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不知道她这时候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她的情绪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他从玉盒里取出那颗流火丹后直接伸到她的唇边然后快速地、甚至显得有些粗鲁地塞了进去。徐有容双唇微启正准备说些什么来向他表达自己的感激以及……感动然而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直接被那颗丹药堵了回去。
“前后半个时辰里都不能喝水不然会降低丹药里的火性。”陈长生看着被噎的有些脸红的她认真说道心里却生出一些不安。
那颗流火丹很大徐有容根本没办法说话用了很长时间才咽下去很是辛苦然后咳了起来。片刻后稍微好过了些她看着他恼火说道:“就算不能喝水也提前说一声咳的难受你不知道吗?”
虽然是恼火说着声音却有些幽幽的是埋怨却又有些像撒娇。
陈长生感觉不到微窘说道:“不好意思有些着急不过咳嗽不用怕不是被噎着了应该是排毒的正常现象。”
徐有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先前那一刻流露出的女儿家神态但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药力发作有些困。”
哪里是排毒的正常现象是没话找话。药力哪可能这么快就发作是不知如何应答。终究还是唐三十六在京都李子园客栈里说过的那样他和她真是两个让人无话可说的家伙。
……
……
不管是药力发作还是别的原因徐有容真的有些困了。
他把她扶到石室外避风的廊间从第七间石室里取出几块布料替她盖上。陵墓里最珍贵的绫罗绸缎、包括珍稀无比的雪蚕丝被都已经被时间变成了碎絮有意思的是那些最不值钱的麻木却还完好如初。他替她盖着的便是麻木制成的幔帘。
看着沉睡中的少女他暗自祈祷那味流火丹还能保有足够的药力然后他走回石室再一次打开那个玉盒仔细地闻了闻心里的不安没有消除反而变得越来越强。
找到药力还没有完全消散的几种灵药收好这时候他才终于有时间看一看先前在那些石室里的收获神识略微扫了一扫首先看的便是那些秘籍与功法。
他自幼通读道藏去到京都后国教学院藏书馆里的数万册书籍也都认真看过这时看那些秘籍功法只是看到名字便能想到对应的宗派山门学院。
和世人的想象不一样这些秘籍功法并不罕见自然也没办法让他在一夜之间神功大成说来也是当年有资格成为周独|夫对手的强者必然都出身于世间著名的宗派山门他们变成了周独|夫刀下的亡魂但自己所属的宗派山门传承并没有断。
就像离山剑宗的剑法总诀被白帝一氏拿走离山依然强大。不过……依然就像离山剑宗的剑法总诀这些秘籍功法自然也极珍贵至少对那些宗派山门而言因为这些都是原本。
接下来他开始检查那些法器因为时间的缘故石室里的法器绝大部分都失去了威力在徐有容的指点下他收起来的那几样法器还残存着些威力但也远远不及当年和现在百器榜上的那些神兵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只有那件黑色的魂枢是个例外。
时间果然才是世间最强大的法器。
陈长生忽然生出一些想法。周独|夫是这片大陆真正的传奇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周园是他的世界这里是他的陵墓按道理来说有资格被他挑选来陪葬的应该有些更好的东西才对那些东西都被人拿走了吗?
九间石室之前的长廊地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上面有很多凌乱的足迹。但那些足迹都是他自己留下的法器、宝藏、秘籍都还在证明以前没有人来过这里。
——过去数百年来有无数想要找到周独|夫的陵墓从而获得他的传承以及宝藏的修行者们那些修行者或者才华横溢或者做了极充分的准备都至少是通幽境巅峰才敢走进神秘的日不落草原然而他们没能来到这里便死在了途中。他能够找到走出草原来到这座陵墓不是说他比那些前辈更优秀更强大而是因为他有一把伞。
想到这里他再次望向手中黄纸伞。
走进陵墓后他也没有把伞收起来。
如果没有这把黄纸伞追循着那道飘渺的剑意给他们指路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可能走到这里更大的可能是已经在那片凶险的草原里迷路然后变成了妖兽群的食物只是接下来怎么离开这里?依然要靠这把黄纸伞吗?还是说要找到那道剑意?
他总觉得黄纸伞带自己来到这里是命运的召唤。
是的他相信命运。
这听上去很荒谬因为他从西宁镇旧庙来到京都目的就是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在精神世界的最深处他确实相信命运的存在甚至比别的任何人都更相信命运的存在。
眼前必须有座山峰才能翻过这座大山。
有条波浪起伏的大河才能越过这道河流。
有目标才能向着目标前进。
必须要有命运他才能改变命运。
王之策在笔记的最后说道:没有命运。
这四个字可谓是惊天动地但对他来说则是另一番新天地。
他的看法与王之策不同必须不同他想要看清楚自己的命运然后改变之。
如果说命运让他在京都里遇到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最后把他带进周园。那么在周园里又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黄纸伞感知到那道剑意带着他来到此地其中肯定隐藏着某种深意。如果想要离开周园是不是意味着自己需要找到那道剑意?
