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上很多事都要讲个“缘”字。
“缘”这东西玄之又玄妙不可言。佛家谓之曰“因缘”道家谓之曰“定数”。
命中属于你的东西——不管这东西多么飘萍不定追寻的过程多么蜿蜒曲折最终必定会柳暗花明水到渠成的归属于你;相反的命中不属于你的物事——哪怕你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看护着也会在不经意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任你以后如何千辛万苦的寻找最终也是徒劳无功。
情缘当然也不列外。
有缘之人纵然素昧平生纵隔千山万水且又阻挠重重也终将会天遂人愿、幸福美满。
无缘之人纵然青梅竹马纵隔咫尺之遥、哪怕海誓山盟结局也不过是劳燕分飞、怅惘叹惋。
古往今来多少情投意合的痴男怨女嗟叹有缘无份、造化弄人。
这正如古话所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自与东方震在湖畔分别后的次日拂晓桑青虹便心急火燎地雇船到了对岸师兄妹二人在码头见人就问却无人声称见过他们所描述之人。
二人大急一连两日跑了方圆上百里四处打听仍是一无所获。他们见陆路无果便猜测他是走了水路。
于是二人便沿长江而下经江陵、过石首、一直找寻至监利境内花了五、六日时间一路细细打探除打听到一些诸如沉船、帮派械斗之类的琐事外一丝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得到那东方震便如突然自人间蒸发了一般杳然无踪。
桑青虹的心情由初始的忧心忡忡逐渐变得焦躁不安之后又垂头丧气最后心下冰凉一片。
“师兄你说震哥会不会已被少林那帮人抓走了?”桑青虹站在江岸的山石上狠狠地将一块石块扔进江中。
“唔……应当不会吧!那日我们比他们还先出发也没打听到东方兄弟的消息他们应当也打听不到吧……”钟智灵思忖道。
“可是他们跟官府是一伙的这一带到处都是官府的眼线震哥如何躲得了?我担心……震哥早已被官府的抓去了……”桑青虹一想到这里又是焦急又是激动。
“师妹别想得那么坏!”钟智灵安慰道:“东方兄弟聪明过人一定是藏在某个秘密的地方独自疗伤去了……何况到处都还张贴着通缉他的榜文若当真抓住了干么还张贴着呢?”
“可……可我们到处找他都快急死了!他……他也应该料想得到呀!他总该……总该设法跟我们联络呀!”桑青虹又气又急眼眶又红了。
“师妹你想过没有:到处是官府的眼线东方兄弟真要是跟我们联络的话很容易暴露自己的!”钟智灵倒挺冷静“我们这样沿途打听应当早已引起那些眼线们的注意了说不定还在暗中跟踪我们呢!就凭我们二人如何能对付他们?我们若真找到了他倒反而是帮助了敌人……那样的话不是反害了东方兄弟吗?”
桑青虹轻咬贝齿点了点头。
“其实这样倒好!”钟智灵笑了笑“师妹你想啊:既然我们打听不到东方兄弟的行踪那么敌人也肯定打听不到。如此的话东方兄弟的处境倒还真安全得很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桑青虹空洞的目光看着对岸的远山缓缓点了点头。
钟智灵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师妹如今我们的盘缠也差不多用尽了我想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回去?回崆峒?”桑青虹收回目光怔怔地盯着他。
“对回崆峒。”钟智灵点点头“我想师傅应当已回去了。我们这么久不归不但他老人家会担心师叔、师兄弟们也会担心的……”
“不还没找到震哥呢我绝不回去!要回你自己回吧!”桑青虹不迭摇头神情和口气都很坚决。
“哎”钟智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样下去如何是一个了!师妹听我的先回去吧!……再说了回去并不代表我们就不继续寻找东方兄弟了……”
“师兄您的意思是……”桑青虹疑惑。
“我的意思是:等我们回去后再请师兄弟们帮忙到江湖中去打听东方兄弟的消息。人多力量大相信定能打听到的。”
“这倒是个办法!”桑青虹有些心动了。
钟智灵趁热打铁:“是呀!你再想想东方兄弟的伤势一时半会儿是不能痊愈的。所以他一时是不会现身的。我们再这样继续找下去也是有劳无功……我想等到伤好后他定会设法先回昆仑约集了昆仑门人后再去找少林理论救回玉掌门他们的。”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桑青虹拍了拍手面色轻松起来。
“回去后一方面可以请师兄弟们帮忙打听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亲自到昆仑山去等……要是你想去的话我陪你一起去。师妹你看这样如何?”
