了脚步目中流露出悲悯之色。
“叔叔买花吗?”卖花女孩脆生生地打了个招呼快步跑上来指着花篮中的鲜花道:“叔叔全都是刚摘的才一文钱一枝。”
赵燕豪低头看了一眼见那花蓝中姹紫嫣红、娇艳欲滴果都是刚摘下来的。他识花不多只认得其中的君子兰、月季和芍药。
“好”赵燕豪探手入怀摸出一小把碎银来自其中拣出一小块来递给她指着一枝君子兰轻声道:“给我这枝吧。”
“叔叔多买几枝吧!娘亲病了需要卖了这些花抓药!……如果卖不完爹爹不但要打骂还不给我饭吃呀!”
赵燕豪心下一酸看了一眼她那因长期营养不良而呈现菜色的面容后毫不迟疑地将手中的碎银塞到她的小手中“叔叔的身上就这么多了拿去吧!”
“谢谢叔叔!”小女孩喜滋滋地揣好了银子将肩上的花篮取下来递给他“这些花全都是叔叔的啦!”
“叔叔只要这枝!”赵燕豪扬了扬手中的君子兰摸了摸她柔柔的黄发“去吧!”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忽然红了眼眶忙趴在地上磕首却早被赵燕豪拉了起来将花篮挂回她肩上笑吟吟的道:“不好意思叔叔也是个穷鬼!快回去将银子交给你爹爹吧!”
小女孩连声道谢兴奋地飞步跑了回去。
赵燕豪目送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到那乞丐身旁脱下长袍蹲下身去将长袍披在他身上。
那乞丐无精打采地瞅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颤声道:“饿……饿!”
赵燕豪忙起身准备去给他买几个馒头来走出几步后忽然省起自己已然身无分文便又走了回去期期艾艾地轻声道:“真对不住……我……我也没钱了!”
那乞丐鄙夷地斜睨了他一眼转过头去裹紧了披在身上的长袍闭目养神。
“赵大哥原来你在这里呀!真让我们好找!”两名锦衣卫兴冲冲地跑过来喘息道:“快回去缪大人来了!”
“是吗?”赵燕豪闻言大喜跟随他们走出几步后忽然想起来向一名锦衣卫摊手:“有没有银子?先借我一点。”
“当然有要多少?”那锦衣卫掏出几锭银子来。
赵燕豪随便取了一锭返身回去塞到那乞丐怀里。
那乞丐睁眼盯着怀中的银子面露激动之色冲他伸着大拇指。
“他奶奶的原来是拿去喂狗!”那锦衣卫心下忿忿。
※※※
“师叔我走后的情形锦山都告诉我了。”缪易真拍了拍赵燕豪的手背笑吟吟地道:“总算是苍天有眼呐!终教那贼子不得好死了!”
“哎遗憾的是没能亲自手刃了那贼子!”赵燕豪还忿忿难平“可……可我还是不能完全肯定。师叔能不能……能不能劳烦您再帮师侄我详细调查调查?”
“什么帮不帮的?都是我们少林之事那样说是太见外了!”缪易真佯装对他的客气话介意“这事我也早有耳闻也派人仔细打听过了种种证据证明死的那贼子的确是那东方震无疑!”
“那我就完全放心了!”赵燕豪面色轻松下来想了想问道:“师叔我本早想回少林了可许大哥说您还有要事需要我去做不知是件什么事?”
缪易真面色一肃并不立刻回答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燕豪你可曾听说过窦行空这人么?”
赵燕豪一怔没想到他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人来答道:“当然听说过。听说此人乃是名江湖巨盗不但武功不凡轻功更是出类拔萃。”
“恩这家伙有个绰号叫做‘夜盗千家’可想而知其轻功有多高。”
“不过师侄听说此人十余年前便身死了……难道他还活着?”
“是还活着。”缪易真喟然叹息“能在六扇门第一神捕——‘捕风捉影’郭景阳的十余年苦苦追捕之下安然无恙此人的确是不简单呀!”
“这人究竟犯了什么天大的重案呀?”赵燕豪惊异。
“哎说来话长。”缪易真端起茶碗慢慢地揭开茶盖呷了一口。赵燕豪有些急切地看了他一眼心下嘀咕:这缪师叔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喜欢卖关子不够爽利老让人猜不透他那心思。
“燕豪你莫急听师叔我慢慢道来。”缪易真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窦行空这人以胆大包天来形容他半点也不为过!这家伙曾经两入禁宫偷取过大内的数件贡品呢!”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许锦山啧啧叹息。
“是呀连当今圣上都曾雷霆震怒亲自下令缉拿他!可这家伙太狡猾了当时的六扇门曾出动了数十名精英进行追捕耗时数月却无功而返。”
“难道这位前辈……从此以后就再也没露过面吗?”赵燕豪很敬佩这种人口气也尊重起来。
“也不是”缪易真轻叹“潜藏了年余后他又露面了而且还继续作案呢!”
“什么?……还敢去皇宫?”赵燕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倒也不是”缪易真轻摇头“这次他去的是南宫世家他是去偷盗那南宫世家的稀世珍宝。”
“富甲中原的南宫世家?”赵燕豪圆睁双目再次难以置信“什么时候之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十五年前。”缪易真浅啜了一口茶慢慢放回茶碗一字一字地道:“这一件事江湖中本就很少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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