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212.第212章 照晴碑

小说:择天记 作者:猫腻
    碑庐四周很安静只有陈长生一个人。昨天的情形却完全不同。当时数十名考生围在在这座碑庐前。场间很是安静但人数太多难免还是会显得有些拥挤衣衫磨擦与走动的声音始终没有断绝过甚至到了夜里人们也没有离开而是点起了庐前的灯笼。但毕竟天书陵在这个大陆上已经存在无数年头很多宗派学院都有人进天书陵看过石碑早已总结出很多经验在大朝试之前便做过交待考生们在最初的激动之后醒过神来想明白观碑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必须要好生保重身体于是按照师门的吩咐去陵下寻找休息的居所此时应该都还在熟睡之中。

    陈长生不知道这些过程认真地看着石碑。

    石碑的碑面是黑色的上面有无数道或粗或细、或深或浅的线条那些线条不知道是用什么锐物雕凿而成转折之间颇为随意布满了整个碑面其间有无数次交汇显得繁复莫名如果以带感情的眼光去看或者说把那些历史的意义附加其上或者可以从在这些线条里看出古拙的意味但如果冷静下来把那些情绪以及对天书的敬畏尽数去除这些线条其实没有任何规律更没有什么意味就像是小孩子胡乱写的东西。很多学者甚至觉得这些线条真有可能是自然形成的这本来就是多年前曾经流行过的一种解碑流派。

    陈长生今天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天书碑自然没有能力作出任何判断之所以当目光落在碑面上心跳便开始加快不是因为一眼便看懂了什么也不是因为发现自己看过些线条而震撼只是传说出现在眼前自然带来的情绪波动。

    是的他看过这座天书碑上的这些痕迹或者说碑文。

    没有什么机缘巧合也不是什么奇迹很多人都看过天书碑上的这些难以理解的碑文——天书陵外那条正道两旁的所有小摊上都有碑文拓本贩卖外郡来天书陵参观的游客几乎人手一份要知道这些拓本向来是天书陵卖的最好的纪念品。

    无数年前便有天书碑的拓本在世间流传当人类王朝阶层渐趋森严之后曾经有帝王试图禁止天书陵里的碑文拓本流出然而本就已经有很多拓本在外而且这种诱惑太大根本无法禁止所以只能不了了之。

    尤其是天书陵前陵的十七座石碑的碑文拓本在前皇朝时期甚至进行过三次公开发卖拓印了十几种官方版本至少印了数百万份在为内库换回一大笔财富的同时也为民间很多家里垫牌桌提供了很多柔软合宜的纸张。

    天书碑拓本能够广为流传除了实在无法禁止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两点。首先看天书碑拓本和直接观碑是两个概念无数年来无数修道者早已证明只有在天书陵里亲眼看着石碑才能明悟碑文里隐藏着的天道真义。其次能够流传到民间的天书碑文拓本终究数量有限大部分都是前陵的这些石碑碑文要知道能够接触到更多石碑的人必然都是修道有成的强者哪里会贪图这些名利比如像天凉王破这等天赋惊人的强者当年在天书陵里也只看了三十一座石碑那么即便利令智昏他也没办法把后面的那些天书碑文拓印下来然后带出天书陵去。

    陈长生到京都后在天书陵外的李子园客栈里住过一段时间每天都会看到摊上摆着的那些天书碑拓本自然也随手买过好些那些拓本刚拿到手里的时候他还是非常兴奋直到发现那些没有任何意义才扔到了一旁。

    但站在天书碑亲眼看到碑上的那些线条则是完全不同的一件事情。

    千万年来这座石碑在庐下沉默无言依然神秘。

    ……

    ……

    黑色石碑上的那些线条在陈长生的眼里浮了起来碑面右下方那道本来深陷石质里的刻痕忽然间变成了一道隆起附在其边缘的数十道细线也随之离开了石面竟给人一种飘浮的感觉。

    陈长生知道这是错觉这是神识与天书陵发生联系之后对真实视界的一种干扰。小时候在西宁镇旧庙里读道藏的时候他看过很多国教前辈对观碑的记载所以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并未感到吃惊而依然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所谓变化其实没有任何变化那只是光影的改变客观真实还在那里。

    无论阴晦还是暴雨无论石碑上方有没有这座庐无论碑面是湿还是干看着是幽暗的还是刺眼的碑始终还是碑碑上的那些线条始终还是那些线条。然而碑文与民间流传的那些拓本相比最大的区别不正在于这种变化吗?

