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生气吗?那是必须的。
一个如此善良、宁静像空山新雨般的少女居然被人许配那样一个无耻的男人任谁都会觉得暴殄天物明珠暗投愤怒无比但对陈长生来说……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与魔族的战争人类世界其实和秀灵族一样都很在意婚姻嫁娶像他和她这样有婚约的年轻人很多也正像她先前说的那样婚约是最被尊重的一种契约如果不是有特殊的情况很难被解除——好在他和她都遇人不淑。
这句话听着有些怪但很道理。正因为婚约的对象都这般糟糕那么才有解除婚约的动力与理由。看起来似乎很麻烦的问题就这样轻松地解决了陈长生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他决定趁胜追击把最后的问题也解决掉。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瞒你其实我……”
黑线看似远在天边但用不了太长时间便会来到陵墓之前兽潮会带来死亡这个世界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很少。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忽然心动这是很悲伤的事情也是很幸运的事情。他准备告诉她自己就是陈长生。
他相信自己的名字整个大陆都知道即便是远在妖域的秀灵族人也应该知道。
徐有容不知道他准备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她以为他就是雪山宗的弟子叫做徐生。看着他欲言又止、略显紧张的模样她也紧张起来。
她以为他要表白。
她下意识里就不想听也做好了如果他真的说出口就拒绝的心理准备。
只是……她并不想拒绝。如果他说喜欢自己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她的思绪有些混乱紧接着又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明明一心修道为何在临死之前却想着这些****的小事?然后这些莫名其妙的思绪忽然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平静。
修道有很多原因和目的有的为了强大有的为了探知更多的未知以寻求精神平静但绝大多数修道就是为了生死二字。为了不惧生死继而了脱生死。为何?因为生死之间有大恐惧在百年孤独有永世沉沦。而就在不久之前正值青春年少的她刚刚在生死间走了一遭。
现在的她处于最平静的时刻最能看淡俗世红尘最能看懂自己的内心一颗道心纤尘不染通明无双她看着陈长生等待着他的话语到来神情平静眼中却有一抹极淡的羞意与笑意那羞没有恼意只是平静的喜悦因为那是她所寻求的、所想要修的道。
她这时候依然虚弱眼神却清透至极也坚定至极世间的责任南北合流的历史意义对抗魔族师兄的真情厚意师长们的寄望婚约的羁绊那个家伙在她道心上留下的阴影只要和他在一起都将实会被一缕清风吹散什么都可以不管不应。
是的在周园里一路行来她与他说过很多话大多囿于修行书籍、山川湖海很少谈及彼此的心事彼此并不是太了解但她已经非常确定他就是自己想要寻找的知己他就是自己需要的良朋。在圣女峰崖畔她对白鹤说过无论是君子还是真人都不是能够相伴度过漫长修道岁月的理想伴侣那么现在她可以确定的那个她愿意与之相伴度过修道岁月的那人已经出现了。
是的这就是她所寻求、所想要修的道:一道。
在星空下一道前行一道修道直到生命的尽头。
是的兽潮越来越近死亡越来越近生命可能马上便会终结但惟因此正因此她更要不欺本心。
长弓化作的那棵梧桐树在石台的边缘迎风生长青叶在风中轻轻摇摆把幽暗的光线晃成更加柔润的光絮仿佛是谁点亮了蜡烛。
看着她的眼睛陈长生隐约明白了有些微干的嘴唇微启准备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青叶忽然自梢头飘落缓缓落在他的肩上打断了这一切。
梧桐树的青叶之所以随风而落自然不是因为到了秋天而是因为石台下方传来一道震动。
那震动看自石台来自遥远下方的草原深处但实际上来自陈长生的身体。
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格格作响就像是受了风寒的病人。
徐有容微惊问道:“怎么了?”
