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从夜空里洒落经过那道无形的屏障时发生诡异的折射落在这名中年魔族男子的脸上显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看上去就像是北方那些不化的冰雪。
落落抬起手臂擦掉唇角的血水看着他问道:“你们是想要掳我还是杀我?”
魔族男子平静说道:“掳您我无法离开京都所以抱歉我只能当场杀了您。”
落落盯着他发间隐隐可见的那两只魔鬼角问道:“看来你等了我很长时间。”
魔族男子微微躬身说道:“从殿下离开故国的那天开始更准确地说从殿下渡过那道满是血腥味的河流开始我便一直在等待等待今天的到来。”
落落说道:“那真是已经很久了。”
“我离开家乡已经数年时间随您开始这趟旅程也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在京都里像老鼠一样躲藏了大半年时间生活对我来说就是在夜色里默默地注视着您很枯燥也很危险。”
魔族男子平静地述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很淡然实际上很残酷甚至可以说悲壮——在人类世界最核心的都市里隐藏了这么长时间他必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尤其是精神上。
他沉默了会儿后转身望向湖那面遥远的北方感慨说道:“我很怀念家乡的风雪也很怀念妻子儿女谢谢殿下垂怜今夜终于给了我完成这个伟大使命的机会。”
听完这两句话落落心里出现了一些悔意。
她没有想到魔族一直窥伺着自己居然从家乡一直跟着来了京都谋虑深远用心深刻到这种程度一旦被魔族抓住机会肯定不会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她后悔的是这个机会是自己给魔族提供的。如果不是为了找到那个人她用尽心机手段摆脱了族人的保护对面这名魔族男子大概依然只能继续藏匿在人类的世界里消磨生命直至老去。
她望向夜空看着那些明显折射的星光知道那个法器成功地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虽然族人就在国教学院院墙的那面但肯定无法听到自己的喊声。
此时此地没有人能够来救自己除了自己。
落落确定了自己的处境反而平静下来望向那名魔族男子眉眼间的稚意尽数被战斗的意志所取代:“通幽上境很强但不够强我不认为你有资格杀我。”
“京都居大不易这里的人类强者太多如果我太强容易惊动莫雨这种级别的大人物大周皇宫随便来几位供奉我便死了所以我不能强。”
魔族男子看着她说道:“我的功法擅于隐匿虽然不是特别强但也不是特别弱刚好够把殿下杀死所以我是最合适的所以今天出现在您面前的才是我而不是别的人。”
落落说道:“我要知道知道你的名字。”
她这句话说的很平静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叫摩河。”魔族男子很听话地回答道。
落落说道:“摩河是姓不是名字。”
魔族男子微微一笑苍白的脸像白纸一般皱起显得有些恐怖:“殿下拖延时间没有意义。”
落落笑出声来笑声很清脆随着夜风可以传到很远的地方如果没有那道屏障的话至少墙那面的人可以听的很清楚而那名魔族男子没有任何阻止的想法。
“我以为你不在乎我拖延时间。”她不再尝试认真说道。
魔族男子说道:“杀死殿下我肯定也很难逃出京都那么这段时光大概便是我这一百多年生命最后的时间能够与殿下这样的尊贵血脉说说话想来我的灵魂可以更容易安息。”
落落睁着大大的眼睛睫毛微眨好奇问道:“你不担心被人类发现?”
魔族男子指了指身前草枰上那些铁杵般的事物。
“这里离皇宫很近。”她很好心地提醒道。
魔族男子面无表情说道:“我相信就算圣后正看着这里也发现不了我们在做什么。”
“好吧我真的确认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落落叹了口气明明愁眉苦脸却显得有些可爱。
“那么你确认真可以杀死我?”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睛忽然变得极其明亮像两颗明珠一般右手从腰间解下一道皮鞭那鞭子非常长长到在她的脚下最终堆了起来也不知道先前是怎么收在腰间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落雨鞭?”
