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里做好饭食先饱餐了一顿再准备好几个饭盒余人再次向天书陵走去。
走到天书陵脚下的直道时他忽然改了主意转向了右手方。
天色晴好山陵里有很多人他刚刚才和他们见过面这时候如果再见面稍觉有些过密而且再次相见是不是意味着就是熟人?或者说是不熟的熟人?那么只是点头致意会不会被认为礼数有欠缺?
这些问题很麻烦余人不是很擅长处理所以他决定从别的道路上天书陵。
他并不知道对世间的绝大多数修道者而言进天书陵只有一条道路。
在茂密的山林里他尝试了很多次还是没有成功因为腿脚不便还摔了几次身上到处都是草屑与松针看着很是狼狈。
他有些无奈心想怎么就找不到一条路呢?
然后他看见了山间有一条路那条道路由白石砌成在阳光下仿佛玉石一般。
这条道路很直而且直接通往天书陵的最高处。
余人高兴地向着那条道路走了过去待走到近处却又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条山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这条山道是通往在天书陵最直、也是最近的道路为什么没有人走?
难道说是因为观碑者们要磨励自己的意志所以刻意不走这条捷径?
想着这种可能又想着自己先前看见这条笔直山道时的欣喜余人觉得有些惭愧。
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心想自己毕竟和普通人不同走走捷径也不算太丢脸的事情?
他带着些羞愧意味扶着拐向那条山道上走去。
以他的腿脚要越过那些清浅的水渠真是不方便只是走到山道下方便觉得有些累好在那里有座凉亭可以歇一会儿。
走到凉亭下他看着那座满是灰尘与锈迹的铜像在心里想着如果这让师弟看见了他得难过成什么样。
这说的是陈长生的洁癖。
余人看了眼笔直的山道心想要爬上去肯定要花很多气力那不如在这里先休息好把力量攒足于是在那座铜像旁坐了下来。
但他还是有些不舒服与陈长生自幼一起长大双方彼此影响都有些轻微的洁癖。
他想了想从袖子里取出手帕走到水池旁有些困难地低下身去把手帕打湿然后走回铜像前开始仔细地擦拭起来。
他才刚刚把那尊铜像的左肩擦亮忽然听到一道声音从铜像的盔甲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很低沉并不洪亮无法传到远处但在他的耳边却仿佛是雷声一般。
“把头盔擦一擦就行了。”
秋风拂动浅渠里的清水带起盔甲里的尘埃凉亭下一片安静。
余人看着那尊铜像呆了很长时间吃惊想着居然是活的啊!
……
……
陈长生初入京都的时候对这个世界的常识没有任何了解余人与他自幼一起长大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知道那条笔直的山道是神道除了天海圣后与教宗陛下再没有人能够踏足其间。
他也不知道凉亭下那座将军的雕像并不是真的雕像而是真正的将军是守陵六百余年的大陆第一神将汗青。
但至少这时候他知道对方是个活人而且看盔甲上的那些灰尘与锈迹这个人应该已经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
在这里坐这么长时间难道不无聊吗?余人虽然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但扪心自问如果很多年都见不着一个人还是会觉得无趣另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个人一直坐在这里那吃饭怎么解决?
想着吃饭的问题他下意识里取出一个饭盒递到对方的盔甲前比划问道您饿不饿?
盔甲里没有声音响起。
余人想了想又比划了几个复杂的动作意思是说要不我给您去煮碗面汤?
盔甲里传出了一道声音:“搁在这里就行另外这条神道你不能走。”
余人把饭盒搁到地上行了一礼又有些不舍地看了眼神道扶着拐杖向来处走去。
在他离开后不久秋山再次降临浅渠与凉亭拂起盔甲缝隙里的灰尘。
两道幽然沧桑的目光在头盔深处亮起。
汗青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一个饭盒就这样静静地搁在他身前的地面上。
……
……
顺着原路返回来到不知道第几座天书碑前余人继续观碑。
可能是因为这座天书碑太过玄奥难解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他在思考某些事情的缘故这一次他在碑前站了很长时间。
直到夜深人静时他依然还在这里。
他有些饿了便在这时夜空里忽然落下微雨。
他挪进碑庐里取出剩下的饭盒搁到天书碑的顶上开始吃饭。
夜雨并不大只是声音有些令人烦。
余人把饭盒收拾好靠着天书碑望向庐外。
这里已经是天书陵的高处视线穿透如纱般的薄雨能够看到京都的灯火。
或许是因为夜太深的缘故很多宅院里的灯火已经灭掉京都看着有些幽暗。
余人再次担心起陈长生。
他相信师父一定能够解决师弟遇到的问题可是师弟的病怎么办?