陈长生顾不上回答她望向震动的源头右手疾速探出紧紧地握住了剑柄。
这道剧烈的震动就来自于他腰间的这把短剑。
他紧握着剑柄短剑依然不停震动而且越来越快频率越来越高以至于剑鞘表面那极简单的花纹都变成了虚线再也无法看清。
他手里的力量越来越大却依然不能让短剑安静下来有些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余人把这把短剑赠给他后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他的神识落在剑柄上试图重新控制住却也失败神识顺着剑柄继续深入来到那处空间里终于发现了震荡的源头。
到处飘着的药瓶、秘籍与黄金珠宝之中有件黑色的法器正在高速地飞行将遇到的所有事物尽数击成齑粉随着飞行速度地提升那件黑色法器变得越来越热也越来越明亮向四周散播着强大的气息与光线仿佛要变成一轮太阳。
这件黑色法器正是白帝城的魂枢也是周独|夫这座陵墓的核心。
此时的它仿佛感知到了外界的什么所以忽然间变得狂暴起来。
如果陈长生此时的境界再高些神识再强些或者可以尝试着凭借对空间的所有权强行镇压住狂暴状态中的魂枢但现在的他没有这种能力就连让那块魂枢安静一些都无法做到如果他再继续尝试时间再久也无法成功甚至极有可能空间都会受到极严重的损伤。
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放弃运起神识把这块黑色的魂枢放了出来。
嗡的一声震鸣黑色魂枢出现在石台之上大放光明照亮了梧桐树上青叶的每一道脉络释放出难以想象的威压让徐有容和陈长生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尤其是徐有容伤势未愈脸色更是苍白虚弱至极。
幸运的是魂枢并没有石台上停留很长时间也没有向他们二人发起攻击。更幸运、也更无法理解的是这块魂枢明明应该是感知到了正在靠近周陵的什么才会如此狂暴却没有尝试破开梧桐树上的青叶去与之相会而化作一道流光向陵墓深处飞了过去。
陈长生和徐有容对视一眼看懂对方眼中的意思他把她背到身上跟着那道流光再次走进了这座陵墓。
……
……
陵墓的深处空旷而幽暗巨大的黑矅石棺像山一般安静地陈列在大殿的正中间。
黑色魂枢悬浮在黑矅石棺的前方空中一动不动散发着淡淡的光线就像是一盏命灯。
陈长生和徐有容回到陵墓里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画面。
隐隐约约间他们还听到了一些声音那声音很飘渺很幽淡仿佛来自深渊或者星海仿佛是人声的呢喃又像是一道低沉的哀乐。
明明来自幽空里的声音含混不清那道乐曲并不连续根本无法听清旋律与内容但他们都感觉到了这曲与声要诉说的内容。
魂兮归来。
陈长生看着黑矅石棺前方的魂枢沉默片刻后问道:“你听到了吗?”
徐有容轻轻嗯了声说道:“不是幻听应该是某种阵法的残留气息。”
“它究竟感知到了什么?我隐约觉得与那些兽潮有关。”陈长生问道。
在他们发现这块黑色魂枢之前以及随后的时间里魂枢都一直很安静然而忽然间变得如此狂暴强行离开陈长生的短剑飞到黑棺之前激发出这些古老阵法的残留气息肯定有某种特定的原因孤立事物的状态忽然改变向来都与外界有关。
徐有容安静想了想说道:“我一直都怀疑魂木在南客的手里现在看来是真的而且她离这座陵墓越来越近了。”
先前陈长生就觉得很奇怪短剑可以隔绝真实世界与鞘中世界这件魂枢在里面却能感知到外界的气息到底是什么样的联系居然能够穿透空间壁垒?此时听到她的话再想到道藏南华录里曾经提过的器魂不二这四个字他终于明白了原因。
那块失落的魂木确实在南客的身上她带着兽潮自四面八方向陵墓而来越来越近到先前那一刻终于让魂枢感知到了。
器魂不二像魂枢这样能够坐镇白帝城的法器更可以称得上是神器可以想见器魂之间的联系有多么紧张。不知过了多少年魂枢终于感到了魂木的归来自然会有极大的反应。只是为什么魂枢没有破空而去反而回到了这座黑矅石棺之前?
“魂木是钥匙。”徐有容的视线从魂枢落到黑矅石棺上说道:“不是这座陵墓的钥匙而是这座石棺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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