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是匈奴不会从这个方向过来。”瞿寒冷静分析道。
话虽如此三人还是不由从后背取下长弓全神戒备。
眨眼间对面的队伍已然奔至能够辨别服色的距离三人认出是汉军装束于是将弓收回以免引起误会驻马静待对方的到来。
对方此时也发现他们勒马减速停在三丈开外。
领头之人是一个四十上下身材颀长给人一种泰然自若印象的男子那种从容不迫的神态并非装腔作势而是似乎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秦慎自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心底猛然间就冒出两个字——
儒将。
儒将到底是什么模样他并不知道但是看到对方后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应该是这样就在他将对方短暂打量时有人喝道:“放肆!见到都尉还不拜见?!”
原来他就是我们的顶头上司窦义。
三人连忙翻身下马秦慎弄不清楚这个时代的拜见到底是抱拳?还是单腿跪地?甚或跪伏于地?
心想跪拜多半是见皇帝而单腿跪地则总是伴随着一声长长的“报~”便最终决定选择抱拳行拱手礼因为这样就算错了也不算太失礼而其他的如果错了则会丢脸丢到姥姥家。
“属下拜见都尉。”短短瞬间考虑如此多问题还一拍不慢的行礼让秦慎自己都忍不住夸赞自己脑子就是转得快。
最终的结果也如他所料让他不由又想到幸亏自己选择了武职假如是文职的话恐怕每天光是跪坐都要跪得膝盖破皮。
就在他乌七八糟胡思乱想时窦义眼神扫过三人语气和缓道:“你等所属何部?因何在此?”
我们是你的部下啊!这还用问?!秦慎暗诽着恭声道:“我等隶属许都伯部下乃龟背岭烽燧守卒来此刺探敌情。”
说完心下惴惴不安烽燧守卒一窝蜂的跑出来兜风不会吃军法吧?
尚幸窦义并未计较微一颔首后略带疑惑道:“今日我出关巡视塞外屯田方才得报有百余匈奴奔往龟背岭方向你等未曾遇到?”
“禀都尉如果都尉指的是一个时辰前的百余骑那应该就是被我等全歼的那一队。”秦慎不卑不亢的抱拳回道。
窦义闻言眉梢一跳面色微变转瞬即逝淡淡道:“前头带路一起去看看吧。”
众人甫一抵达狭谷曹进几乎没有经过对窦义到来的惊讶便倏然窜到跟前行礼后立刻像个苦主般大倒苦水什么城墙失修兵力不足诸如此类的问题说了个通透更配上一把辛酸一把泪的表情将立在一旁的秦慎看了个恶寒。
窦义显然早就领教过他的手段止住他要继续纠缠下去的兴头扬鞭朝马群一指岔开话题道:“其余之事容后再提你先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曹进明显还未尽兴的悻悻收口咽了口吐沫脸色很快又变得兴奋起来朝秦慎一看道:“此次收获可谓全赖这位秦兄弟俺并未参与更多不如还是由他来讲与都尉听吧。”
窦义自第一眼看到秦慎便觉此人身材挺拔气宇轩昂不似常人是以稍加留意来的路上也问知三人的名字和简历此刻听闻眼前战绩竟由这个刚入伍不到一月的男子一手创造波澜不惊的面孔终于露出了一丝期许。
秦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成功全赖一开始便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谋划一切两千年的见识足够让他笑看这个时代的明争暗斗就如在看旁人表演。
他能够一针见血的指出那些演员的丁点错误但是如果让他以一个参与者的身份加入其中那么他的错误则可能比对方更多。
就如今日之事他可以轻易看出匈奴头尾不顾这种漏洞并加以利用就算没有他的参与只要汉军发挥正常依旧能歼灭对方但是这只是简单的边卒与匈奴的关系应付起来极其简单。
可是更高的职位代表着更多的争斗也有着更大的局面假如自己置身于错综复杂而又勾心斗角的环境中呢他又还能否保持这种敏锐的视觉?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个道理在他初抵西汉险之又险的死中逃生后便有深深体会。
当他置身于事件之中面对突如其来的各种状况应付得手忙脚乱更是错判连连这让他明白只有以旁观者的身份置身事外来观察周围的一举一动如此才能对那些魑魅魍魉洞若观火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然而此刻看到窦义的这种眼神他能感觉到对方有把自己拉进更深漩涡的念头又怎能不让他心惊胆颤?
心念电转间抱拳道:“禀将军所有事情都是曹队率一手谋划属下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曹进闻言愕然一脸难以置信的诧异道:“秦兄弟你……”
“曹兄我知你素来心地善良对众兄弟照顾有加有功让功有过不罚但是如今在都尉面前你还撒下如此弥天大谎将这般大功让给我你究竟要置我于何地?”秦慎急声打断而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连他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从未看过后世任何娱乐节目的众人立在当地目瞪口呆的死盯着他满面古怪之色。
“他?”窦义最先醒转过来哂笑道:“曹进可不是那样的人。”
“对!”曹进急得抓头挠腮不知如何是好他实在没想到秦慎居然可以颠倒黑白到如此无耻的程度真是比他强了不知多少看来以前倒是小觑他了。
当下也顾不得是否打断窦义心底虽然觉得窦义这话听起来似乎颇为怪味不过暂时也顾不了那么多解释道:“事实并非如秦兄弟所言一个时辰前俺得到他们烽燧摇旗请求支援的信息后立刻领兵前来支援不过到达后他们已经结束此处战斗然后俺们合兵一处设伏再将长城内侧的匈奴全歼都尉你可能有所不知秦兄弟箭技亦是极其高明。”
完了!尽管知道事情难以瞒住但是心底总还抱着一份希望的秦慎闻听此言后还是难免心沉谷底不由暗恨为什么就不碰个贪功的头领呢!