魔族男子显得很感慨不知是因为看到了传说中的神兵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然后他望向落落非常认真地说道:“无论您身边带着多少罕见的法器殿下您今夜都必须死因为这是军师大人的安排那么便不会有任何意外。”
听到这句话落落握着鞭柄的小手微微用力有些苍白。
魔族军师这是大陆最可怕的几个名字之一。
便是她的父母都极为重视此人。
当年大战结束魔族惨败在人类与妖族的联军手下但并未就此覆国还能在寒冷的北域苦苦支撑甚至近些年还有复苏的迹象除了那位冷酷强大的魔君坐镇雪老城稳定大势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有一位军师替魔族出谋划策无论是那些匪夷所思的阴谋还是堂堂正正的民生政策的幕后都有那人的影子。
是的是那人的影子。
魔族军师是一个人类。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类愿意背叛自己的种族替魔族卖命。但全大陆都知道这个人类在魔族里极受尊重只从这一点看便知道此人究竟有多么了不起。
魔族军师布置的阴谋从来没有失败。他的思维仿佛没有漏洞他对人心的掌握以及利用早已超越所谓炉火纯青的程度已然变成难以言说的能力。
无数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次人类的北伐因为此人的阴谋诡计而失败甚至大军尚未开拔便无疾而终此人给人类带来的损失甚至要比魔族恐怖的八大山人加起来还要多。
无数人类强者以及妖族的勇士都曾经试图找到这名魔族军师然后暗杀他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除了长生宗一位剑道强者甚至再没有人找到过他。
到今天为止依然没有人知道这名魔族军师姓什么长什么模样是哪里人有怎样的过往才会让他选择背叛人类投身魔族甚至有传说当年魔族惨败之后这名军师根本没有随魔君回雪老城而是选择就地隐匿身份现在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他有可能是你身边的邻居有可能是你的老师甚至有可能是一名教士。
这正是魔族军师最可怕的地方。
人们只知道他经常穿着件黑袍。
魔族很多强者提起他时都会敬畏地称之为:黑袍大人。
……
……
落落看着树旁那名穿着黑袍的魔族男子心渐渐沉下。
如果这是魔族军师的计划那么自己可能真的很难幸免。谁都知道那名魔族军师的计划看似简单甚至随意但从来没有任何漏洞没有任何意外的情况会发生。
树旁那名魔族男子穿着黑袍应该是那名军师的直接下属。
他身前草枰里那根铁制的法器很直接地将所有的变化拒绝在世界之外。
她一个人来到国教学院。
再没有人能够看到她。
她自然便会死去。
这个局很简单从逻辑上来说却无可挑剔。
她知道自己只能凭自己的力量争取活着。
但她更知道那名传说中的魔族军师对双方的实力一定做过最精确的计算。就像那名魔族男子先前说过的那样他不算太强但也不弱刚好能够杀死她。
一定能够杀死她。
她能看出对方的实力境界是因为她的天赋不代表她能战胜对方。
按照人类的实力划分她现在应该是坐照初境以她的年龄来论这个境界已然惊世骇俗然而在与成年强者的生死搏斗里这种境界并不足以让她活下来。
“能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与尊贵的殿下说这么多话我很满足。”
魔族男子缓步向她走来缓缓举起右手指间隐隐可以看见白色的光芒。
那是真元凝成的光团。
落落感受着那光团里传来的恐怖气息微微眯眼。
魔族男子的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靴子。
靴底踩在草坪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白天的时候青草被剪短断茬里吐露着令人愉快的味道。
青草似乎因为剪短所以变得比较有力竟撑住了那魔族男子的靴底。
不那只是瞬间的画面。
事实上魔族男子在踏出第一步时身影便开始虚化然后消失不见!
落落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仿佛要照亮夜色。
她知道这名魔族男子能够在人类世界里隐藏这么长时间肯定如他自己所说功法极重隐匿但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能够在战斗里如此轻而易举地消失。
下一刻那名魔族男子出现在她的身后!
那个恐怖的拳头直接轰向她的后背!
魔族男子的实力比她强很多但即便如此他出手便是最强硬的手段。
他将真元尽数握在拳中尽情一击即便击中他的右手也必然会废掉但他不在乎只要能够把这个小姑娘杀死他连生命和灵魂都可以奉献哪里还在乎一只手?
