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九章 长笑复长笑 贺护法longjindawan
京师北城偏西紫阳观。
昨天傍晚满城暮雨落花今日清晨千丈青龙显圣。
且不提那风雪冰雹俱下、宛如天灾随即先后有青光、玄黄气、黑焰遮盖天空更有那神将横空、青虹惊天、妖鬼腾云、仙佛落珠最后则是一青龙一金犬旁若无人地咬做一团那叫一个眼花缭乱就连打个闪都跟下雨似的天子脚下的百姓们何曾见过这个?
可要说真没见过那倒也未必不少人终于记起了幼时曾听长辈讲述的年代久远的奇闻故事今日才知那些个看似荒诞玄奇的传说竟然都是真的!
身处京师大伙儿也是隐约听说似乎近些年大周不甚太平这社稷动荡、必出妖孽神仙打架么自然是凡人遭殃于是等天一放晴住在紫阳观左近的百姓甭管原本是否拜神信道纷纷聚到观门外只等观内道士开门迎客好进去上一炷香、磕几个头求一个心安、平安。
没等上多久观门就开了可惜却不是迎客。
观里的道士们一个个脸色阴沉有些人还略显慌张都是背着简单的行囊一副要出门的架势甚至有的连行李也无却个个都提着剑急匆匆地向外涌出。
见这些道人气息不善倒也无人上前触霉头待他们走远一众百姓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在此时门内又走出一人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容貌不过中人之姿然而器宇轩昂、气质不俗正应了那一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他朝门外的百姓们行了一礼朗声道:“诸位老观主托左某告知紫阳观即日起闭门谢客从此不再接纳信客香火不周之处万望海涵!”
人群中有人认得此人向众人小声道近日观内要修缮一间大殿需重新粉饰壁画这位就是老观主请来的画师了。
又听有人高声问道:“左先生观里可是出了什么事?老观主闭门几天不要紧可这给神灵的供奉是一天都缺少不得啊我等信众可该如何是好?”
左姓画师既已传完了话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回身将观门合上径直穿过人群自顾自回家去了。
他就暂住在道观东侧仅仅一墙之隔的民居内早年这房子原本的主人将之捐出便成了道观的产业。
今日紫阳观树倒猢狲散这院落的地契又落到了他的手里。
左姓画师关好院门落下门栓将道观门前的喧嚣隔绝在外。
院中打扫得很是干净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于干净了竟见不到一片落叶便连鸟粪、虫蚁之类的东西也不见踪影。
左姓画师没有进正堂而是取出钥匙打开了背靠道观的西厢房。
他先是在门外静立了片刻这才迈步而入同样关上了门。
厢房里的窗子也是关着的是以显得有些阴暗却同样是一尘不染。
房内略显空旷只搁了一张条案上面放了笔墨砚台等作画时的应用之物除此之外并无它物。
若说有什么特异之处那便是迎面的墙壁上色彩斑驳竟是绘有整墙的壁画。
这面墙上绘了些山峰飞瀑、大日云烟在正中位置的云海之上则着重描摹了一条鳞爪飞扬的青龙。
作画者显然技艺高超将这青龙画得极为灵动传神若是仔细端详竟与灵山天人剑气所化的那条颇有几分神似。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这条青龙的眼睛处空洞无物不知何故尚未点睛是以尚缺了几分神彩。
左姓画师对着壁画端详良久忽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今日亲眼见证我画龙堂祖师果然与灵山有旧即便不是正经传承也该是得了灵山天人剑仙的几分遗泽甚至是亲自指点也未可知嘿谁能想到堂堂一代魔门巨擘竟与道门纠缠不清?”
他环视四周脸上露出古怪笑意:“又有谁能想到如此大的一座道观与灵山和谪仙帖都有牵扯却成了我左宏道容身之所?”
说这话时左宏道整个人的气质都是大变明明眉眼还是那些眉眼而先前满身的书卷气已荡然无存尽显疏懒狂放之态其中又带了些愤世嫉俗的阴郁之气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个不为世俗所拘的人物。
他眼神幽幽忽地将左手手掌一翻似无色又似暗蕴七彩毫光的灵气透掌而出。
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随着灵气蒸腾显露出一块刺青形似一簇青黑色的火焰。
渐渐的这簇火焰直立而起在他的手掌上舞动燃烧着。
左宏道盯着火焰看了半晌看神情似乎颇有些不满意。
他的修为不高只是练气将灵气外放并凝聚成形已是不易时间一长就有些力不从心火焰便如受了风忽高忽低明灭不定。
他见状不再耽搁手托着火焰便向壁画上抹去。
谁知他境界虽普通灵气倒有几分神异青黑色的灵火所经之处墙壁上斑驳的色彩开始消褪重又恢复了大块大块的雪白。
左宏道如此这般忙活了半晌将整条青龙所在的区域连同下方都抹成了白墙只留下墙壁上方小半块山峰云海倘若外人见了定会以为这幅壁画只起了个头就不知何故停了笔落得个有始无终。
他咬破右手食指在原本是龙睛的位置郑重点了两下后退几步看了看似是觉得那血迹有些扎眼走到条案前取了几支画笔沾满各色颜料随手朝白墙上一甩。
墙面上立刻多了许多斑斑点点较先前自然了不少。
“嗯这才是作画的样子。”
左宏道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这些日子在中原布置妥当又得空落了几招暗子闲棋佛门将气运北移正可回去从容施展。”
“哼江南四百八十寺落笔苍龙百零八也该到瓜熟蒂落之时了。什么灵山什么谷神殿我再来时定教这大势偏移、乾坤翻转!”