“好!”桑青虹终于被说动了“师兄我们走吧!”
钟智灵松了一口气生怕她又反悔一路上绝口不再提“东方震”这三字只拣些令她好奇的江湖轶事说与她听或是跟她分享一些师兄弟们的趣事不时逗得她哈哈大笑。
只是他哪里知道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东方震怎可能不时刻牵挂在心?她默默地打定了主意不找到他绝不死心哪怕是穷极这一生的时光。
但她无法预测自己与东方震的情缘在冥冥的天意注定中究竟属有缘还是无缘?
江畔花丛中翩飞的彩蝶泪叹:“不甘一时泪一世不忘一时念一世。哎但愿这个痴心的少女千万不要是这种结局啊!”
※※※
若是东方震知道桑青虹这些日都在苦苦地寻找着自己纵是拼着一死也会立时现身相见的。只是半死不活地躲藏在船舱中的他如何能知道此事?
晕倒后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一声响动惊醒忙挺身坐起一把抓过长剑循声望去。
刺目的光亮自舱门透入船舱内的情形已清晰可辨;甲板上传来阵阵喧哗之声原来天已大亮。
“踢踏”声响一人自楼梯口拾级而下东方震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张二。
“奇怪!怎么会有血迹呢!”张二一边走一边低头仔细地打量着楼道喃喃自语“哦肯定是谁昨夜扛货时蹭伤的!……这倒怪了是哪个家伙呢?伤得这么重这次居然不来找老子索要伤药费了!”
自言自语间张二已下到舱底循着血迹走了几步摇头自语:“不对呀!昨夜的货明明是堆在左边的怎么血迹往右边去了?……昨日这里明明是没有血迹的!”
又走了十来步见那血迹一直延伸向一个黑乎乎的角落脸上露出一丝恐惧之色。
东方震心下暗叫“糟糕”黑暗中他也不曾发现这行血迹致使露出了这个要命的破绽。
世人都有好奇之心愈是胆小之人好奇心往往愈是强烈。张二也不列外。
张二背脊有些发冷本欲转身上去叫人来一起查看的但转念一想:“大白天的怕什么怕!哼可别让那帮伙计们看扁了这样的话日后如何能服我?”
于是自袖内取出火熠子来晃亮了又走前几步低头细看忽然感觉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立时毛骨悚然猛一抬头但见丈许外的舱壁处一张苍白的年轻面孔赫然眼前冷冷的双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张二吓得心颤脚酥正欲惊声尖叫忽听对方低喝:“不许叫!不然立刻杀了你!”三尺开外一支长剑闪着森冷的寒光剑尖直指着自己胸口令他顿觉似已将自己洞穿而过。
“别……别杀我!大侠饶命!”张二吓得火熠子掉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着双手乱摇。
东方震怕火烧了船舱忙一挥袖一道袖风“嗖”的击出火熠子顿时熄灭光线陡暗。
“小声!只要你不嚷嚷我绝不伤害你!”东方震沉声道。
“是!是!”张二低声应允定了定神。
“你过来!”东方震收回了长剑向他招了招手。
张二并不知道他已不能行走哪还敢有一丝违拗?当下忙战战兢兢地爬到他身前。
东方震温言道:“小兄弟你信张吧?”
张二听他将自己的底细也摸得清清楚楚诧异地望着他连连点头。
“张兄弟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昨夜我在湖边遇上了歹人抢劫受了伤所以爬到这里躲了起来……别紧张那群歹人没找到我早走远了。等养好了伤我就会离去的。”
张二渐渐去了恐惧之心抬头仔细打量着他但见他相貌英俊一脸正气目光也很柔和精赤的上半身如同铜筋铁骨胸肌如岩石般的坟起腰腹处的肌肉如道道丘壑双臂青筋暴突只是一张脸苍白得可怕。
“大侠您伤得很重吗?要不要去瞧瞧大夫?”张二关切地问。
“不用休息两日就好了。”东方震神色淡然忽然目注着他严厉地道:“记住了:等你上去后千万别把这事告诉你那些伙计!人多口杂要是被我那杀人不眨眼的仇家知道了非但我难以逃命就连你们也一样会遭受到无辜牵连的。”
“知道了!我一定守口如瓶!”张二不迭点头顿了一顿忍不住好奇之心问道:“大侠听您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请问怎么称呼?”