落落没办法挡住这只拳头事实上她连对方的踪迹都捕捉不到。
但她的鞭子能。
她右手握着的长鞭像灵蛇一般弹起鞭尾像蛇信似的在夜色里嗤嗤破空而去直刺身后魔族男子的咽喉。
同时她松开手掌第三颗纽扣向地面落去。
魔族男子苍白的脸上神情漠然理都不理依然一拳击下。
嗤的一声轻响。
他的咽喉上多出一个血洞。
但同时他的拳头也落到了落落的背上。
魔族诞生于群山风雪之中他们的力量以山为名。
他的拳头就是一座山。
这座山直接轰向小姑娘的身体。
那画面看着很残忍。
……
……
那颗纽扣落到了地面上。
烟雾微作未散时落落已然转身正面那只恐怖的拳头。
在那名魔族男子诡异的身法之前按道理来说她根本来不及转身但她却做到了。
因为她提前又用了一颗千里纽。
千里纽没有办法帮助她越过那道无形的屏障但至少能够帮她转过身来。
但转过身来又能做什么呢?
那只恐怖的拳头越来越近手指间溢出的真元光线越来越明亮。
只是因为尊严所以在生命最后一刻一定要直面死亡的到来?
不。
落落稚气十足的眉眼间现出坚毅的神情。
她清喝一声握住小小的拳头毫不畏惧地向迎面而来的那只拳头对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
地板掀飞烟尘大作草坪上出现无数道如蛛网般的深刻痕迹刚被修理完的那片树林迎风而倒!
夜风轻柔地拂过。
烟尘渐渐敛去现出两个人的身影。
那名魔族男子站在原地苍白的脸上情绪异常复杂有数道血水正在缓缓淌下。
他的黑袍已经被割裂成无数碎片露出苍白而强壮的身躯。
他的右拳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可见森然白骨。
最恐怖的伤势在他的头部。
他左边那根恶魔角已经从底部断裂鲜血正在汩汩涌出。
一颗微微发黄的尖牙深深地钉在他的额头上微微颤抖。
如果这颗锋利的尖牙能够再深入几分距离或者便已经杀死了他!
魔族男子伸手想要拔出这颗尖牙不知为何却不敢触碰。
他知道如果不是军师给自己的这件法器镇压着战场那么他已经被这个小姑娘偷袭杀死了。
一念及此他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有些恐惧。
“这……就是大帝的獠牙?”
他盯着落落的眼睛声音微颤痛并愤怒着:“果然不愧是传说中拥有无数宝贝的殿下居然拥有这种级别的护身法器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你。”
三颗千里纽一根落雨鞭还有一颗大帝的獠牙。
无论哪一种放在世间都是可以令人倾家荡产……不是那些强者们宁肯家破人亡也要获得的宝物。
而这些都在她的身上就被她毫不吝惜地用掉了。
如果让世间强者们看到今夜的画面绝对会捶胸顿足痛惜不已。
但她不会因为她是落落她很大方那么她首先对自己很大方而且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她的。
“我必须承认殿下您的应对很出色先天血脉的能力果然强大但遗憾的是……这是军师大人布置的计划他肯定算到了您身上带的东西确认那些不足以杀死我。”
魔族男子伸手将血涂遍苍白的脸在微微弯曲的星光下看着异常恐怖。
他最后说道:“我还活着那您就死吧。”
落落的情况并不好先前用袖子擦干净的唇角再次溢出一道鲜血。
她看着魔族男子轻轻抖了抖鞭子长鞭反射着星光在夜色里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蛇而是龙。
风雨里的一条龙。
落雨鞭百器榜上名列十七。
……
……
魔族男子消失藏书馆四周呼啸之声大作里面漏出的灯光如巨浪里的小舟时暗时明时隐时现。
落落低首静立手里的落雨鞭在夜风里不停狂舞。
隐隐有雨点落下。
偶有阴寒气息破夜色而出便会被雨点挡回。
偶有厉光破风而至风便骤然加急形成一道屏障。
落雨鞭能引八方风雨用来防身是最好的武器。
这也正是为什么她离开家乡的时候选择用落雨鞭作为武器。
但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境界只在坐照初境与魔族男子的差距太大。
如果她没有用大帝的獠牙偷袭对方成功魔族男子甚至可以凭借雄浑的真元直接硬抗落雨鞭的威力强行轰杀她但现在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名魔族男子的身法太过诡异依循着某种难以理解的轨迹在夜色里来去自如。
她的鞭子能够带动八方风雨将自己保护的密不透风却没有办法捕捉到对方的行踪自然也没有办法攻击。
攻不能久守又如何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落雨鞭即便再有灵性终究也需要她用神魂驭使每一道风雨起便要消耗她的一道真元。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对方那个古怪的法器失效撑到族人赶来。
