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腻 收藏本书方便下次阅读 第九十五章 远去的马蹄,忧伤的歌
唐三十六上前线了。
当然他不是去做先锋的因为他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人会同意。
在这场战争里他扮演的角色是粮草提举更准确地说是金玉律的副手。
陈长生的白帝城之行虽然没有完全达成人族的想法但至少把金玉律从菜地里解放了出来。
这位传奇的妖族将军将继续担任数百年前他曾经担任过的那个重要角色。
朝廷往前线的所有辎重、粮草军械来自各州郡的支援各世家商行的捐赠全部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的副手位置也极为重要。
按道理来说唐三十六的资历并不足够至少很难服众但没有任何人敢反对这个任命。
不是因为唐三十六的身份来历不是因为他愿意放弃世家公子的尊荣去前线冒险而是因为唐家捐了一笔钱。
梁王孙捐出半数家产充作军费汶水唐家也捐了一半的家产。
同样都是一半家产但只有当亲眼看到的时候人们才明白唐家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因为唐家的一半家产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数字。
见多识广的户部官员看到用十几辆马车运进来的账簿时也震惊的无法言语。
整个大陆都知道唐家乃是世间最有钱的地方底蕴深厚积累极丰。
但这一次世人才知道原来唐家竟然有钱到了这种程度。
所谓富可敌国果然不是虚言。
唐老太爷真是非常人也。
富可敌国往往便会成为举国之敌。
这是很难逃脱的规律也是很多悲剧的来源。
这件事的具体细节传出来后很多人都在想唐家是不是不想触着朝廷的忌讳所以才会通过这种方式减轻朝廷的敌意。
——半数家产确实很多痛如断臂但只要唐家能够保存下来那么还是值得的。
这种推想看上去很有道理但陈长生知道并非实情。
打进雪老城、征服魔族是唐老太爷毕生的宿愿是他数百年来唯一想做的事情。
在这方面他与商行舟是天然的同盟最坚定的战友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甚至可以说他活着就是为了看到今天。
只要人族能够彻底战胜魔族他哪里会在意家财万贯?
如果不是考虑到后人子孙想着家族的存续他甚至会把整个汶水唐家都投到这场战争里去。
身为这样一位老人的孙子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陈长生看着城外原野里的那道烟尘唇角微翘笑了起来。
唐三十六骑着一匹白马身着白衣腰间系着汶水剑很是飘逸潇洒。
他没有对陈长生说什么也没有道珍重因为此战必胜。
就像焉支山人说的那样大势已成。
魔族大势已去。
就像唐老太爷与梁王孙做的那样人族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抛弃仇恨就为了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人类世界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
为了这场战争人族准备了很长时间。
从物资与军员调配来说已有十年。
从战略谋划来说已有数百年。
从精神意志来说已有数千年。
无数先贤无数先烈无论是哪位皇帝哪一代教宗……他们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今天。
暗流早已涌动了无数个日子随着时局的变化终于变成了春潮。
魔族做为大陆曾经的霸主在北方苟延残喘得过且过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算某些清醒冷静的大人物认识到了这一点比如那位年轻的魔君又比如焉支山人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而且魔族内部太乱。
每每想到魔族现在的处境陈长生庆幸之余总是有些不解然后想起商行舟在洛阳的那句话。
或许那人还是意识到自己终究是个人类?
看着原野里的道道尘龙感受着极细微的震动陈长生顾不得再去想那个问题。
震动是远去的马蹄还是自己的心跳?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没有来由。
因为这场波澜壮阔的战争即将掀开帷幕的原因吗?
魔族必败人族必胜大势已定。
但我们仍然要为之努力真正的努力才能真正的胜利。
想着今后的岁月里此时正在离开浔阳城的年轻男女会抛洒多少热血会有多少牺牲……
平静如他也不禁觉得脸颊微微发热。
(想起倚天屠龙记。)
……
……
深春的山谷里到处都是血。
低等魔族士兵死亡之后变得更加丑陋野草间的尸体散发着恶息草原还不算太热但放的时间久了难免还是会腐烂。
最开始的时候人族军队还会用阵师来清理战场每场战斗结束后的草原上到处都能看到阵法清光以及随之而来的火焰。后来死的魔族士兵越来越多战事越来越紧张为了节省阵师的法力再也没有这方面的要求。
临时的营帐设在高处但所谓的山谷其实是绵延起伏的草甸谈不上易守难攻。
暮色涂染着远处的原野与近处的车辆炊烟已尽篝火渐明隐隐有忧伤的歌声响起却引来更多的骂声。
梁红妆靠着车轮眯着眼睛看着向地底坠去的落日嘴里叼着的草根微微颤动。
他当然没有穿那身红色的舞衣也没有浓妆只是本就貌美尤其是那对眉色深如墨、形细如钩妩媚之中自有英气天然一段风流刚上战场时不知引来多少视线直到现在才没有人敢议论什么。
在队伍里他的境界实力最高杀的魔族士兵最多受的伤也最多。
他的肋骨下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通过包扎布带的缝隙可以看到白骨还能闻到腐臭味。
一个人挤到他身边坐下看着草甸上那些低等魔族的尸体脸上露出嘲笑的神情。
“这么多天了居然没看见一个高等魔族难道都让老魔君给杀光了吗?”