    位置是相对的外显也是相对的。

    位置随参照物的位置变化外显随环境而变化。

    想要确定位置便需要确定所有参照物的位置。

    想要观察到不变的客观真实是不是首先便要看懂环境对客观真实的改变?

    观碑者需要读懂的信息需要明悟的道理是不是就隐藏在这种变化里?

    站在庐前陈长生看着碑文保持着相同的姿式很长时间都没有动。

    朝阳已然全部跃出地平线朝霞远看着天书陵送来一片暖意晨林里的寒意渐渐被驱散天书碑的侧面被染红很是美丽。

    看着石碑边缘的那抹红陈长生闭上眼睛静了会儿然后转身。

    他不再看碑而是望向碑庐四周。

    林梢已经被尽数染红仿佛将要燃烧远处那些若隐若现的碑庐更难确认方位。他从陵下走来到了这第一座天书碑前路便到了尽头再没有路通往别的那些天书碑然而都说天书陵只有一条路那么这是什么意思?

    朝阳燃烧了林梢红艳的光辉照亮了庐侧先前一片幽晦的山崖这时他才看到崖上刻着几行字。

    与难以理解的天书碑不同那块崖间的文字很好明白因为用的是所有人都看得懂的文字。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淡荷丛一段秋光卷香风十里珠帘。”(注)

    这首诗是两千年前的道门之主初次入天书陵观碑时心有所感而写。

    天书陵的第一座碑也从此有了自己的名字:照晴碑。

    ……

    ……

    从来到碑庐前到离开他只看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转身离开而且没有犹豫。

    离开照晴碑顺着山道向下方走去转过一处山坳的时候他看到了折袖看时间折袖应该在这里已经站了会儿。

    折袖微微挑眉明显没有想到他这么快便要离开。

    “我不喜欢热闹不想和人挤在一起看碑。”陈长生给出一个没有什么说服力的解释看着山下远处林里隐隐飘起的炊烟提醒道:“大家都已经醒了如果你想观碑的时候没人打扰最好快些。”

    折袖点点头向山道上方走去。

    陈长生看着他的身影犹豫了会儿说道:“我觉得不用看太长时间没有什么用处而且可能有坏处。”

    折袖没有理他。

    陈长生继续向山下走去又在山道上遇到一个穿着白衣的中年男子。

    他认出中年男子便是昨日给众人讲解天书陵规矩的碑侍们中的一位。

    想着这些碑侍将青春与生命都奉献给了天书陵众人都有些敬意他也不例外恭敬行礼。

    那位中年男子没有还礼甚至连头都没有点一下却也没有离开而是神情漠然看着他。

    陈长生觉得有些不安问道:“前辈有什么吩咐?”

    “你就是陈长生?”那名中年男子看着他问道语气很冷漠。

    陈长生怔了怔没有想到从不离开天书陵的对方居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些谨慎回答道:“正是。”

    “你就是今年大朝试的首榜首名?”那名中年男子继续问道这一次的语气不止冷漠更带上了几分严厉的意味。

    陈长生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也越发不解应道:“不错。”

    那名中年男子沉声道:“从你登陵到离开不过一刻时间难道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懂了照晴碑?”

    陈长生解释道:“并不曾我……”

    不待他把话说完那名中年男子寒声训道:“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懂照晴碑难道你以为自己真有那般卓异的悟性?我说的就是你的态度!如此不端何其愚蠢!在天书陵外大朝试首榜首名或者有些份量但你要弄清楚这里是天书陵!这里是无数圣贤谦卑悟道的地方!我不知见过多少大朝试的首榜首名不要以为凭这个名头便能放肆!”

    听着这番披头盖脸的训话陈长生怔住了如果真是前辈对后辈的指点倒也罢了可是很明显对方只是想要羞辱自己奇怪的是对方既然是不能离开天书陵的碑侍又为何对自己有如此多的敌意?

    那名中年男子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与反感说道:“我警告你天书陵乃是圣地就算你背景再大也要心存敬畏更不要想着把陵外浊世里的那些腌臜事带进来这话你尽可以转告陵前来找你的那人!”

    ……

    ……

    (注:这首用的张养浩的水仙子里的几句瞎凑的。另外在写到天书陵外拓本卖的最好的时候差点手滑写成是卖的最好的周边了……观碑这段情节我把开书之前想的全部推翻了因为觉得不够有趣而且太复杂前几天煎熬着思考终于想出我比较满意的解决方法有趣而且简单有力但说真的这几天脑力有些压榨过度今天就一章了我先养养神把后面再理理另外明天要开始存稿了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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