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关中各地皆被大雪封路但从长安到华清宫的沿路却有专人照管积雪稀薄、车驰如飞一个时辰后天刚刚擦黑杨国忠一行便抵达骊山脚下由于皇帝陛下驾临华清宫前的护卫异常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没有皇上的召见谁也不得擅入。
杨国忠的马车停在宫前早有小宦官飞奔前去禀报片刻一名宦官快步走出向杨国忠深施一礼笑咪咪道:“皇上请相爷觐见!”
一路行来杨国忠的兴奋渐渐被空气里的寒意降了温他开始感觉到自己有些卤莽李清将家人接走之事到底是真是假儿子也并没有亲眼看见李清到来仅凭一个下人的证词怎能妄下结论?以李隆基的精明又该斥责他轻率浮躁。
甚至在靠近李隆基寝宫之时他已经开始后悔但人已经来了后悔也没用杨国忠只能硬着头皮随宦官走进寝宫。
此时李隆基正与杨贵妃站在窗前夜赏骊山的雪景宫人来报‘杨国忠已到。’
杨国忠虽是杨贵妃堂兄但他毕竟是外臣杨贵妃立刻躲进了内宫李隆基雅兴被扫他心中极为不悦慢慢地坐回了龙榻
“臣杨国忠叩见皇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这么晚也不让朕清闲一会儿。”李隆基阴沉着脸道:“你究竟有何要紧事非要追到华清宫来禀报!”
“这个。。。。。”杨国忠感受到了李隆基语气中的火气他张口结舌话却说不出来他本想改劝李隆基削夺安禄山河东节度使一职可这件事已经讨论过多次虽是大事、却不是急事如果是今天下午在兴庆宫与李隆基商讨是可以的但现在说此事显然不合时宜说出来必将惹怒李隆基。
“倒底是何事?”李隆基见杨国忠说话吞吞吐吐、表情畏缩毫无宰相的气度他顿时恼怒起来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快说!”
杨国忠吓得一哆嗦本不想说之事竟不知不觉从嘴里溜了出来“陛下臣刚刚得到消息安西节度使李清昨晚回来过今天一早将他留在长安的家人都接走了。”
“你说什么?李清将家人接走了。”李隆基忽然冷静下来他本能扭过头严厉的目光向高力士刺去就在二人目光相触的一瞬间高力士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到这时才明白自己与李清的关系原来皇上早已知晓。
他目光向下一垂避过了李隆基的厉芒心中乱如麻脸上却平静如常李隆基慢慢扭过头来眼光变得闪烁不定等待着杨国忠的下文可等了半天杨国忠却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不解其意他刚刚消下的怒火又忍不住再次腾腾燃起只弹劾而不解决问题那是御史的职责可杨国忠是堂堂的右相给自己出了难题却没有相应解决问题的方案让他怎能不恼火。
人有时就是这么矛盾李隆基为了压制相权便选了杨国忠这样的庸人来做右相可当他需要杨国忠象张九龄或李林甫那样为自己解决问题时却又怒其不争。
见杨国忠半天不语李隆基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冷冷地道:“你说李清回来过可有证据?”
既然杨国忠提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案那他也只能装糊涂了安禄山不臣之心越来越盛召他来述职他却称病不来又公开在江淮一带大量购粮在这个节骨眼上李隆基不愿将此事闹大。
而李清的家人离开长安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李清擅自将她们接走这样的话性质便很严重而另一种解释则是他妻子思夫心切去安西探亲这样的话仅仅是行事不妥并无大碍显然李隆基是想将这件事归在第二种情形上。
杨国忠一呆回来便回来还需要什么证据他虽然不明白李隆基的意思但他看得见李隆基眼中闪过的怒火听得出他话语中的冷漠杨国忠不敢再继续说下来便含糊应道:“微臣只是听说并未实见。”
李隆基见他没有再坚持心中怒气稍平又语重心长对他道:“作为首辅相国当替朕分忧当考虑天下民生这种探人耳目之事不是你的职责去吧!朕不想再听你谈及此事。”
杨国忠唯唯诺诺地告退而去杨国忠走后李隆基的心情大坏虽然他不准杨国忠再提此事但并不表示他不在意恰恰相反当安禄山露出反意后他对这些手握军权的军头们更加警惕他早就下定决心在和安禄山翻脸之前一定要先解除这些军头们的军权绝不允许第二个安禄山再出现时间便定在这次的述职期间。
在所有人中李清是让他比较放心的一个毕竟他在自己身边时间较长自己也了解他所以李隆基决定最后一个再动他可就在这关键时候他忽然走出这一步棋着实让李隆基又惊又怒这样一来李清便率先失控了。
还不仅如此一旦其他节度使嗅出什么味来都不愿再进京他可就前功尽弃了李隆基心中烦乱他背着手在寝宫里来回踱步不时仰头望着房顶发呆最后他停下脚步回头瞥了高力士一眼便快速走到桌案前写了一份草诏交给高力士道:“你派一人火速回京将此诏交给礼部备案就说李清家人离京去安西探亲是朕特许的。”
高力士体会到了李隆基的无奈与恼火虽然他知道李清已经看出了李隆基削藩的用意所以抢先下手将家人接走但他仍然忍不住暗暗埋怨李清以李隆基对他的厚爱即使没有军权也一样能入朝为相将来辅佐新帝前途无量可这样一来他暴露出了对军权的在意必然会使李隆基对他心生警惕将来再想获大用难了!