她依然以超乎同龄人的冷静与毅力坚持着等待着。
她等待着对方真正露出身形的那瞬间。
她随身的法器已经用完依然未能脱困但她还有鞭子更关键的是她还藏着手段。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手里握的虽然是落雨鞭用的却是剑法。
那套剑法里也有风雨二字。
钟山风雨剑。
这套剑法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可以将满天风雨凝为一点攻击对方最薄弱的环节。
那名魔族男子已经身受重伤不复先前的强势她相信如果给自己一个机会绝对可以杀死对方。
问题在于那名魔族男子受伤之后虽然愤怒却依然没有失去理智表现的极有耐心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凭借那套诡异的身法游走在风雨之外根本不给她出手的机会。
落落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魔族强者的功法向来神秘掌握不了也罢了可如果自己能够把钟山风雨剑的剑诀完全学会如果能明白那招八方风雨的真义何至于现在这般被动?
为什么天道院和摘星学院的老师都不知道怎么教自己?如果自己能够找到那夜的那个人他是不是能够教会自己?对了如果不是为了找那个家伙自己怎么可能会遇到暗杀?怎么会这么惨?
是的都怪那个家伙。
落落很委屈所以她不想大方了她决定以后如果能找到那个人自己不要送他那么多礼物……
或者把礼物减去一半?
想着这些事情战斗依然在持续。
危险正在逼近。
她的颈上多出了一道血口那是先前魔族男子抓住落雨鞭的漏洞带来了近乎致命的一击。
落落不止委屈更开始伤心起来了。
她可不想死。
她始终认为活着是最幸福的一件事情是最美丽的事情——你看天边的云很美丽京都的云很美有时候像街上姑娘的头发家乡的云也很美有时候像少年马贼的脸。
而且就算要死她也不能被人在京都杀死。
因为那样会让很多无辜的人死去比如街上姑娘比如少年马贼。
落落身上的血流的越来越多。
落雨鞭也渐渐变得无力起来。
那名魔族男子依然隐藏在夜色中不知何处。
她很疲惫然后觉得有点困。
落雨鞭在夜色里无声无息落下的风与雨也没有声音那名魔族男子也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国教学院里一片安静真的很适合睡觉。
她除了修行、游戏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睡觉了。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睡着可是真的很困呀。
便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打破了安静。
夜色下的国教学院醒了过来。
落落也醒了过来。
“天星映腑真元随意平腕悬肩风雨敛。”
落落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但她知道这是钟山风雨剑诀里的内容。
她下意识里握鞭转腕左膝微屈真元随意而上不理剑诀里说的那些经脉直接依循着身体里的通道直接穿越脏腑来到胸腹之间然后她觉得自己握着鞭柄的手热了起来。
接下来呢?
她有些惘然地想着。
夜色依然深沉。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斗轸奎柳。”
这是两个听上去有些古怪的词。
但如果拆开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便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斗轸是分居东西方向的两颗星辰。
奎柳是分居南北方向的两颗星辰。
星辰万古恒定不移尤其是那些著名的星星地面上的人们从老到幼都能清楚地记得它们的位置。
落落怔了怔不明白这是意思这是方位?
难道要向着夜空里斗星的位置刺出?然后轸星?
忽然间她醒过神来。
斗轸之间可以画一道线。
奎柳之间也可以画一道线。
两道线交会的地方便是夜空里唯一的那个点。
落落睁大眼睛向着那个地方望去。
她手里的落雨鞭已经提前刺向了夜空里的那个点。
落雨鞭集百束风雨为一线变成了一把剑。
钟山风雨剑。
国教学院里风雨骤敛剑意却大盛。
嗤的一声轻响。
一道鲜血从如漆般的夜色里喷射出来。
同时响起的是那名魔族强者震惊而愤怒的痛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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