“呃……我叫方雷西北人。”东方震微笑道。
张二讨好似的问:“方大侠您可知道那些人是何帮何派的?……不瞒您说这一带的黑道帮派之人小人倒还认识不少兴许能帮到您呢!”
东方震微喟道:“我也不知道。谢谢你了张兄弟!”说着自包袱中取出一大锭银子递给他“这点银子请收下。救命之恩永铭五内!”
“这……这怎么行?”张二见他一出手就是自己两、三个月的薪酬摆手道:“这银子我不能要。”
东方震将银子强塞到他手中道:“我饿了能帮我弄点吃的来吗?”
“多谢大侠!”张二将银子放到腰间“我这就去给您弄吃的来!”
“小心点别让他们知道了!”东方震嘱咐。
“我省得!”张二慢慢地走出了船舱吁了一口气。
过不多久张二果然又下来了慢慢取出怀中藏着的半只鸡笑吟吟的递给他。
“多谢!”东方震接过来狼吞虎咽的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张二趁他吃东西的工夫自怀中取出一块湿毛巾仔细地将舱板上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
“方大侠还有酒呢!”张二想得甚是周到将毛巾揣回后又顺手取出一个水壶来递给他“您留着慢慢喝吧!”
东方震感激得接过来温言道:“你去吧!没事别老下来了省得让人起了疑心。”
※※※
东方震静养了半日其间伤势又发作了一次直将他疼得死去活来昏昏沉沉的好半天方才缓过神来。
大约到了午时时分船突然停了下来甲板上骤然热闹起来有人嚷道:“走我们去喝酒!”
另一个声音笑道:“莫四我看啦这喝酒是假去会你那翠烟姑娘是真吧!”
“哪里哪里!”那被叫做莫四的道:“兄弟我岂是重色轻友之人?听好了今日由我作东!”
众人甚是兴奋闹闹嚷嚷的渐渐远去了。
张二飞快地跑下舱来对东方震道:“到江陵了。我去码头上给您买点吃的回来。”
东方震正疼得冷汗淋淋颤声道:“好……你去吧。”
张二锁好了舱门过了约顿饭工夫后便一个人率先返回了他将一大包熟牛肉和六个热乎乎的馒头放在东方震身前催促道:“还是热的趁热吃吧!”
东方震疼得还没缓过神来咬牙道:“先放着吧……谢谢你!”
中午时分光线甚是充足即便是在船舱底张二也能将东方震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
东方震见他怔怔地打量着自己心里一惊问道:“张兄弟怎么啦?”
张二突然惊惧得退后两步颤声道:“方大侠……您……您该不会是那个杀了锦衣卫的……朝廷通缉犯吧?”
东方震面色陡变厉声道:“谁说的?!”
张二退得更远心慌意乱地说:“码头上到处都贴着榜文呢样子跟您极为相似……那人名字叫做东方震。”
东方震心下稍定正色道:“不错我就是东方震。不过你就是马上去报官也会落得个窝藏之罪!”
张二本已退到楼梯口闻言停下了脚步想起官府的种种厉害手段来踌躇不决。
东方震叹了一口气温言道:“张兄弟其实我是被冤枉的!到如今既然还没有人知晓我觉得还是不要去举报不要自惹麻烦的好……等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我自会下船绝不会连累你们的!”
张二沉吟了一会儿走近前来伸手拉开几包货物低声道:“藏进去!”
东方震拿了衣服和包袱忍了痛楚慢慢得爬到货堆里。张二复堆好货物又将地上的血迹擦拭了一番。
正忙乱间忽听甲板上传来一声威严的大喝:“盘查!船主在吗?”
张二忙藏好毛巾飞快地跑了上去边跑边答应:“草民在!草民张二见过大人!”
东方震听来人哼一声狐疑地问:“先前干么锁着舱门?”