说话的人是奉圭君前段时间他还做着做了几十年的浔阳城守结果现在却成了前线的一名将军。
那夜在戏台下听到梁红妆对教宗说出那番话时他就隐约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前线居然会和梁红妆在一处也不知道这是教宗的意思还是圣女的安排。
梁红妆没有理他。
奉圭君冷笑说道:“朝廷要我来送死是对你梁王府半数家产的报答那你呢?你那位兄长为何不来却让你来送死?”
是的来到这片草原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送死虽然现在人族占据着绝对优势在已经发生的这么多场战斗里魔族士兵的死亡数量要两倍于人族的士兵但是……终究还是会死人尤其是现在已经很多人注意到情形有些诡异。
奉圭君的嘲讽更多源自不安。
人族军队进入草原后已经遇到了很多魔族军队发生了很多场激烈的战斗。
很快人们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除了极少数军官在这些战斗里根本看不到任何高等魔族的身影。
连魔族最强大的狼骑也看不到丝毫踪迹仿佛失踪了一般。
如潮水一般向人族军队涌过来的都是最低等的魔族士兵。
这些低等的魔族士兵智识发育缓慢可以说是愚蠢哪怕拥有超过普通人类的巨大力量在人族军队的弓弩军械以及阵师的面前也只能是被杀戮的对象按道理来说应该并不难对付。
问题在于现在人族军队遇到的低等魔族士兵与以往并不一样。
现在的低等魔族士兵变得更加勇敢性情暴烈手段更加残忍甚至有一种无畏死亡的感觉。
如果说以前这些低等魔族士兵只是智力低下现在的他们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变成了纯粹的杀戮工具。
无数低等魔族士兵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地涌来会给人族军队带去极大的压力无论是战事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奉圭君率领的这支军队减员非常严重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同样的情形应该也发生在草原各地。
梁红妆说道:“应该是某种药物让这些丑陋的家伙丧失了理智只会来送死。”
这是很多人的猜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战争才刚刚开始魔族的应对手段便如此的极端。
要知道那些药物必然有极强的副作用那些低等魔族士兵甚至从服药的那一刻开始便等于死了。
奉圭君看着越来越浓的暮色眼里的忧色也越来越浓喃喃说道:“魔族究竟想做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朝廷派来送死的为的就是安抚梁王府的旧怨。
但他毕竟担任了数十年的浔阳城守现在是前线的将军。
梁红妆说道:“魔族想吓退我们。”
奉圭君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们是最前面的先锋部队。
如果魔族的战略真是如此他们将会承受源源不断的攻击。
直到中军帐下令撤退或者某一方死光。
“你说我们都是被派来送死的那何必害怕。”
梁红妆说道:“而且就算现在死我们也赚了。”
开战至今他已经杀了三十余名魔族士兵而奉圭君与带领的士兵也已经杀了三倍于己的敌人确实赚了。
奉圭君没有再说什么。
梁红妆吐掉嘴里含着的草根开始唱一首忧伤的歌。
四周再次响起骂声但这一次他没有停下。
梁红妆的唱腔有些怪很是深沉悠远就像是草原上缓缓流淌的河流。
“在浔阳城听了你这么多年戏总觉得你的唱法有些古怪却一直没有问过你。”
奉圭君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流派传承?庐陵金氏还是桔水张?”
梁红妆说道:“据说是雪老城里的歌剧唱法。”
奉圭君很吃惊指着野草里那些魔族士兵的尸体说道:“就这些玩意儿听得懂吗?”
梁红妆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夜空里忽然传来红鹰发出的警告与紧急军令。
最近的几支人族军队都遭受到了敌袭。
而敌人的主攻方向在这片草甸。
草地微微震动。
暮色深沉化作夜色。
夜色里不知道有多少魔族士兵正在涌过来。
奉圭君知道这场战斗必将持续一整夜脸色不由变得苍白起来:“我们还能看到明天的晨光吗?”
梁红妆站了起来看了眼夜空说道:“今天星星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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