高力士默默地接过诏书便匆匆离殿去安排此事李隆基一直注视他的背影消失才微微冷笑一声提笔写了另一份密旨封好了将站立在角落的鱼朝恩唤上前将密旨郑重地交给他仔细叮嘱道:“派一个可靠的人去安西十天内必须将此旨送到广平王手中。”
鱼朝恩小心翼翼地将密旨揣进自己的怀里再三保证道:“请陛下放心奴才这就亲自回京派人前往绝不让陛下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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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杨国忠的原意他是打算在华清宫的朝房里过夜但在碰了一个钉子后他便没有心情留在华清宫而是连夜赶回长安。
夜里寒气逼人冷得血液都快冻起来自然官道上已结了一层薄薄冰使道路十分滑溜马车不敢快行慢慢地向前跑跑到一半杨国忠又后悔了这样走下去到长安时恐怕城门早就关了可要他再往回走他却又没有那个勇气了。
他心中暗暗咒骂最近他做事可不就和这走夜道一样么事事不顺做到一半便后悔可是又无法回头让人觉得愚蠢无比。
杨国忠缩在车厢一角冻得瑟瑟发抖他一面自怨自艾一面逼迫车夫加快速度这时一名侍卫在车窗前低声禀报:“相国好象有人后面在叫你!”
杨国忠一愣他摒住呼吸竖直了耳朵仔细聆听果然听见身后有人在隐隐叫喊声音很遥远但在夜静人寂的旷野里显得异常清晰。
“停!”他一声令下马车滑行了一段距离缓缓停了下来片刻几匹马从后面赶上他的一名心腹眼尖脱口而出“相国是鱼公公!”
片刻鱼朝恩赶上杨国忠的车队他追了一路早已累得满头大汗他催马到车窗前对杨国忠低声道:“相国让我进来我有大事禀报!”
杨国忠一惊急推开车门让他进来鱼朝恩钻进车厢探头先向前后看了看见路上空旷无人便摸出李隆基的密旨对他低声道:“这是皇上下给广平王的密旨我猜事关重大所以特地追赶相国。”
杨国忠接过密旨怔怔呆了半晌忽然对车夫大叫声道:“若在关城门前赶回长安我赏你五百贯钱否则我杀你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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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府密室杨国忠、李琮、李琮之弟李琬、吉温还有就是鱼朝恩这五人聚集在房内商量着一件将要改变大唐政局的大事。
在他们中间的小几上李隆基的密旨静静地躺在那里厚实的黄皮信封打上了火漆李琮深深地吸了口气取出一把尖利的波斯腕刀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沿着纹路将火漆挑开随即抽出一张黄麻纸诏书李琮迅速读了一遍他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手剧烈地抖动起来。
“殿下密旨里到底说了什么?”杨国忠急切地问道。
半晌李琮才终于咬牙切齿道:“玩了大家这么多年原来竟然是他!”
他将密旨叠好放到几上阴沉着脸对众人道:“皇上在密旨中进封广平王为楚王并要他在上元节前赶回长安届时在凤翔有羽林军接应。”
李琮的话让众人都沉默不语虽然没有明说但立广平王为储的迹象已经十分明显了李琮眼露凶光忽然直勾勾地盯着杨国忠意思是现在怎么办?