窦义点点头探询的看向秦慎道:“秦小兄有功不居是否另有顾虑?”
“属下并无顾虑只是觉得今日险之又险的侥幸获胜无非是曹队率平日里教导有功罢了。”
窦义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正色道:“有功该赏有过必罚今日\你等全歼匈奴近百人掳获战马数十匹实属大功唔……”
沉吟片刻“便授你与曹进都伯之职武泉听调其余人等皆升两级有缺即补稍后曹队率将人员都报上来吧。”
“唯。”曹进大喜过望难掩满面兴奋之色对他来说能够离开无所事事的烽燧去到机会更多的军中不啻于如闻仙音。
秦慎却是有苦难言心中哀叹做着最后努力道:“属下多谢都尉封赏只是……只是属下可否请求将军容许我继续驻守烽燧?”
说完见窦义目露疑惑的看着自己解释道:“属下自认才能低微此次获胜实属侥幸如今因此而得大赏更觉诚惶诚恐再则属下从军日短经验尚浅而龟背岭烽燧年久失修易攻难守匈奴屡屡从此处进犯故此万望将军应允属下留守加以磨练如此才能不辜负将军期望。”
“秦小兄何必妄自菲薄。”窦义恍然大悟的呵呵一笑审视他片刻道:“观你言行举止说你是世家子弟亦不为过至于烽燧的情况曹队率与我述及多次奈何实在是力有不逮故而拖延这次便一并处理吧我会遣人前来修葺城墙更会多派戍卒秦小兄且放宽心便是。”
言罢见秦慎依旧面现为难之色又道:“我观秦小兄似有推搪之意莫非是有何难言之隐?或是看不上区区都伯之职?”
对啊对啊你可算猜出来了那就成人之美吧!
秦慎心中一喜不动声色道:“属下自觉什长都难以胜任又怎会挑剔都伯?只是属下从军之前乃山野村夫对繁华热闹之地有天生恐惧见到人潮汹涌便两股颤颤还谈何领兵是故都尉还是将我留在此处更为妥当。”
“竟有此事?”窦义闻言面露狐疑之色旋即笑道:“不过亦是无妨我有一队巡骑正差个善骑射之人统领巡骑每日早出晚归巡防塞外就算你真有这种隐疾也大可不必担心碰到太多生人再说日子渐久也就慢慢习惯于你不也有莫大好处?”
秦慎无奈暗叹他或许还可以继续强辩让对方打消念头然而人敬一尺我敬一丈对方都说到这个份上再狡辩未免显得太不识抬举。
况且这条件似乎比呆在烽燧更适合他行动心念电转之下便也顺水推舟的装出一副惶恐模样抱拳道:“都尉如此抬爱直教属下感激淋涕又觉难以回报唯有日后多杀匈奴以不负都尉厚望。”
顿了顿又道:“只是属下尚有不情之请属下驻守烽燧近月与诸位同袍相得益彰情同手足故此希望能将烽燧其余四人一同带往武泉万望都尉应允。”
窦义闻言爽朗一笑戏谑道:“秦都伯既说情同手足若我再加以拒绝岂非教天下人说我乃断人手足之辈?”
秦慎嘿嘿傻笑暗忖这都尉看来也并非难以相处之人。
半个时辰过去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的窦义给秦慎等人留下六只马匹然后命人赶着其余战马浩浩荡荡的出了狭谷奔返武泉。
只待窦义消失得不见踪影曹进快步冲到秦慎身旁猛然一拍肩膀挤眉弄眼道:“你小子行啊以前俺都没看出来。”
“嗯?”秦慎一时没反应过来。
“嘿!论起这颠倒黑白装傻充愣睁眼说瞎话而面不改色的手段俺今日可算服了你甘拜下风。”
秦慎苦笑道:“曹兄就使劲挖苦我吧反正我现在也无力辩驳。”
“俺怎会挖苦于你!”曹进双眼一瞪予以否认随即目泛钦佩之色道:“俺是真心佩服要知道俺一直希望成为你这样的人只是俺天性愚钝又不善言辞只学会些耍浑撒泼的手段你以后可要多教教俺。”
“好说好说互相学习。”秦慎被他逗得一乐装模作样的拱手言道。
曹进咧嘴笑笑看他一眼岔开这个话题满腹疑惑道:“只是俺看你对去武泉任职似乎顾虑重重不知究竟是何缘故?”
“就如方才所言自觉难以胜任罢了。”秦慎一脸坦然。
曹进对这个解释自然满是不信不过见他不愿多说实在也不好再过多追问只得转而安慰道:“秦兄无须过分担忧以你之本领领百人队绰绰有余绝无问题。”
“承你吉言。”秦慎心不在焉的拱手致意扭头望着谷口神思早已飞往别处。
那——
究竟是一条踏往何方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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