张二忙道:“回大人:先前是去码头吃饭去了。”
来人继续盘问:“刚才在船舱里做什么?”
张二道:“回大人:因我那帮伙计尚在喝酒至今未回草民恐货物有遗失下舱去查看查看。”
东方震摒住呼吸听得几个人“踢踢踏踏”的下到了舱底转悠了一会儿后那名官员突然厉声道:“胡说八道!门锁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丢失货物?!”
张二声音有些惊惶的辩解:“回大人:您可能有所不知那帮江湖中的小贼开锁的手段可高明得很啦!就说两个月前吧我明明将舱门锁得好好的却有一箱玉器不翼而飞了!幸而后来被八爷找回来了要不然啦草民一家是八辈子也赔不起呀……”
“这都是些什么货?”那官员不耐烦打断了张二的罗嗦。
“回大人:是些菜耔、虾仁、木耳之类的货物倒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这全都是潜江胡八爷的货。”
那官员“哦”了一声又踱步查看了片刻爽快地道:“我们走吧!”
张二忙道:“辛苦各位大人了!这点小意思请各位大人喝酒!”
那官员口气温和了下来:“请代本官谢过胡八吧!”
“不敢当!不敢当!”张二哈腰不迭。
不久伙计们纷纷返回船身渐动已然启航。
东方震感觉船身不时颠簸且速度比以前更快料想是在江中航行了。
他轻吁了一口气推开紧压在身侧的麻袋坐直了身体盘膝继续疗伤。
过了盏茶工夫但觉肾脏肿胀欲裂腰椎酸痛难忍自腰椎以下的整个下半身麻木一片渐渐支撑不住身体只得斜卧在麻袋堆上。
他心下冰凉一片方知赵燕豪掌力之霸道后劲之阴狠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在中掌之初奋力求生完全是凭着一股刚勇的血气暂时支撑住了;可那股掌劲早已破体而入震伤了经脉破了气机并郁结在经脉要冲阻塞住了气脉的运行。
他尚不甘心又忍痛连连催动真气欲冲散那郁结之处直疼得冷汗如雨浑身抽搐却仍如蜻蜓撼柱。他颓然地长叹了一口气闭了双眼不久便又昏昏睡去。
如此忽睡忽醒直折腾至次日。其间张二曾下来过两次本想在僻静的港湾将他送下船去的但见了他的惨状又心下不忍只得作罢。
这日清晨张二忽被水手的喧哗之声吵醒:“看前面有船挡住了航道!”
张二矍然一惊忙跑到甲板上观望但见半里外的江面上一只八浆船横在江心竹帆吃风绷紧船头上黑压压的站着一群人。
“速速停下!否则格杀勿论!”有人大声呼喝。
张二忙喝令众水手抛锚停船所幸这段江面平坦水流不急不多时便距那船二十来丈外泊稳了下来。
那船掉转船头逆流而上一会儿就在货船旁平行泊稳。二十余人手持兵刃气势汹汹地跳了过来。
众伙计和水手吓得脸色煞白颤抖着蹲在船弦旁。
张二胆颤心惊地看了一眼带头冲进的黑脸汉子惊叫道:“孙二当家的您这是要干嘛?”话音刚落一柄雪亮的钢刀已架在脖子之上。
张二浑身哆嗦颤声道:“孙二当家的您……您这是开玩笑吧?”
孙二当家的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张二吓得魂不附体惊鸿一瞥转眼之间众伙计和水手的脖子上都已架上了钢刀。
张二定了定神强笑道:“孙二当家的这是胡八爷的货是送去岳阳楼商楼主处的……小的是胡八爷的伙计张二想必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小的了吧?”
孙二当家的重重得拍了一下他的头冷笑道:“臭小子抬出商啸天和胡八来就想吓唬到本当家的吗?!呵呵看来你小子还不知道吧岳阳楼已被人给挑了!那商啸天也被人给杀死了!”
“什么?”张二大惊嗫嚅道:“孙……孙二当家的此话……当真?”
“哼就你个小小的张二本当家的有必要骗你吗?”
张二脸色惨白颤声问:“孙二当家的……您想……怎么样?”
“哈哈哈!”孙二当家的大笑着捋了捋袖口“很简单:劫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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