是的!他怎么可能甘心从天宝五年起他便有心谋这个东宫之位历经起伏坎坷好容易在去年尝到了权力的美味眼看要到手的大位却忽然间飞了。
“相国你说话呀!”见杨国忠沉默不语李琮又再次恶狠狠地催道。
“这个。。。。。”杨国忠心里一阵胆颤他原以为李隆基会重立李亨为储但没想到要立的竟然是李亨之子而且和他的大对头李清关系不是一般若他即位杨家休矣!
可要他想出对策这却又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他的嘴张了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旁边的李琬见吉温欲言又止便微微笑道:“不如让我们的军师说说!”
众人的目光一齐向吉温扫去吉温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头向庆王看去庆王虽然一向愚笨但此时却懂了吉温的意思他立刻将手放在桌上沉声道:“我李琮在此发誓吉侍郎的话就是我说的话若违此誓天诛之!”
有了李琮的发誓吉温终于站了起来他向众人微微一点头肃然道:“此时庆王殿下的形式可谓万分危急若我没猜错最迟在上元夜皇上必囚禁庆王。”
杨国忠急摆了摆手道:“不要停!继续说。”
“是!”吉温深深地吸了口气理了理自己的思路道:“我以为皇上之所以急着要立储是他对除掉安禄山没有信心的缘故一但兵败事危他必然会让位以卸责任另一方面他也准备让广平王掌军权所以才急着将他召回为此我想了三条连环计若实施顺利可保庆王殿下能最终登大位。”
听到‘登大位’三个字李琮的眼里顿时放出了异彩他喃喃道:“你说说什么都行!”
吉温向李琮深深行了个礼以表示他的预先效忠随即拾起密旨抖开给众人看了看道:“刚才我已经注意到这封密旨只有皇上的签名而无印鉴想来是他决定仓促我的第一计便是重写一封密旨将内容改掉命广平王为大唐全权代表出使大秦会商夹击大食一事。”
“好计!”李琬脱口赞道:“如此一来广平王远赴大秦没有一年半载他回不来我们时间便有了。”
李琮也点点头又接着问道:“第二计呢?”
吉温捋了捋他稀疏的几根鼠须微微笑道:“第二计还是和原先一样杀安庆宗逼安禄山造反让皇上无暇考虑立储之事。”
“可是这样一来等平定了安禄山造反李俶那小子正好回来岂不是便宜了他?”李琮对第二计略略有些不赞成。
吉温摆了摆手“殿下莫急且听我的第三计你便会明白!”他止住了李琮的话头继续道:“安禄山一造反关中大军必然开赴河东和潼关这样长安空虚。。。。。”
说到此吉温干瘦的脸上忽然泛起恶毒的神情他瞥了一眼杨国忠和鱼朝恩阴阴冷笑一声道:“届时凭相国的权和庆王殿下的势制造永王暴乱的假象再有鱼公公的内应咱们带兵入宫保驾那时趁机逼皇上退位!”
最后一句话俨如石破天惊一般将几个人惊得目瞪口呆‘逼皇上退位’这不就是造反么?
半晌几个人才回过味来杨国忠颤抖着声音问道:“吉侍郎除了这法子难道没有其他更保险的吗?”
鱼朝恩也尖着嗓子道:“吉侍郎你这不是要皇上杀了我吗?几万羽林军我们怎么敌得过?”
吉温忽然仰天一阵大笑忽然笑声一敛叹了口气对他们道:“你们难道忘了吗?羽林军驻扎在西内苑而皇上却住在兴庆宫假若发生宫变他们赶来也晚了。”
李琮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嘴唇直打哆嗦他不停地抹额头上的冷汗仿佛在给自己找借口似的反复说道:“永王是我皇弟我怎能这样做。”
吉温摇了摇头鄙视地瞥了他一眼道:“殿下你难道忘了玄武门之变了吗?”
这句话仿佛一道霹雳顿时将李琮劈得呆住了他霍然想起大唐开国至今除了高宗外哪个皇帝之位不是在政变中得来他又想起了千娇百媚的杨玉环想到她将在自己身下娇啼婉转色胆包天加上权欲熏心使他的腰渐渐挺直。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一击双拳咬紧牙关、厉喝一声道:“干!无毒不丈夫!他当年不就是这样坐上皇位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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