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没有被吓到地上也没有动怒看着那名刑部主事轻声说道:“大周律里没有这条。”
那名刑部主事见她不肯退去还如此平静不由更加愤怒示意部属上前驱赶骂道:“你这老贼婆若再不滚继续阻碍本官执行公务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到时候你可不要怕痛!”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薛夫人性情再如何坚毅也无法越过那些兵士手里的长枪神情黯然准备离开忽然觉得听到的这句话有些耳熟。
她又看了眼那名刑部主事发现有些眼熟有些不确定问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那名刑部主事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厉声喝道:“把这人给我赶走!”
城门司士兵们走上前去准备把薛夫人逐走。
薛夫人忽然想了起来看着那人神情微异道:“你是天海盛?”
那名刑部主事脸色微白声音变得更加尖厉对着人群喊道:“你们这群废物还在等什么!”
听着这话城门司士兵们再不敢耽搁举起手里的兵器作势向薛夫人便要落下想要把她吓走。
薛夫人却仿佛没看见这些泛着寒意的刀剑只是盯着人群外的那名刑部主事面带讥诮还有一丝沉痛。
她确实见过此人就在自家的府上。
此人是天海家的一个旁戚托着天海家的关系死乞白赖地找了门路上府对薛醒川与她无比恭敬送上极重的礼物便是想要谋一个差事。
薛醒川从来不收礼她也如此不过事情最终还是替此人办了毕竟也不是大事。
数年时间过去看来此人在部堂里经营的不错竟是任了主事而且没有受到任何牵连现在依然被朝廷予以重任。
想着当年此人的那副嘴脸再想着今日此人的这副嘴脸薛夫人只觉得好生讽刺。
数日来这场京都的清洗里态度最激烈手段最凶狠的人并不是那些反天海多年的老臣、甚至也不是那些陈家的王爷而是天海朝那些曾经显得最忠心耿耿的朝臣那些曾经最嚣张的天海家的属吏。
这有些疯狂不可思议但其实无数年来的历史都是这样的。
大事之后表现最疯狂的、经常做出一些最不可思议举动的人就是那些背叛者似乎只有通过这种近乎歇斯底里的表现他们才能证明自己现在的忠诚与以前的忠诚并不相同才能说服自己不用担心会被新的当权者抛弃从而获得免于恐惧的自由。
这名刑部主事如此城门司如此宫里的某些太监如此天海家的属吏如此周通也是如此。
听说那天凌晨周通接受了圣光术的治疗重伤初愈便立即重新召集清吏司的下属开始视事替新朝保驾护航。
想着这些传闻看着那名刑部主事薛夫人笑容里的讥讽意味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刺眼。
那名刑部主事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刺花了恶意陡生不再让人把她赶走喊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
……
离宫。
茅秋雨看着正在给青叶浇水的教宗陛下说道:“宗祀所清点完毕学生全部都已经回来离宫附院……有两名学生被送去了周狱司源稍后会亲自去要人青矅那边相对安静天道院所有院门已经关闭没有学生能够出去只是国教学院那边没有理会。”
盆中的青叶明明只比以前少了一片但看上去却像是缺少了很多有些空虚的感觉。
教宗没有回头说道:“既然这些事情处理妥了就去替薛将军送行吧。”
茅秋雨应下转身向殿外走去片刻后又折转了回来说道:“有人去了。”
教宗身体微顿问道:“谁去了?”
茅秋雨说道:“那位。”
教宗有些不解说道:“那孩子心有善意但性情并不是这样直接。”
茅秋雨摇了摇头说道:“据说是刚好路过。”
……
……
在藏书楼里静坐三天然后便迎来了林老公公、陈留王以及教宗陛下三位访客。
陈长生只知道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并不知道这些天京都里发生的事情。
当时他和苏墨虞正在京都里闲逛。
之所以会出门闲逛是因为京都的局势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他在藏书楼里坐得太久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有些凝滞而且他很清楚自己很难离开京都并不意味着自己不能离开国教学院最重要的是他想找到折袖在哪里。
树叶落在洛水里轻轻摆荡着他就像这些树叶一样漫无目的走着。
或者是因为依循着内心深处的想法就这样走着他和苏墨虞便走出了城门。
这也是因为京都本来就没有什么城墙城门太不显眼的缘故。
官道两侧的柳树在眼前蔓延成两条笔直的青色线条在萧瑟的秋日里很是令人愉悦。
如果没有那些哭喊声、喧闹声如果没有那些血那些腥臭的味道的话。
陈长生看到了官道上的血迹还有官道外田野里的乌蝇。
已经很寒冷的秋天居然还有成群的乌蝇真是令人厌烦就像那些杀气腾腾的城门司兵卒还有那些官员一样。
有很多京都民众在场。
通过人们带着敬意的议论与不耻的低声咒骂陈长生和苏墨虞很快便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他向前走去看到了人群最前方的那名疲惫、憔悴、虚弱、却又坚毅、从容、勇敢的妇人。
原来是薛醒川的夫人。
然后他看到了那些浑身是血、身受重伤眼睛里却看不到任何悔意只有愤怒与不甘的坚毅而勇敢的士兵。
原来是薛醒川的兵。
……
……
先前那刻就在那位刑部主事命令下属对薛夫人下毒手的时候十余名军士忽然间从城门里冲了出来。
这些军士来自葱州军府受嘉奖回京都秋休。
葱州军府是薛醒川当年发迹的地方也是他与魔族对抗立下最多军功的地方。
薛醒川回京多年自然不会认识这些普通的军士但这些军士没有忘记自己的将军。
他们一直在暗中等待准备寻找机会偷走薛醒川的遗骸安葬直到薛夫人遇到危险他们再也没有办法隐藏下去。
混乱很快便结束薛夫人受了些惊吓没有受伤那些来自葱州军府的士兵则是死伤惨重惨不忍睹。
一位来自城门司的裨将看着那些浑身是伤的葱州军府士兵厉声喝道:“薛河神将已经被擒过些天便要被押回京都受审你们这些昏了头的小兵居然敢抗旨伤人莫不是要谋反不成?”
薛夫人声音微颤却依然失礼数地说道:“将军我们只是要收尸不是谋反。”
那名裨将看着她沉默片刻后说道:“夫人谁敢替尊夫收尸谁就是谋反。”
那名刑部主事看着薛夫人微讽一笑带着极深的恶意。
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只不过直到此时才有人明白的说了出来。
天海圣后死了薛醒川死了薛河过些天也要死了曾经声震大陆的大周第二神将现在什么都不是。
他的遗骸无处安葬成为了朝廷力量的展示以及对毒杀他的凶手的某种昭彰。
他的遗孀将会受尽羞辱最终或者投水而死或者悬梁而亡或者凄苦度日直至老死。
他的遗部也将不会享受到任何荣耀留给他们的只有无法忘却的记忆以及伤痛。
……
……
“入夜后我会来处理这件事。”
苏墨虞拦住陈长生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薛醒川的凄惨遭遇是新朝的一块试金石或者说是城门前的那根木头。
苏墨虞知道陈长生既然看见了便一定会管但陈长生身份太过敏感如果出手很容易出大事所以他决定自己来管。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很有勇气又相对稳妥的一种安排但陈长生不这样认为。
居然已经四天了那怎么能再多一天?
他走出人群来到薛夫人身前说道:“您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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