他忽地耳朵一动闭上嘴侧耳听去禁城方向隐隐有钟鼓乐声传来。
天子临朝满城闻此声。
静静听了片刻左宏道猛地将画笔一扔。
他仰天无声大笑说不尽的狂放乖戾。
***********
雁丘山甘泉宫。
去地百余丈的通天台上时而云雾缭绕、时而长风浩荡两尊威严灿烂的金铜仙人之下一大清早就摆起了宴席。
席面倒也简单不过是些时鲜瓜果再就是金铜仙人所接之秋晨甘露以玉杯盛之。
赴宴的人更少只谷神殿大祭司并灵山掌教葛抱川两人各据几案、相对而坐端木赐持玉壶侍立在侧。
待青龙金犬开始相斗大祭司方才将端了半晌、只喝了一半的玉杯放下一边瞧着端木赐将玉杯斟满一边笑道:“葛掌教幸而老夫还算沉得住气否则几次险些就要动手让老弟给谢山客陪葬啦!”
他复又举杯一头灰发被台上长风吹起:“今日得见灵山天人剑获益良多当浮一大白!”
葛抱川哈哈大笑亦是举杯相迎:“看来神主出手相救谢山客此举并非只是出乎葛某一人的意料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谢山客心高气傲竟想凭一己之力将天狱山千百年冤孽煞气吞下难怪蹉跎三甲子未能神通。以他的才情再忍忍未必没有机会可怜被神主惦记上终究是功亏一篑。我灵山帮了这么大的忙大祭司请我喝几杯通天台甘露这买卖可不亏。”
说罢他将杯中甘露一饮而尽赞叹道:“灵气浓郁果然非同凡响。今日先饮金铜仙人之甘露又得见五方雷帝紫玉盘谷神王三宝得见其二当真是不虚此行!”
大祭司对葛抱川的调侃不以为意谢山客的修行固然艰难然而一旦侥幸成功势必神通无匹他占据了天狱山要害之地又是桀骜激愤的性子到时只怕连神主和天子都不得不有所迁就哪像现在顶多就是个普通神通甚至更弱还要受神主节制而不得自由如此一来这京师里好些人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反观灵山今次勉强保住了面子论里子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天人剑这等利器唯在秘不示人的时候才最是犀利如此轻易就拿出来嘿嘿……姚太乙能成就神通暴烈勇猛的性子不无裨益然而若不改弦更张、修身养性今后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当下他摇摇头道:“谢山客的得失祸福不劳咱们操心神主天心如何也非我辈可知倒是姚道兄的脾气还是那般急躁一声不吭就祭出天人剑长此以往恐非天下之福啊。”
“嗯?大祭司言下之意第二次西征已是势在必行了?”
葛抱川眉头轻皱他这是明知故问神主超然世上极少如此插手世俗之事倒不是说这位就该对灵山天人剑无动于衷而是出手的时机实在耐人寻味其与天子到底达成何种默契亦需要继续试探。这么一想姚太上这一剑倒也并非全无收获。
大祭司笑而不答扭头向端木赐问道:“赐借着姚殿主这一剑可辨清了几分世道人心?”
端木赐躬身道:“多谢大祭司教诲。赐心中忽有一个念头想想就有些心惊也不知想的对不对。”
“哦?”
大祭司有些讶异摆摆手道:“但说无妨!”
葛抱川也将目光投注过来。
端木赐直起身开口道:“神主与天子莫不是想夺戎人之气运在佛门扶持一位天人?”
此问一出颇有些石破天惊的意味儿于大祭司与葛抱川而言亦算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通天台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大祭司思量片刻与葛抱川对视一眼笑道:“葛真人咱们怕是把姚道兄的心思想得浅了。”
葛抱川叹息一声:“大祭司只怕早就心如明镜神主的心思葛某也能猜出一二可笑我来时还抱着息事宁人之念盼望天子再做思量却不知大势之下绝无侥幸之理就连这个年轻人都瞧出来了说不得天子已是心坚如铁。”
他深深看了端木赐一眼:“后生可畏啊可惜入了谷神殿偏又不姓姬。若来灵山葛某之后不做第二人想……”
眼见大祭司要吹胡子瞪眼葛抱川连忙摆手笑道:“一时失言大祭司勿怪时候也不早了葛某叨扰多时这就告辞了!”
他长身而起:“大祭司且安坐不劳远送!”
大祭司抬头看了看天这上午才过去一半哪里就时候不早了。
他心知葛抱川心生去意已是不愿多留索性也不点破只是摆了摆手权当别过。
待葛抱川的身影消失在台阶处后许久他这才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赐啊遇上这等事寻常人捂盖子都来不及偏你一根直肠子通到底看看把人赶跑了吧?”
端木赐也笑道:“只看姚殿主那一剑想必该明白的肯定都明白了葛掌教本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么赐恶言赶人那是另有原因。”
他抓着手中玉壶晃了晃:“神主给天子续命用光了历年积攒下来的甘露精华纵是通天台神异非常又正值秋天一夜下来也才只得了小半壶再不赶人咱们谷神殿可就要丢人了。”
大祭司一怔忽地放声大笑笑声苍老却透着无穷快意。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