那道剑意在剑池里吗?剑池又在哪里?走过漫长的甬道来到陵外他站在高台之上左手扶着腰后右手握着黄纸伞望向眼前的草原。
此时已然黄昏远方的太阳已经来到每夜的固定位置——草原的边缘、地平线的上面。一望无垠的草原在红暖的光线下仿佛在燃烧那些隐藏在草原里的水泊就像是无数面小镜子映照着天空的模样他的身后是周独|夫的陵墓。
如果此时看到这幕画面的是位伤春悲秋的才子大概能够感受到更多的悲凉感觉感慨世间一切事物都敌不过时间但他没有。
落日还挂在遥远的草原边缘陵墓四周却忽然下起雨来。
他举起黄纸伞。
啪啪啪啪雨点落在伞面上变成无数小水花不停地跳跃然后落下。
他释出神识通过伞柄向上延去直至伞面最后像那些小水花一样跳跃离开向着陵墓四周的草原里散去。
他熟读道藏确信那道剑意不可能产生自我的意识既然没有自我的意识那么便不可能主动改变自己的状态。最开始的时候他能在寒潭边感应到是因为剑意本就一直存在等待着被发现那么现在剑意不应该、也不能够主动消失。
一件事物如果不是主动消失却无法找到那么肯定就是被人藏起来了。
陈长生站在雨中向草原里散发着神识寻找着自己的目标同时开始梳理靠近这座陵墓时发生的那些变化——就在徐有容看到陵墓的那一刻那道剑意便消失了。当时他以为是剑意完成了带领黄纸伞来到这里的使命所以消失现在他冷静下来后得出前面那番推论自然确定并非如此——那道剑意应该是被某个“人”藏起来了。
那个“人”应该就是这座陵墓。
他回头望向身后的陵墓。
由巨大石块堆成的陵墓越往上越陡高的不可思议。
他站在陵墓的正中间眼中的陵墓更是高的仿佛要刺进天空里的云层一般。
他的视线顺着陵墓的顶端落在那片灰暗的云层上只见那处黑云滚滚深处隐隐有闪电不时亮起显得格外恐怖。即便隔着数千丈他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云层里那道足以毁天灭地的强大气息——陵墓是周园的核心这道气息应该便是周园规则的具象。
雨势越来越大陵墓间的巨石尽数被打湿每级石块之间有无数道细细的瀑布在流淌如果有人从陵墓外看过来一定会觉得这幅画面很壮观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但站在陵墓里的他只能感到惊心动魄自然感觉不到美。
“如果有时间应该离开陵墓的威压范围看看那道剑意会不会再次出现。”
他默默想着然后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握着黄纸伞再次走进陵墓里。
徐有容已经醒了过来脸色依然苍白但看着似乎好了些恢复了些精神。
他问道“你在喊我?”
陵墓外的雨太大虽然有伞他还是被打湿了看着有些狼狈。
徐有容没有取笑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听错了。”
陈长生心想大概是太过担心她的伤势真的产生了幻听。
徐有容静静看着他麻布下的双手微微握紧。
先前她醒来的时候看到他不在身边四周一片幽暗她竟有些害怕更准确地说是心慌。
自血脉觉醒以来她从来没有心慌过。
她知道这和对他的依赖无关与那些****更无关。
这是意志消沉的表现她越来越虚弱即便是通明的道心也开始渐渐黯淡。
这是死亡的征兆。
陈长生在她身边蹲下伸手搭脉沉默很长时间后笑着说道:“嗯药力正在散开毒素就算清不干净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谎言讲究真九假一。
他这句话里就没一个字是真的。
徐有容看着他的眼睛淡然说道:“你知道自己的笑容很假吗?”
陈长生身体微僵呵呵笑着说道:“笑容怎么会假?”
徐有容微笑说道:“确实不是假是傻。”
陈长生装着有些不悦说道:“就不喜欢你这种清冷骄傲的口气。”
“我会注意的……至少在你的面前。”徐有容说了一句他没有想到的话。
陈长生愣住了。徐有容笑了笑继续说道:“可是你刚才笑的像哭一样确实很傻而且谁都能看出假来。”
陈长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下了头伸手把麻布的边缘向下拉了拉替她把脚盖住。
“那药没有用对吧?”
她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很平静仿佛不知道他的回答将会决定自己的命运。
……
……
(下一章还是晚上七点一刻有存稿的感觉真是有些不习惯有些得瑟啊……另外这几章修了很多遍可以敢让大家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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