忽然间他感应到了些什么望向夜空里的某处微微皱眉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夜空里的那处没有星辰是一座高台。
甘露台。
……
……
甘露台上有人。
天海圣后背着双手站在高台边缘静静看着夜空。
京都今夜忽然飘来了很多云仿佛更深的夜色自然看不到星星。
但那些夜色与云哪里遮得住她的眼睛。
就像那些夜明珠散发的光毫与自天落下的微雨无法沾染她的身体一般。
她美丽的眉眼间有些凝重的神情因为她感觉得很清楚天道有所改变。
那就是命运吗?
她的命星在遥远的高空里隐隐有些晦意。
或者是因为她的另一颗命星正在京都里。
那是她命中的克星。
她应该怎样做?
挥袖掩去那颗星辰的光芒?
但那又有何用?
如果她真的这样做的那么日后便很难真地战胜天道。
可如果她不这样做她现在能够战胜天道吗?
……
……
陈长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次是真的不多了。
为了杀周通他付出了很多鲜血这时候正在他的腑脏里流淌他的经脉已经断的七零八落徐有容在他身体上覆着的那层圣光已经越来越薄、越来越淡他随时可能向这个世界里的生命发出最致命的诱惑而就在那时他可能便会死去。
还有多少时间?一天还是两天?一首歌或者一盏茶?
他没有任何犹豫从床下取出黄纸伞便从窗口跳了出去。
唐三十六和折袖等人都没有睡觉有的守在屋外有的守在树上但他们没办法阻止他再次离开。就算大榕树上的折袖感应到了他的离去应该也会给予他最后的自由因为狼族的年轻人在荒蛮而血腥的雪原里长大知道死亡就应该是宁静的。
微雨落在黄纸伞上没有发出啪啪的声音温柔的像是在滋润。
他撑着伞走进湖侧面的密林然后向后方折转没用多长时间人便来到了围墙处。
密林深处有道直通皇宫的门。
这面围墙上有当年落落让下属开的一扇门。
但两扇门他都没有走因为他无法确定皇宫里的人以及教宗师叔的人会不会派人守在那些门后。
他看了眼满是青苔的旧围墙轻掠而过。
经过今年春风秋雨的润泽曾经被他和唐三十六洗劫一空的百草园现在重新变得生机盎然很多珍贵的药草与灵果在圃间与枝头静静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摘取但他却是目不斜视向着更深处走去。
他最后要去的地方是皇宫。
他要去确认徐有容是安全的。
他要去见天海圣后他要问她一些事情他要问她那些是不是都是真的你是不是我的母亲然后……然后就够了。
他的怀里还有苏离留下的那封信他的手腕上还有五颗天书碑化成的石珠他还有周园。
但他不准备在皇宫里做什么真的已经够了。什么阴谋什么大局什么大义什么人族与魔族之间的战争对他这个要死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又有谁忍心还要求他在这种时候还要做什么呢?
他只需要知道一些事情然后安静地离去。
没有人能够决定自己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但离开的时候谁都希望能够是清醒的。
这句话很多人都说过他也说过那么就要做到。
但他没能走进皇宫。
因为在百草园深处的林子里他看到了一幕曾经见过的画面。
树林里有一方石桌石桌上搁着一个铁铸的茶壶壶畔放着两个茶杯看杯中的茶色今夜煮的应该是白茶。
喝茶的人还是那位中年妇人。
看着她平静的神情陈长生有些意外。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